“可不是!王胖子他二叔,那老小子,在县里神通着哩!王胖子这小子肯定一早就联系过他,知道会有人迟早找上门来,这老小子人跑了,把店都暂时交给了别人。”
强子岔岔地嚷嚷着。
林学涛叹了口气,一屁股重重地瘫在凳子上。
“涛子,你也别太灰心,赵再成这会儿已经带着他的弟兄们追踪去了!赵再成跟我表态了,就算把县城地皮翻一遍,也非得找到王胖子不可!你就放心吧!”
“明天就是选举会了……”
林学涛的心凉了半截,嘴里喃喃自语。
第二天,一大早村里就闹腾了起来,男女老少,在村头大喇叭的宣传声音里陆陆续续往村委会,也就是刘家祠堂的大水泥禾场里赶。一路上还在纷纷议论着,这回到底谁能坐上村长的位子。
林家人也准备出发了,林学涛娘要林国庆换上上回那件新中山装,可林国庆死活也不肯,说是穿得跟新郎倌似的,到时候落选了丢不起这个人。
看样子,老人心里头也觉得这回希望不大,都有点儿心灰意冷。
强子在一旁听了,总觉得输人不能输阵,就跟着在一旁劝,说,“国庆叔,就算村长没咱们的份,咱也得去挫挫他刘惠普的锐气,咱不去,他还以为咱怕了哩!哪儿有没开打就认输的理儿。”
林国庆眼睛一瞪强子,嘟囔了句,“还不知道谁挫谁的锐气哩!到时候县里来的人在台上一宣布,这倒好,我林国庆还没有当,就已经成行贿的贪官了!我看甭去了,丢人!”
一屋人又是劝了好一阵,说他是正儿八经的候选人,不去不合规定,总算把个林国庆给说动了。
一家人准备起身,林学涛左找右找却没见妮子,却听娘说,“妮子让我们先去,一会她就来找我们了哩!”
半个钟头后,林学涛跟爹娘、强子,四个挤进了早已经围得人山人海的村委会水泥坪子里。现场吵吵嚷嚷的,声音嘈杂之极。
看到林国庆出现,不少村民都跟着起哄喝彩,“哟,林村长来啦!林村长好哩!林村长辛苦啦!”
“国庆叔,当上村长后准备摆几天的酒席哩!有红包不?嘻嘻!”
一些不正经的年轻后生已经开始冲着林国庆开起玩笑,嬉皮笑脸的。都以为林国庆跟上次一样,村长的位置那是十拿九稳呢!
林国庆却是打从走进会场起就黑着个脸。一声不吭的,听了这打趣的话,越发觉得像是讽刺自己,就拿眼睛狠狠地瞪了回去。把那些后生们弄得扯着喉咙起哄,“老林头不想摆酒哩!抠门哩!咱不选他了!不选他了!哈哈……”
气得林国庆脸涨得通红,脖子上也是青筋爆起,挥起老拳就要追上去,被老伴拼命给拉住了。
林家人刚刚在会场里落下座,就听见旁边有人喊,“出来了,乡里的大头头们出来了!”
林学涛抬头望去,从村委会的门口,李茂昌跟乡里的几个干部,后面紧跟着的就是五六个穿得体体面面的生面孔,一看就是县里来的调查组的人,李茂昌请五个县里来的人在主席台上坐了下来,紧跟着,村委会的门口,大腹便便,长着一副三角眼的刘惠普出现在了门口。
刘惠普挺胸抬头,一副意气风发的模样,那双小眼睛往台只是轻轻扫了一圈,神情中已经是一副舍我其谁的傲慢。刘惠普身上换了一套崭新的中山装,裤缝笔直,连头上那顶泛了白的歪舌头军帽,也换成了新的。
看情形,刘惠普已经是胜券在握,连摆庆功酒的行头都已经先穿上了……
一行人在主席台上全部坐下。林学涛的目光扫过之时,很快被中间那个一身干练警服,短头发的年轻女孩吸引了注意力。
李芳?她也来了。
李芳的表情还是那么一幅严肃正派,连坐姿都是端端正正的,一丝不苟。仿佛故意回避着自己的目光,林学涛怎么也没法从李芳的脸上读到任何表情信息。
如果李芳把调查的真相上报了调查组,也许选举一开始,县里来的人就可以直接宣布自己父亲被取消资格……
林学涛目光久久地凝视着李芳,思绪陷入了猜测中。
“她是谁呀?”
耳旁,忽然响起一句淡淡的女声,飞进林学涛的耳朵,忽然觉得无比的熟悉。与此同时,鼻孔里传来一阵淡淡的香味。
猛然一扭头,看到一身淡蓝色连衣裙的秦岚,正笑吟吟地看着自己,在水泥坪子上众多的村民中,显得格外鹤立鸡群。
“秦……秦岚?你怎么来了?”林学涛张大了嘴巴,往后头望去,看见这会儿妮子也站到了爹娘旁边,正冲着自己眨眨眼。
看来,秦岚跟妮子早说好了。
“怎么?我不能来吗?”
秦岚冲他神秘一笑。
“你可别忘记了,选举会延期举行,可正是我的功劳呢!我也很想知道,我的劳动到底有没有价值……”
林学涛挠挠头,有些尴尬地回她,“那倒是……不过,秦岚,结果可能要让你失望了……”
“是不是因为她?”
秦岚小嘴朝台上努了努。
“谁……啊?”
林学涛支支吾吾的。
“那个漂亮的警花啊!”秦岚脱口而出,却让林学涛一脸的尴尬。
“你们俩很熟啊?”
“唉!我倒宁愿跟她不熟……”
林学涛苦笑着摇摇头。
一阵锣声响过后,主席台上李茂昌凑到台上话筒前,噗噗的试了几下话筒,接着喊了起来,“大家伙静静,选举开始前,县里来的领导有事儿要宣布。”
人群静了下来,李茂昌把话筒递给了调查组那个戴眼镜的领导,这会儿水泥坪子里挤满的村民中,也不知谁从电视里学的,
稀稀落落的响起几声掌声,旁边村民跟着左看右看,伸着手也不知是该拍还是不拍。
戴眼镜的领导伸手示意大家伙不用拍巴掌,对着话筒一脸严肃地说了起来。
“乡亲们,前不久村里发生了一起恶性伤人事件,大家都知道了。现在,这个案子牵扯到另一件检举乡干部受贿的事情,只不过现在证据不足,事情没有调查清楚,还不好下结论。所以借着这个选举大会的机会,让大家一起讨论讨论。”
调查组领导咳咳了几声,顿了顿,接着说,“想必大家也都听说了,这个乡干部就是乡镇上派出所的副所长马如龙。不久前有一封检举信递到了县里,说马如龙在有根跟狗剩的案子里收受了贿赂,徇私枉法,在座的乡亲们对这件事情有了解的吗?”
会场下头一片鸦雀无声,比人会还没开始时要安静多了。
戴眼镜的调查组领导扫视一番,见无人答话,又问:“那么,我很想听听,马如龙的在村里的印象,大家伙对马如龙的为人有什么要说的吗?”
会场下头,村民们开始你望望我,我望望你,最终还是没有人发言。
调查组的领导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一旁,刘惠普的嘴角边滑过一丝轻蔑的嘲笑,那意识似乎对这位县里来的领导对村民们心理的揣摩太小儿科而感到不屑。
在乡下,村民们就是再有怨言,也不敢当面揭发,谁也不会愿意去做这个出头鸟……
调查组的领导两番问话都碰了个壁,心中一阵沮丧。沉默了会儿,话筒里再次传出声音,“我们调查组有同志走访了村里,调查的结论是有根的伤人事件,属于正当防守,并且有人亲眼看到了狗剩潜入有根家作案。现在,我想请看到的人站出来详细说说当时的情况……”
当这番句在水泥坪四周的喇叭里的播送出来的时候,林学涛的心头已经猛然一震,预感到了什么,连同着林家其他人的目光,一起齐刷刷地落到了主席台上的女警身上。
李芳的脸上,掠过一丝明显的不自在。
喇叭里的声音消失了良久,诺大的水泥坪里,还是没有一个人站出来。
台上,戴眼镜的领导脸色明显地变得阴沉了。扭过头,冲着一旁的李芳质问起来,“李芳,你不是说在村里走访的时候有人说亲眼看见了吗?李芳,上头是因为信得过你,才派你这个熟悉本乡本土情况的人加入到调查组来,你可不能偏袒什么人啊……”
“当然,我……明白自己的职责所在……”
李芳从容地回了句。
台下,林学涛的心中,彻底涌起层层波涛,再也无法平静下来。
对于李芳,此刻他心里既是感激,又是感动。当他确信李芳最终选择了站在自己一边时,一切的原因都已经不再重要了……
而此时此刻,会场里的村民中,已经有人开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