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国庆拿烟杆子指着儿子,跟审犯人似的逼问,旁边的老伴拦也拦不住。
林学涛沉默不语,不置可否。
“哼哼!”林国庆冷笑两声,嘴里不无鄙夷之色。
“别傻了,人家回省城当自己的城里人,大小姐去了,还能再记得你?别以为跟人家在山沟沟里谈了几天恋爱就是一辈子的事儿啦!门当户对,这是自古以来老祖宗的道理,秦岚她压根儿跟咱不是一路人……过惯了城里的安逸日子,谁还回来这山沟沟里……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哩……”
“哎呀!老头子你咋还越说越起劲了!真是的!小涛又没说非秦岚不娶,你这是吼啥啊……”
林学涛听见母亲正在一旁劝说父亲,可后面老两口争论的话,林学涛已经完全没有听进去了。扭过头,林学涛独自一人迈步朝里屋自己的那处小房间走去,扔下身后还在争论不休的老两口子。
关上房门,倒在床上,父亲的喝斥声音还在不断地回荡在耳旁……
虽然它们不足彻底摧毁自己的心里的那份希望,可无疑,也字字击中了他的软肋。
秦岚离开也有一年多了。同样是音讯全无,只是偶尔会给学校里的张磊和罗月写封信,问候班上的学生们,却是始终也没有提到过自己。
有那么一瞬间,林学涛的内心里也动摇过,怀疑过他与秦岚之间感情是否是真的经得起时间的考验,可是一想起息跟秦岚从罐头厂开始一起奋斗的点点滴滴,几年相处的酸甜苦辣,林学涛的心里就充满了信念。
他绝不满足于就这样一辈子守着目前的一亩三分地,娶个乡下姑娘,过着富足的小日子,他的目标远不止于此。
从父亲的喝斥的口气中,林学涛已经隐约感到,父母虽然痛心,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已经接受了自己跟妮子分手的事实,并且,似乎已经很务实地打算让他寻另一门亲事了……
林学涛不想理会那些打算把自己的女儿、妹妹、侄女、远房表亲之类的姑娘介绍给自己的媒婆和村民们。就尽量减少呆在屋里的时间,成天忙着村里的公事和自己厂子里的事,乡里镇上,两头跑。
村长从老的到少的,村委办公地点挪也不用挪,还是在林家老屋。林学涛对村里那些杂七杂八的琐事当然没有兴趣,这点可与林国庆不一样,在林国庆看来,那都是“革命事业”,得上一百二十个心来认真对待,而且自己也享受这个过程,可到了林学涛手里,他的目光更着重在具体的行动上。
林学涛把村委里盖章,发文件开会这些事儿都交给了有根,有根经过跟着林国庆干了那么久的村委班子,自然是轻车熟路,一个人给担了下来。可林学涛这个新的年轻后生村长,很少开会,也很少坐在村里的大喇叭前头发号施令,宣读政策,在村里那些个老人们看来,这“官威”可就不够了,私下里免不了小声议论,说这林学涛毕竟是个毛头小子,坐上了村长,也不像个村长的架势哩!
村里人面前林学涛不拘一格,到了乡里,这作风也就跟以前的那些老革命有些不一样了。
李茂昌召集各村村长开会,林学涛三天两头的请假,时常缺席。乡镇大院的会议室里,各村的干部围坐一起,看着旁边辛庄村长的位置空荡荡的,其他个村的村干部们就有些怨言了,交头接耳的小声嘀咕。李茂昌倒是及时给林学涛担了下来,说。
“林学涛身兼辛庄绿色食品
厂厂长,又是中心小学校长,事情多,忙一点情有可原嘛!大家伙应该多体谅体谅,啊,多体谅一下!”
一些岁数大的老资格村长听了,一脸的不以为然,不咸不淡地说。
“乡长,你倒是可真体谅林学涛啊,可他这这才刚刚走马上任,就这么没规没矩的,连乡里下发的文件也要你派乡里的人亲自送到手里……这架子也太大了吧?”
“听说林学涛是乡长一手栽培起来的,还没少撮合他跟他闺女呢!”
“哎!敢情是一家人啊!难怪了……”
会上一些老村长们就嘀咕了开来,这些人跟刘惠普一样,都是本村本土大家族的人物,个个在村里威望大,说起话就也有些放肆了。
李茂昌听得这些人话越说越离谱,脸孔一板,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吼起来。
“胡说!谁说林学涛是我一手栽培起来的了?人家当上村长厂长校长,那是自己的本事!你们在村里混了几十年,要能跟林学涛一样出风头,我给亲自给你们把文件送去!”
一席话,说得个个老村长脸色尴尬,再也没话说了。
推掉了上门来打自己主意的那些娘们和媒婆们,林学涛成天扑在工作上。没有妮子在,秦岚也离开了村子,林学涛毕竟血气方刚,心里少不得有些寂寞,自打那次在刘惠普儿子的婚宴上跟孔艳有过一次激情后,林学涛心中颇有些回味,可毕竟分得清轻重。
刘家喜酒过后,林学涛也曾经暗地打听过,一切相安无事,刘惠普跟林学涛打过几回照面,这老东西表现得倒是客客气气的,自打跟刘明辉办厂想挤垮林学涛的阴谋失败之后,刘惠普在林学涛面前是彻底没了脾气。话语间,刘惠普并没有什么暗示,当然,也没听说孔家的闺女嫁过去后刘家闹过啥矛盾。日子过得倒是平平稳稳的,看来,自己跟孔艳的那档子事儿,刘家人倒是完全蒙在鼓里头。
只不过孔艳嫁人后也很少在村里露面,更不用说跟林学涛见面了。仿佛她已经老老实实做刘家的安分媳妇儿了似的。
半个月后的一个晌午,难得秋高气爽,艳阳高照的好天气,辛庄后山脚下的辛庄食品厂的大棚野菜种植基地里,近百名村民工人们在劳作,忙着把地里大棚里的野菜收到厂里仓库。收割工人和运输工人们忙进忙出,有条不紊,个个脸上露着喜悦丰收的的神情。
林学涛站在一旁的田埂上,看着眼前忙忙碌碌的工人们。不时地有挑着收获的野菜的村民们路过旁边,都要跟他打声招呼,一些跟林学涛年纪差不多大或者比他小的,都喊声村长,辈份大的,也就喊声涛子显得亲切。
林学涛一一点头回应,目光却随着打着赤脚的搬运工人的目光,延伸开去,渐渐地沉思琢磨着什么起来。
“村长!”
林学涛的思绪被一个后生洪亮嗓门给打断了。回头一看,水生正兴冲冲地跑过来,一边擦着脸上的汗水。
“收成不错哩!看来这回厂子里也该大赚一笔了!”
水生忙不迭地贺喜。
林学涛点点头,指了指一旁,若有所思地说。
“收成是不错,但从地里到仓库嫌麻烦,要是在种植基地这儿新修一座大仓库,直接从地里装货,效率才能高!”
“啥?村长?你打算让货车直通到后山基地里?”
水生听了,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那得需要多大的
地基呀!”
林学涛点点头,指指种植基地旁边方圆几十亩的地方。
“所以说……要是能把这一大片地都收购下来,事情就解决了!”
水生听了,咧开嘴笑了起来,摇摇头,说。
“村长,这恐怕不容易哩!”
“怎么?我以前没坐上村长的位子,这种植园的地都拿下来了,现在当了村长,旁边的地还拿不下来?”
“村长,你是不知道,这旁边的地,是孔家的。”
“孔家?村里四大姓的孔家?”
林学涛疑惑地皱起了眉头。
“可不,而且是他们祖上一代代传下来的,听村里老人说,解放前孔家是村里最大的地主,良田无数,早几十年搞运动那会儿,都让给没收了,连家里的人也没少给揪到台上挨批斗,后来政策形势有变,给平了反,还归还了不少家产田土。早年前,刘惠普当村长那会儿,就打过这片地的主意,可孔家老爷子就是不卖,反正啥风水啊,龙脉啊说了一大堆。不管刘惠普软的硬的来,就是没谈成!村长,你也知道,孔家在村里是富裕大户,不缺钱,家族里头说事顶事的儿的,是孔老太爷,那是村里德高望重的老学究。你还记得在你当选的会上唱反调的那个唐老头子么?跟孔老太爷是世交,几十的老交情……”
听了水生的话,林学涛的心头渐渐笼罩起一层阴云。
自己当了村里破天荒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一任村长,本也想到不少老人不服,可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要跟他们打上交道了。
想起当初媒婆带着孔艳来家里说媒结果让自己给羞辱一番拒绝的事儿,林学涛当然明白,孔家人不会对自己有好脸色看……
林学涛正思索着,忽然间地头传来一阵起哄声,还有一些年轻后生们吹口哨的声,嘻嘻哈哈的,顺着众人的目光望去,远处小路上,一个红艳艳的女人身影正经过,走起路来风摆杨柳似的,风姿绰约。听到地头有后生冲自己直吹口哨调戏,那女人抿着嘴没好气地冲对方翻白眼,可眼神看起来却是媚媚的,引得那些血气方刚的后生们就更起劲了。
“啧啧……真骚哩!瞧瞧走路那架势,那小屁股扭得……孔艳这小浪蹄子打小就骚!”
水生盯着远处那红艳艳的女人身影,嘴里岔岔地骂骂咧咧。
“村长,你瞅瞅,这还没当上刘家新媳妇儿几天,就这么浪……”
林学涛的目光落在渐渐走近的孔艳身上,孔艳身上穿着一件大红的毛线衣,像是城里买来的那种。一双媚眼一路左顾右盼的,那脸上的表情分明的很是得意,为着地头有那么多的后生们冲自己调戏吹口哨哩!
可走到林学涛面前的时候,孔艳就把头给低了下去,看也不看他一眼,任由林学涛怎么故意往她脸上看,孔艳也躲着他。
“哎,见着村长咋连声招呼也不打哩?”
孔艳打从旁边走过的时候,水生硬梆梆地扔了句。说话那语气好像是愤恨孔艳给别的男人抛了媚眼,偏偏看也没看跟林学涛站在一起的自己似的。
挨了水生一句训斥,孔艳一下不知所措的,抬起红着的脸,尴尬地挤出一句,“村长……”声音小得跟蚊子似的。
看到孔艳瓮声瓮气地给自己打招呼,林学涛摆摆手。
“行了!忙你的去吧,孔艳,你要在这儿多招摇一会儿,就得多耽误我这工人一会工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