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学涛娘听了,赶紧朝一旁的老伴望去,这会儿,林国庆还是闷着头抬也不抬,那架势明摆着自己早知道儿子会这么说。
林学涛这话一出口,屋里头坐着的几个人神情各个不同。
强子一脸满足得意,心里寻思,还是自己兄弟识货!国庆叔不点我的名,涛子知道我强子的能耐哩!
可一旁的有根和水生却有些神情尴尬不安了,有根红着脸,抓耳挠腮的,急着想张口插话,可没见林国庆长辈开口,一时半会儿也只好憋住。
半晌,林国庆把手里的铜烟杆子往桌面上一搁,仿佛最终下定了决心,郑重地点点头,“成!小涛,你说得也有理,事关咱村里的产业前途,还是自己人牢靠,我看于情于理都是有根最合适,他在村委里头办事儿的时间最长,最本分,对村里的事又熟悉,而且也是自己人,几样占全了!上回我就打算让他……”
林国庆话还没说完,一旁有根已经按捺不住嚯地一声站了起来,面红耳赤,手里连连摆着,“不成不成!国庆叔……我不成的!我哪儿能当啥村长,根本不是那块料哩!”
林国庆先是一愣,紧跟着心里头气不打一处来人,恨不得拿烟窝子在有根脑袋上凿个洞,让他开开窍,咬牙切齿地冲他吼:“咋不行啦!人家两腿两手一个脑瓜你也两腿两手一个脑瓜,都是人,咋干不了!你小子有点儿出息成不!”
“国庆叔……我……真不成哩!我不是客套,我有根自己几斤几两心里清楚着!我开个会当着几十号人上个台都紧张哩!舌头都僵啦……”
一句话没说完,就听见林国庆一声雷吼:“怕发言锻炼锻炼不就完啦!这么大人了,还能吓尿裤子不成!你他娘的烂泥扶不上墙哩!”
林学涛这次可是彻底火了,自己活了一大把年纪,当真还没见过这么软的男人,偏偏又跟自家走得这么近,气得他是七窍生烟。
挨了林国庆一通臭骂,有根再也不敢吭气了,红着脸埋着头,连屁股也忘了坐下,这会儿像是给揪到台上的劳改犯。
林学涛娘听见老伴吼这么大声,赶紧拿眼睛瞪他,伸巴掌拍打了他两下。
“上回选村长,老子就死劝活劝,你小子也是没半点儿出息……”
林国庆长长地叹了口气,摇着头无奈地瞥了有根一眼,埋怨地嘟囔,心里头泄了气。
一旁强子倒看得有些幸灾乐祸,撇着嘴笑着劝,“国庆叔,这就是你的不对哩!一个萝卜一个坑么!有根他确实不是当干部的料,你又何必逼他,赶鸭子上架哩!我看有根人挺好,实诚!这叫有自知之明哩!”
强子过去拍拍有根肩膀,安慰他坐下。
林国庆白了一眼强子,无言以对。
林学涛叹了口气,说
,“既然有根不当,要不……强子你来?你不早眼红人家当官的么!打小就想把刘惠普取而代之哩!这回可是个机会!”
林学涛一句话说出,林国庆刚刚黯淡下来的精神头一下子又集中起来,抬起头直往强子脸上瞪上,嘴里倒是没开口。
强子知道林国庆看不上他,觉得自己鲁莽,目光迎着林国庆的,那里头尽是得意和自信。
“嘿嘿!涛子,你这话说得实在哩!是真话!”
强子冲涛子直眨眼。
“只不过嘛……”
话头一转,强子洒脱地迈开步子在堂屋里踱了起来。
“今时不同往日喽!老实说吧,这要是放在两三年前,我肯定求之不得,这村长的位子抢也得抢到手!可现在不同啦,我强子见多了世面,想法也多了,对当官的兴趣没以前大了。总之……这村长我嫌麻烦,不想干!”
强子大手摆摆。
一席话,不光把林国庆给惊得愣住了神,就连林学涛跟林学涛娘也张大了嘴巴。
“强子你……你是说真的?”
林学涛赶紧确认了句。
强子点点头,那神情里头,并没有半点儿开玩笑的意思。
“强子,这可是个大好机会哩!涛子是旧村长,又升了官,他有个推荐名额,这份量重着……”
“婶子我知道哩!我是真没那心思,一点儿也不矫情!我现在有了小丽,也算是半个有家室的人,再说县城还有一大帮弟兄,做做生意,县城村里两头逛着挺好!不稀罕干这村长!”
强子冲林学涛娘回着,谢绝了她的好意。
这下,一屋人是真的看不明白了,林家三口人面面相觑。沉默半晌,都是轻轻叹气。
强子说的是真的!这回,林学涛还真是有些出乎意料地犯难了!原本他心里就想着让强子来接村长的位子,还担心父亲想让对村里事务更熟络的有根当,这下倒好,强子自己放弃了!
屋里头又是一阵沉默。林国庆拿眼睛不断往强子脸上瞥去,倒好像他谢绝当村长的事儿是极不正常的,背后指不定有啥鬼主意,可强子倒是坦然面对,仿佛是回敬他的轻视,不是他不够格,而是自己不愿意哩!
“那要不……水生你……”
林学涛实在没办法,苦笑着冲着旁边的水生脸上忘去。
“啥?我?当村长?”
水生指着自己胸口,自己都笑得合不拢嘴。
“哈哈……村长你是拿我开玩笑哩!就算我水生想,那也得够资格,也得村里人看得上才行哩!我要往选举台上一站,还不得让街坊们骂死!我才不去!”
水生摇着自己的癞子头,高声嚷嚷。
林学涛听了,心里一阵泄气,环顾四周瞅瞅,一屋人脸上的神情都是摇头。
水生确实有点儿不靠谱了。
原本以为顺利的村长侯选人事儿,没想到到最终也没商量出个
结果。以前村里是争着挤着抢着当村长,这回屋里三个人都不愿当。林学涛心里不禁生起丝丝烦乱。
他知道,如果自己身边的人都放弃的话,无疑,这给了村里其他人太大的机会,尤其是那个他心中耿耿于怀的名字:孔大伟。
毫无疑问,孔家人不会不瞅准这次的机会,孔家十几年只是做买卖赚钱,还没有掌过村里的大权,现在林学涛升任,刘家衰败,他哪儿有不抓住这机会的道理呢!
半夜,一屋人散了去,各回各家,而林学涛心里却久久无法平静,有关孔家,有关赵庄那头两只老狐狸的事,此刻就像两处定时炸弹般,随时惊起风浪,在这个权力交替的过程中,隐藏着重重的阴谋与斗争。
果然,如同林学涛所担心的那样,没过两天,孔家已经开始在村里大摆宴席了,借着各种名头请客,出手还挺阔绰,酒席上的东西都是高档货。上回度假村揭牌孔家人没去,这会儿又开始大量收买人心,一来二去,这阵势就摆得挺明显了,似乎立马孔家就准备自成一股势力不可。
虽然明面上请帖也发到了林家,但林学涛自然不会去给对头捧这个场,强子见林学涛一直也没动静,连到时候到底推荐谁都还没有落实下来,心里不禁有些着急。
“涛子!人孔家天天大摆宴席请客哩!孔老头把村里头辈份儿高的老骨头全都拉笼了去,天天给村里人吹耳边风,那架势摆明了村长的位子是志在必得不可!你难道真打算让孔大伟当村长?”
林学涛听了,却是默然不语,不去理孔家的忙活,一连几天,带着强子和李芳仍然往乡里跑,只是专心忙着新旧乡长准备交接的事。
这天傍晚,林学涛跟强子两人刚刚从奔驰车上下来,前脚踏上台阶,赫然发现堂屋门口边上花花绿绿摆了一大堆东西,还有好几只山上弄来的野鸡野兔,个儿又肥又壮,都是最上等的货色。
林学涛一看是村里乡下送礼的套路,这礼还不轻,赶紧进屋,却没见着客人,一问林国庆,林国庆黑着脸,指着门口不耐烦地嚷嚷。
“几个后生送来的,面孔生,不像咱村的。我叫拉回去,别进屋,这几个兔崽子把东西堆在门口就走了,谁送的都没说!”
强子一听乐了,冲涛子打趣说。
“涛子,你这官当得真不错,还没正式上任,就有人送大礼来了哩!瞅瞅这货色……这年头一年也难弄到几只哩!”
说着,强子兴致勃勃地蹲下身子,朝给绑上一起,嘎嘎叫唤的野鸡捏了捏。
林学涛也没作声,强子瞅着林国庆走了,赶紧凑上前来,压低嗓门在他耳朵问。
“礼谁送的,有眉目不?”
林学涛略一思忖,胸有成竹道:“这是有人想探探我的意思哩!放心吧强子,该找咱的人很快就会自己出现了!”
“那这些东西……”
强子指指门边。
“收下!通通收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