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四海见李姬不肯受委屈,自己本就是一个道地的猎户出身,没什么不能忍受的,从李双那里要来一小瓷瓶创伤药,递到了明月面前,缓和了语气道:“姑娘,本将保证这是在朝阳县城能找到了最好的创伤药,快些请你娘出来上了药,免得伤势加重。”
明月撇了撇嘴,心里明白,这李四海见自己难缠,便打刘氏的主意,想要与刘氏当面对话。
明月却不让她如愿,身子连让都没让,将雅间的门口挡了个结结实实,李四海探头探脑只来得及看见了一抹翠绿色的裙角。
明月毫不客气的接过药瓶,稳如泰山道:“谢过将军的药了,这里人多眼杂,自然不能在这里上药。”
李四海讪笑着,心里则将明月祖宗十八代都骂遍了,心想,什么样的泼妇痞父能教出这样不守规矩的野丫头?等买完了货,咱们秋后算帐。
李四海面上仍尴尬的笑着,让李双将地上的碎瓷片小心翼翼的收在了包袱皮里,递到明月面前道:“姑娘,这瓷片您收好,一会儿衙役煎好了药,你娘赶快服下,我让孙婆婆去帮着收体秽里的瓷片,拼全之后你就可以安心了。”
明月看着满眼喷火的李姬和一脸气愤的孙婆婆,如受惊的兔子般向雅间内缩了缩,声音颤抖着,结结巴巴道:“将军,还、还是不用了,还是由亲人来得稳妥......我、我怕......”
孙婆婆听了长舒了一口气,她可不想伺候一个农妇,还要收拾她的污秽之物,她虽是下人,但只伺候主子,不想伺候别人,还是下等之人。
李四海则脸色一变,这小农女说话只说三分,剩下的七分是怀疑自己这方威胁或都动手脚,试想,瓷片有没有取出,能不能拼成那瓷罐子,只有挑污秽的人才知道,那人若是个有恨的,或是个有私心的,再或是个嫌脏的,随便找个相同的瓷罐子摔碎再拼成就好了,肚子存没存留,又有谁知道?或是知道得晚了又怎样?一切都悔之晚矣。
李四海强压着心头的怒火,冷哼哼道:“此事由本将军和成县令各派一名亲信负责此事可好?”
见李四海己经有些压不住火了,明月知道自己不能太过咄咄逼人,免得成鸿略以后难做人,况且,无数次的事实皆证明,在这个时代,民与官斗,最后吃亏的永远是民。
此次李四海能突然放低了姿态,完全是看在酱菜的面子上,与自己没有一文钱的关系,若是酱菜到手了,难保背后不将自己如白菜萝卜般给咔喳了。
明月笑着转过身来,难得的对着李四海施了施礼道:“将军思虑万全,农女莫敢不从,若是娘亲的体内没有残留,心情自己宽慰了许多,只要身体大好,马上就调好酱菜,送将军启程。”
明月转身进了雅间,想要给刘氏上药,却见刘氏的身子僵硬的坐在椅子上,坐姿和明月刚刚转身出去时一模一样,丝毫未动,唯一动的就是颤抖的肩膀,似不胜风力,马上就要栽倒;
泪水模糊了双眼,赤红赤红的,如同哭得三天两夜一般;眼睛直直的看着门口,左手掩着胸口,右手掩着嘴巴,让哭声隐在喉中不敢发出来,较刚刚受李姬屈辱之时还要伤心欲绝,让人不禁怀疑,刘氏随时都会哭晕过去。
这是怎么了?明月转脸看向骆平,骆平耸耸肩,亦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在那李将军上来之后,刘氏就变得有些反常。
明月狐疑的看着门口的方向,这里,看不见雅间外长廊里的人,声音却可以听得异常清晰,是什么引起刘氏的伤心事?
明月想要将门掩上,刘氏终于动了,猛烈的摇着头,向明月伸出手来。
明月会意,扶起刘氏有腰眼儿和胳膊,亦步亦趋地走至雅间门口,不胜其力的倚在了门框上,看着即熟悉又陌生的男人,刘氏的身子终于晃了三晃,指着李四海,泪如泉涌道:“好、好,好一个中郎将、李将军、李四海!!!这些年过得可真好-好--!!!”这个‘好’之一字,竟似咬着牙挤出来的,充满了怨责与愤怒。
李四海惊疑的看向刘氏,眼睛越瞪越圆,一双眼睛在刘氏与明月之间来回的巡视,最后亦是红了眼睛,难怪,难怪他看这少女之时有一股熟悉之感,她,竟然,竟然是自己的亲生女儿明月,久违的舐犊之情油然而生,懊恼刚刚对女儿说了重话。
李姬一双美目绽着冷戾的光芒,将李四海一下扯到自己身后,怒道:“大胆妇人,竟然公然勾引我家相公,来人,来人,打出去,打出去......”
除了李双,其他人均是一动未动,任谁都能看出来,这刘氏与李四海之间的诡异气氛,都聪明的静观其变。
而李双与其他人不同,他是自小就陪在李姬身边的,一起练过功,一起打过架,大了以后就保护在李姬身边,李姬发了狠,他莫敢不从,飞身要扑向明月和刘氏。
明月扶着刘氏,躲不能躲,眼睛一戾,从怀中取出匕首,直接刺向李双的分水刺和胸口,完全是笃定自己的匕首利于对方的分水刺,只是,这种方法虽然会能一举挫了对方的武器,甚至让对方受伤,但自己的手臂也难免会被分水刺划伤,属于两败俱伤的路数。
李成悦此时正熬了药上来,看到此景吓得将手里的药碗一把泼向李双的后背,李双登时前有匕首后有热汤药,两权相害取其轻,身子一拧硬生生躲开了匕首,胳膊却是被烫得不轻,湿淋淋的衣服贴在胳膊上,腾腾的冒着热气。
刘氏看了李四海的表情,知道自己并没有认错人,心底更加冰冷,冷然道:“李将军,李夫人,是民妇认错人了,你们走吧,以后我不愿再见你们。”
李姬轻舒了一口气,面上则不屑的撇了撇嘴道:“你如此屑等小民,若不是酱菜缘故,如何能觐见于我夫君?以后要检点些,遇到男子要低眉顺目,不可直视,更不可言语无状,免得被婆家人笑话。”
被婆家人笑话?刘氏的眼泪流得更汹涌,感觉将余生的眼泪都留净了,自己这七年,何尝不是一个笑话?
自己孝心对待婆家人,反被婆家人扫地出门;自己谨守妇道,白天都甚少出屋,反成了全村人口中的浪-荡货;自己挨过饿,受过冻,被人冤枉,为了四个儿女,她都挺过来了,此时在看到对面的男子之后,突然觉得自己过去所坚持的,都是一个笑柄,这让她情何以堪。
成鸿略看着刘氏满是绝望的眼色,心疼的从明月手中挽过刘氏胳膊,一脸冷色的对李姬道:“李夫人,请你把话说清楚了,我娘子不过是认错了人,与你夫君说了一句话,哪里不检点了?哪里勾引了?若是说不清楚,本县令就是拼着官不做,也要去找镇北侯问问,他就是这样教育女儿的?张嘴不检点,闭嘴勾引人的?”
李姬面色颇为难堪,她在男人堆里长大,口直心快,自称老娘的时候都有过,哪里管什么措词合适不合适,被成鸿略抓了小辫子不放,若在过去,父侯顶多一笑了之,但这回牵扯到酱菜,涉及以后几十万官军的用盐问题,自己这个罪过恐怕就大了。
李姬转眼看向李四海,李四海却痴痴的看着成鸿的动作,刚开始时是扶着刘氏的胳膊,见刘氏身子发软,竟然揽住了刘氏的腰眼儿,最后竟抱起刘氏要放回雅间之内。
李四海的怒气直冲天灵盖,脱口而出道:“住手!!!”
成鸿略哪里管他,仍将刘氏小心翼翼的放在了椅子上,自己则半蹲在地上,帮着刘氏整理裙摆。
李四海怒火中烧,竟追至了雅间,抬拳就挥向蹲在地上的成鸿略的后脑勺儿,成鸿略耳朵闻见风声疾利,眼色轻眯,并没有躲开,被李四海砸了个结结实实,眼前登时冒起了金星,向前一栽,脑袋直接窝在了刘氏的怀里胸前!脑袋还可耻的动了动,侧颜忘去,那嘴角竟噙着似笑非笑的笑容!!
他分明是故意的!卑鄙的读书人!李四海气得想杀人。
“你个凳徒子!!!放开秀秀!!”
李四海终于忍无可忍,飞快的扑向成鸿略,眼看着就要拼命,刘氏一把将成鸿略护在怀里,抱得那样紧,让成鸿略被包裹在软软的氛围里,脸色胀得通红,想要推开又不舍得推开;淡淡的香气渗进了男子的四脚百骸,使他有种熏熏然,快乐堪比神仙。
成鸿略不由得心中发誓,即使有人从中做梗,即使李四海与刘氏有过旧情,自己也要拼了全力将刘氏留在自己身边,不仅仅为了高儿。
见刘氏的心已经偏向了成鸿略,李四海目光如炬,似要将刘氏烧成灰烬、挫骨扬灰般吼叫道:“你个水性扬花、不守妇道的淫-妇!!!”
明月已经猜了个七七八八,脸色一冷的拦在李四海面前,淡然道:“请自重,李-将-军!李夫人还在门口等着你呢!”
李四海回头看见李姬一脸的痛色,眉眼坚定异常,没有如方才一样跑过去,而是镇定异常道:“姬儿, 海一脸期盼的看着李姬,李姬虽然脸色不好看,但也没有予以否定。
即使这样淡然的脸色,亦如同给了李四海定心丸似的,转身跑到明月面前,一脸喜色道:“你是月儿吧?我是你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