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到了苏宏图苏秀才成亲的日子,与往常成亲不同的是,因为是向阳村第一个秀才成亲,一荣俱荣,整个向阳村村民陷入了一种空前高涨的情绪之中,汉子高兴得合不拢嘴,就如同他自己娶了一个娇滴滴的媳妇儿一般;女子欣喜的含羞带怯,就如同她自己嫁了一个前程似锦的官老爷一般。
明月本来不打算凑这个热闹的,但是回眼看向床榻哭得不像样子的娃子,她又突然觉得,参加苏宏图的婚礼,被人指指点点,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原因无他,只是因为一床榻的“馒头”、“花卷”和“包子”----“馒头”,就是明月找遍了全村要奶吃的那个小家伙;而“花卷”和“包子”,又是成越的另一大力作。
为了赢明月,成越不分日夜在山里撵母猴子玩,期待着再次“守株待免”----应该说是“守猴待娃”,如捡到“馒头”一般再捡一个娃子,好跟明月换猪蹄吃。
如此这般,只两日功夫,成越便撵得全沧澜山的母猴子哀嚎遍野、颇于奔命,有些被撵得虚脱的,干脆老实的躺在地上,等着成越上前来捉,那哀怨的小眼神儿,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成越是要逼着母猴子与他成亲呢!
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被他看到了一个被狼咬得奄奄一息的樵夫,他将樵夫送回家,眼见着樵夫无钱治病,等待死亡降临,于是成越大发“善心”,提出了一个折中的“办法”,就是他出五十两银子买下樵夫家一对两岁的双胞胎女儿。
樵夫家女儿上头还有一个十岁的小子、六岁的丫头,对后生的这两个女儿本就不太重视,只沉吟了一会儿,便欣然应允。
当成越将两个懵懵懂懂、蹒跚学步的小娃子带到明月面前时,明月只觉得脑袋“嗡”了一声响,半天听不清别人在说什么。
待向成越问明这两个娃子的由来后,明月只觉得不仅头疼,连手和牙也都痒痒了,于是乎,就与成越来了个大战三百回合。
明月的力道虽不及成越,但眼睛的准头非成越能比,在二人打了半个时辰之后,成越的脸被打成了蚂蜂窝,深一坑浅一坑;明月的胳膊被打成了彩虹桥,青一条紫一条。
二人渐渐都打出了底火,谁也不让谁,直到打得气喘嘘嘘,连抬手都没了力气。
二人都认为自己并没有错。
明月恼怒成越以性命为要挟,逼得人家卖女儿,搞得人家骨肉分离,更何况,那银子还是过后偷的自己的;
成越则认为那樵夫伤的是脊背,即使好了也干不了重活,根本养不活一家上有老下有小的八口人,买他女儿,是双赢的事情,更何况,他还能换来明月十个大猪蹄啃。
二人互相不对眼,同时下了断言,从此师徒变路人,成越将两个女娃儿直接扔下不管,一甩袖子回了北麓。
明月只好试着打听,在打听到那户樵夫家时,才发现樵夫家己经易主,变成本村的一个郎中所有,原因是樵夫着急搬家,用宅子抵了诊金。
因为是同村人,明月便与郎中仔细打听,郎中是个健谈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说这樵夫之所以急着搬家,竟是怕买了娃子的人家退娃。
这两个娃子身体看着健康,但其中一个娃子的右脚是六根脚趾,一直被视为不祥之人。所以成越露出买娃的意愿时,这樵夫连犹豫都不曾犹豫便答应了,唯一可惜的是,另一个娃子是正常的,无奈买一赠一的卖给了成越。
明月不知用什么言语来形容自己此时的心情,只是觉得牵着两个娃儿的手,异常的沉重,心里如同漏了风一般,生生的疼。
万般无奈的明月,只好将两个娃子留在家中养着,有了六根脚趾的,起名叫“花卷”,脸儿稍微圆些的,起名叫“包子”。
“花卷”和“包子”初离开娘亲,心情阴郁难抑,一天难得开晴。
不见到明月还好些,一见到明月,聪明的娃儿知道明月带她们回过家里,就像是见到希望一般,急急的往身上扑,哇哇的痛哭,哭得明月好一阵心酸,后来干脆躲着两个娃儿不敢露面了,只等着这两个娃子忘了过去的家再露面。
明月心情阴郁的往苏家走,估计是去的较晚,路上倒是没有碰到几个村人。
临进苏家的院门前,一个身影鬼鬼祟祟的往里张望,明月如同那人一般,亦向里张望,见院中已经热热闹闹的开起了露天席,才转头看向那人。
那个见到明月亦是吓了一跳,忙用手指放在唇边轻“嘘”了一声,见明月果然噤了声,这才小声道:“看在‘老乡’的面子上,别吵吵,你将姓黎的老家伙找出来,我有话对他说。”
明月翻了一记白眼笑道:“啧啧啧,你也有今天?你骗了红芍的感情,骗了红芍的金钱,到头来,被一朵白莲花给骗了婚,又如甩破裤子一般给甩了,果然是天网恢恢,疏而不落,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江暮倒是没有生气,反而学着明月的样子,驳回一记白眼道:“你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你有你的男人宠着、护着,自然衣食不缺,生命无忧,我前世是挖矿卖苦力的,没有一技傍身,只会老师罚背的几句古诗,还险些被你拆穿了。这姓黎的父女就是衣冠禽兽,见我中不了童生和秀才,和老子玩了一计仙人跳,睡了一个有钱人的小妾,姓黎的装好人相救于我,条件是让我答应与他女儿和离,从此一别两欢,各自欢喜,呸,他想的美。”
明月偷觑了两眼院子,见无人注意,将江暮拉到院墙篱笆一角,蹲下身子轻声道:“你是一个现代人渣,有什么想不开的,合则聚,不合则散,这种心机女,何必跟她拴在一条绳上等死、虚度青春,前面的花花草草、莺莺燕燕还在向你招手呢!”
江暮神情顿时有些诅丧道:“人家才不是人渣。刚来这里时,我有些得意忘形,日日花天酒地,夜夜流连青-楼,越到后来,我越想骂娘,这哪里是人呆的地方,一点儿人权自由都没有,还不如回去挖矿来得舒心。我便开始骗妓子银子,四处打听和寻访回去的办法。终于让我找到一处,就是那个叫太湖的地方,也许,那下面就是回去的路。”
明月听得云里雾里,江暮解释了半天才只理解了三成意思。
太湖是位于沧澜山背向一面,原是皇家猎场,后来因血荼鱼之祸而日渐颓败,更没有人把守,只有其中夜映池一处被泯王圈着占用。
江暮骗得钱财四处找寻,也来到了这太湖,看到了大名鼎鼎的血荼鱼,就是那处被它咬过之后,人立即晕倒,甚至胡言乱语,不足几日便死亡的血荼鱼。
江暮是个聪明人,亦或是受他前世挖矿的经验影响,他并没有研究鱼,而是先研究水,竟让他查出这湖水中,富含一种奇怪的磁铁元素。
有了狐疑,他便不再放弃,用数百米的绳子拴了巨大的铁钎子放入湖中,经过上千次的试验,终于发现了一个只有两米见方的深不见底的磁洞,不管他拴什么进去都会无影无踪,于是他抱着前世看科幻片的信心,认为这是一处可以穿越时空的磁洞。
明月伸手探了探江暮的额头,狐疑道:“你这没发烧也没发疯的,怎么竟说些胡话?前世的什么虫洞、磁洞、时空穿梭机什么的,都是编剧凭脑子编出来的,这你也信?别你一入太湖,没等进入磁洞,先进入了鱼腹。快醒醒,别白日做梦了。”
江暮颇为不高兴,一把拍开明月的手,提高了嗓门道:“若是不信,你是怎么穿过来的?金字塔、长城、始皇陵怎么解释?”
明月气得忙掩住江暮的嘴巴,气恼道:“江少爷,咱这是在苏家篱笆墙外,你这么大声做什么?你说是真的就是真的,我不服墙,只服你,中不中?你赶紧穿回去吧,不成功便成仁。既然都回去赚人民币了,你还来找你老岳父要银子做甚?”
江暮脸色红了红,涎着脸,手指摆了个微搓钱币的模样,讪然道:“哥们实验经费用完了,还得找银子先把鱼杀死再说,你都说了,不能还没等穿回去,自己先成了鱼食儿......”
到现在明月才明白,这江暮此行来苏家的目的,不是对黎小姐恋恋不舍,也不是怒于黎小姐移情别恋,他只是、只是,没银子花了,想要挟他爱面子的岳父老泰山,舍些银子出来......
明月有种捂脸爆走的冲动,羞愧于和这个江暮竟然来自同一个世界,一样的现代人,差距咋就这么大呢?
明月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像轰苍蝇似的挥挥手道:“去去去,赶紧研究你的时空穿梭去,祝你早日回家快乐的挖煤挖矿去......”
江暮欣喜的接过银票,一见上面的面额,不由得苦丧着一张脸道:“这男人和女人就是不一样,男人混得跟鸭子似的,夜夜陪着笑脸;女人混得眼女王似的,夜夜数钱数到手抽筋......”
江暮嘀咕半天,终于从人生的挫败感中醒来,将明月抱了个结结实实,欣喜道:“再见了,亲,不,以后别见了,亲......”
明月挣了半天没有挣脱,任由江暮抱了一会儿,江暮这才心满意足的、迈着他贱贱的步伐离开了苏家,离开了向阳村,甚至离开了朝阳县,奔他的远大前程而去。
那轻松的小碎步,让明月一度怀疑,自己和青楼妓子一样,上了江暮的当,被人渣骗了银子......
甩了甩狐疑的思绪,明月撑着地站起身来,随着她越站越高,一大排的人影闪现在篱笆墙后,有老的、少的,有男的、女的......俱都睁大了眼睛看着明月,一幅不屑或是震惊的模样,尤其是那黎小姐,一幅泫然欲滴的模样,仿佛明月抢了她相公。
明月的脑袋再次“嗡”的一声响,遇到江暮这样的老乡,真是不幸中的大不幸、极其不幸。
自己刚刚被全村传出有个相好的,现在就半路杀出个江暮江大才子,自己还当着他“前妻”和全向阳村村民的面儿,来了一个大大的拥抱,自己又给了江暮一张大大的银票,仿佛坐实了,自己的相好就是这江暮,而且的而且,还是自己出钱包养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