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知脸上没表情,但对上林婉茹殷切而炽热的目光,杨小海还是不自然的扭转了头。他怕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一旦失控,他会将两人生生撕成碎片。难道他们不知,压制心中的暴虐已然很辛苦了吗?
好在没多久,智商情商都不低的林婉茹低下了头。眼中希冀的光熄灭了,搀扶或者被搀扶,林家父女的背影消失在了夜色之中。如梦游般,林婉茹和林庆山被赶出了“避难所”,离开了本也属于他们的“家”。
内心的彷徨、捡得性命的喜悦、杨小海的变化使得情绪复杂到了极点。直到“避难所”消失不见,两个人依旧没什么精神。恍恍惚惚间,沉默着一路走到了湖边。眼前,便是波涛嶙峋的水库。
前无去路,林婉茹不得不打破了沉寂:“父亲,我们去哪?”林庆山许久没答话。等了一会,林婉茹又问:“我们去哪?”
林庆山如老僧入定般,只顾扶着林婉茹的手。“父亲!”林婉茹不得不提高了声调。“哦?哦,哦!”林庆山耳膜震动了下,回过了神,恍然大悟般连声应和。
林庆山先是用手揉搓几下面颊,然后才以肯定的语气说道:“去市分公司、安保大楼!两个月前,我接收过来自那里的通讯信号。当时没在意,现在想来,或许那儿能有我们的容身之地。”
“父亲,您确定那儿没陷落?”林婉茹迟疑的问道。
“我有把握!”林庆山回答的斩钉截铁。
“万一…”
“没有万一!”
看着父亲的眉毛又要竖起来,林婉茹知趣的没有继续,反而提出了个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那,我们怎么去黑衣安保大楼啊?”
“这个…”林庆山不禁语塞。是啊,怎么去?这个问题对于现在的他同样无解。但作为一个父亲,作为一个久居高位的大人物,他必须保持冷静。
“乖囡,我们步行。沿着公路走下去,总会找到还能开的车。”林庆山仿佛找回了几分自信。一时间,两人似乎又振作了起来。
两人商讨的当儿,稍远处摇摇晃晃的走来了几个“感染者”。感染者们看起来风尘仆仆的,应该是走了很远的路。至于它们是怎么来的,谁也说不清。
杨小海对围绕在身边、乱糟糟的家伙们万分头痛。他不过是让“感染者”将地上的遗骸清理下,真的只是简单清理下就好。可如此简单的命令,竟使得几百号“感染者”如同没头的苍蝇,嗡嗡的互撞起来。
尤其是几十个新加入的家伙,明明肢体残缺的最厉害,却偏数它们撞的最为凶狠。就好像在彰显着他们的与众不同似的。
胸中那股子暴虐越来越难以压制,杨小海发了另一条命令:“都去大厅站着!”于是“感染者”们骚动着,一起涌向了“避难所”的大厅。杨小海不自觉的叹了口气——虽然他已经不需要呼吸了。
“楼梯上的,跟着我。后面的等等先!”无奈之下,杨小海领着一部分感染者磨磨蹭蹭的来到“大厅”,待得感染者们站在他指定的位置上,再哒哒的跑下去,引领另一拨“感染者”归位。如没杨小海的指引,这些家伙们不知要乱到什么时候。
忙上忙下的跑了几趟,天色已然尽墨。借着带领“感染者”的当儿,他把残骸挂在了“感染者”身上,能清理一点是一点。若是没有大门的“避难所”,杨小海才不费那个力气。这个“避难所”可是家,以后还要在这里生活的!由不得杨小海不上心!
等到地下一层的“感染者”都到了上层,杨小海的清理工作也干了个七七八八。至于喷溅在墙壁上的零碎、坏掉的门窗,这些只能是日后再说了。杨小海站在“大厅”中,环视身边的“感染者”,一丝熟稔涌上心头。
两个月,他和这些臭烘烘的、人见人怕的家伙们朝夕相处,最后还借用了它们的力量。“真是特殊的回忆,不过,也该让这一切回归正常了!”杨小海心里嘟囔了句。在“感染者”状态越久,似乎人性就越淡。
不只是刚刚面对林家父女,再有更早些的追袭;即使现在的他依然有种暴虐的欲望,这种状况绝不正常。
一想到这,心烦意乱的他不由烦躁出声。嘶吼过后,心情舒爽了一些。“看来,恢复计划得提前了!”杨小海记得,上次是在超市中胡吃海喝后,稀里糊涂的变回了人身。为此还差点被感染者吃掉。
可现在…杨小海跺了跺左脚的骨刺,挥了挥不存在的左手,顺带将右爪收到小腹之间,再次叹了口气。“不能耽搁了,‘感染者’的状态虽然安全,但终究不是长远之计。”虽没证据,但杨小海还是觉得“感染者”状态下,必然隐藏着未知的风险。
若是忽然有一天被抹除了智力,那和脑死又有啥区别?“上次是大吃大喝后变了回来。我可以照葫芦画瓢,再弄一次!只是食物应该多多益善。‘避难所’被那帮人祸害的不轻,光靠这点储备估计够呛。想要更多的物资,只能从破败的‘避难所’入手了。
指望这些比猪还笨的家伙不太现实。可要是我一人搬东西,那得搬到啥时候?”杨小海自嘲的笑了笑,却连嘴角都没有动。“搬运物资,大吃大喝,恢复人身…我去!”
杨小海念叨着将要进行的计划,却突然想到了什么,他“噌”的一下蹦起来。像是火燎屁股般,箭一样的窜出了“避难所”的铁门。
之所以如此急迫,是因为杨小海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长久被他所忽视,却又十分重要的事实——黑色磁卡!没有它,“避难所”只能是一个敞开怀抱的少女。
他努力回忆,尽全力开动了混浊的脑筋:开门时,曾两次听到了谢木谢尔的声音;骗开门时,谢木谢尔也在显示器边;再加上进攻时没看到林婉茹的身影;由此推断,黑色磁卡很可能就在谢木谢尔身上!
杨小海越想越肯定,越肯定就越心急。别人不知道,他可是亲眼看到那连串爆炸的啊!谢木谢尔那倒霉催的,可是和他一起被炸的。若那黑色磁卡和谢木谢尔一起葬身火海,他杨小海岂不是亲手将自己的老窝给端了?
心急火燎的杨小海再次返回直升机处。除了一堆碳钢的机架外,啥都没有!想想也是,那么猛烈的爆炸下,任何有机物都逃不脱被燃烧分解的下场。别说黑色磁卡了,就连玻璃都成了一摊摊透明的晶体。
眼见无望,杨小海不禁悲从中来:“天意,老天爷让我不做人,只能做鬼啊!”没有了黑色磁卡,“避难所”就失去了保护的能力,杨小海就只能如林家父女一样去流浪!保持感染者状态,早晚变白痴;变回人身,又无处藏身。
左右为难之下,杨小海不禁咬牙切齿的喊道“谢木谢尔…”
“嘶、嘶嘶…”杨小海灵敏的捕捉到了一串犹如蛇行般的声音。杨小海不再叫唤,改为凝神静听。与人类的耳朵不同,安静下来的他明显听到了更多。就连不远处泥土里的声音都听得清清楚楚。
杨小海顺眼望去,就见到了一只青蛙正在努力的向下挖着。杨小海用尖利的指甲掏了掏耳朵,听到的声音更多了。于是,一阵“噗噗”的微弱声响引起了他的注意。顺着声响寻找,杨小海走到了一片小小的洼地边上。
拜完美的夜视能力所赐,杨小海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无声的笑——虽然他的嘴巴根本没动。
在不深的洼地中,有着一个相对较深的泥坑。在泥坑中,有一个长条型的东西蛆一样的不断蠕动着。那东西先是两头收紧,然后再中间一撅,继而再快速的趴下去,借着伸展的力量向坑边拱去。
然后再在泥水的润滑作用下,重新滑落回泥坑的底部。然后它再高高的翘起,用力的挺直,再被滑腻的泥土带回坑。就那么跌落、挺立,跌落、挺立的在泥坑中循环着。
这样的动作也不知持续了多久,反正在杨小海的眼中,只看到了一个裹着厚厚泥浆、长条形的东西。杨小海不用将那东西清洗干净便认出了他——没有双臂,双腿踝骨被踩碎的谢木谢尔。受本能驱使,它只知向前挺进。
即使一次次的失败也无所谓。身手不凡,俊美非凡的谢木谢尔,如今却被一个小小的泥坑困在了原地。这算不算是报应呢?
杨小海直接跳入坑中,那飞溅的泥浆顷刻将他由纯黑色渲染成了灰黑。杨小海谨慎的将谢木谢尔翻过来,同时下达了“不许动”的命令。颇为讽刺的是,生前高傲的谢木谢尔毫无保留的服从了杨小海。
别说继续爬,就连整个脑袋都扎进了大地。任凭泥水糊住了曾经俊美的五官。杨小海小心谨慎的在谢木谢尔破破烂烂的衣服上翻找着。假如谢木谢尔身上没有,他就准备去流浪吧!有些忐忑,杨小海麻木的手指触到了什么。
他将那东西捧在手心,手腕一翻便割断了衣服的纤维。小心捧到眼前,湿漉漉的黑卡重见了天日。“老朋友,欢迎回家!”杨小海盯着熟悉的磁卡,仿佛在看一件珍稀的古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