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金泽带出公堂之后,童善礼还要闹,童自岗一巴掌呼在他脸上,见金泽挑眉,他老迈的脸上,浮现看破世事的沧桑。
只冲童善礼道:“你这蠢材,那贵人最是要脸面功夫的,你要是真应了他的话,他也不会容得下你,那些鬼蜮伎俩被你看到了,你也是个死,你我死了不要紧,还会连累整个童家湾,人家能够相信你不会说出去?”
童善礼一脸的不信,“啊?怎么会,爹,我打听过的那王爷最是贤德,他不会……”
童自岗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带着几分讥讽,不跟他儿子纠缠这个问题。只是声音里满是疲惫:“人家一个王爷,怎么会注意到你我这样的人,还不是冲着那童明生去的。他们斗法,我们不过是个送死的卒子,没有这本事别做这富贵梦。现在好歹能够活下来就不错了,还回来了……总算是回来了。”
“刚才那县令为何带着童明生出去?还不是贵人要跟他谈条件,他要是应下来,咱们俩个就是冒充的骗子,被打杀了,出不来公堂都难说,那天我听见贵人跟人吩咐的话了,要是这童明生答允了,我们两个就是瓦剌的奸细!”
童自岗说着,童善礼颓然的坐下来,满面苍白。
童自岗看了看金泽,淡淡的道:“我看得出来,童明生是个仁善的,不会为难我们。那天我听说了他是个有钱的,就是有钱了才招人眼红,找我们的那贵人,就是要他的钱招兵买马。”
金泽点点头:“老爷子倒是有眼力。”
童自岗回道:“也就是活的比人长些,多少知道些人性罢了。”
金泽也不跟他废话,直言道:“老爷子有什么打算?”
童自岗松了口气,脸上松缓下来了:“我也不求能够回童家湾,但是也别太远了,等死了,将我埋在童家湾祖坟里就行。”
“好。”
“老爷子认识我们二爷?”
童自岗摇摇头,眼皮耷拉下来,隐去了眸中的闪烁,叹了口气:“不过觉得面善而已,想来也是故人子孙,是他的话,也不会亏待童家湾,我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
胡三朵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就见门扉虚掩,从堂屋传来昏暗的灯光,和压得低低的说话声。
“二爷,兴王那边怎么做?他现在是舍不得到嘴里的肥肉跟人分享,但是若是没有尝到好处,说不定会狗急跳墙。”
童明生沉默了一会,才沉声道:“想要再支持王朝颠覆,门都没有,要是他还要继续捣乱,一劳永逸,让他永远也张不开嘴。”
“二爷……”
“现在没事,有赵安和在宫中很会闹,那皇帝也腾不开手,给赵安和银子,让他继续蹦跶,等他闹够了,保证童家的一丝痕迹都找不到了。”
“……好。”沉默了一下,金泽又问:“现在我们安插的人,也都不知道二爷的身份,现在童家的事情也总算要扫尾了。”
“是啊。”两人静默下来了,为了这件事,祖辈三代人的努力,付出了多少,只有他们自己清楚,终于要解放了,除了淡淡的喜悦,更多的是怅然。
童明生拍了拍金泽的肩头,他神色陡然一松,肩上的担子总算能够放下了,良久,无人说话。
突然房门被推开,光线陡然明亮起来了,童明生长长的影子出现在屋内,他怀中还抱着正玩着一块小方木的小老
虎,视线首先就往床榻处看来。
紧拢的眉头舒展开来了:“醒了?腰还酸不酸?刚才明大夫看过了,说是这几天累了,这两天你就乖乖躺着不许再乱动。”
“现在已经不酸了。”
童明生将小老虎放在床上,手搭上她的腰,目光沉凝:“要是婚礼那天,下不来床,婚礼就取消。”
胡三朵赶紧躺好,不满的看向他:“婚礼是什么时候?”
“半月后,再晚肚子就起来了,更不能受累。”
“那……”
“我来操办,以前说了让你操办的,可你现在不能劳累,乖乖的躺着等着拜堂。”
“好。”
童明生伸手在她腰间揉了揉,满是静默,好一会,他才道:“按照金城的习惯来的婚礼,喜欢么?”
“像上次花妮的那样吗?”
“嗯。”
胡三朵顿时就笑了,她来这里也就看过一场婚礼而已,还是上次童花妮出嫁的那次,没有多豪华浪漫,但是过日子不就是如此,何况是这片黄土地上呢?一头毛驴,一身红衣,两杆唢呐,两对锣鼓,一根红绸,就牵起一个家来了。
原来上回她的羡慕,他都看在眼底呢。
“二爷牵着毛驴驮着媳妇,不知道是什么模样呢?”
童明生斜睨她,她笑了一会,才问:“要通知莫家吗?”
童明生眼神一暗,胡三朵似笑非笑,他才恼了,反正也认了她的身份了,手中的力道一顿,“要,当然要,还要让他们准备嫁妆,现在莫家穷成那样,不知能不能给你备上,还有两天要是赶不来,也不能怪我。”
胡三朵伸手捏住他的脸蛋,扯的有些变形了,看着那双晶亮的眸子才道:“好,都听你的,不过,莫家穷成什么样子了?”
“少操些心。”说不定他们会好过一点。
莫鼎中的焦头烂额,童明生自然是一清二楚的,不过很快就轮到他焦头烂额了,他要去再办个婚书,只是却总也找不到人。
童二爷不是非要这个婚书不可,不过是要堵住一些人的嘴,上回他当堂承认没有婚书,现在要婚礼,自然是要办的,还得光明正大的办。
找了几回都碰壁之后,他就知道是马瓒捣鬼了。
这天准备婚礼事宜,回到家中,就见院子里放着一只扎着大红花的毛驴,童明生蹙眉,脚步一顿,刚走进,这驴子“欧--啊--欧啊”叫了两声,突然后腿一踢,童明生迅速的退开了。
刚跨进屋里,就听见里面传来说话声。
“……驯马的时候将你拉上马去,还有那回,我冲你扔鞋子,你就将泥巴都糊在我身上了,还有你从山上下来的时候,我们这算不算是不打不相识?”
童明生神色一暗,继续往里走,屋内淡淡的声音传来:“那会你给我扎了一针,胳膊上长了很久的水泡,我恨你恨的半死,想着等逮到你,才不管你是不是女人,定要叫你好看,哪知道后来你从山上滑下来的时候,我却没有动手……并不是我忘了,而是……当时不知道,后来回味过来,又已经晚了,要是我那时候能够早些开窍,会不会不同?”
说完一声悠长喟叹,童明生双拳一握,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但是也大约猜到他的神色了。这该死的家伙,现在发什么疯来说这些疯话!童明生加快了脚步,只想将马瓒揪出来,暴打一顿,以后
甩开去,离自己娘子远远的才好。
又听马瓒继续道:“本公子这般风度翩翩,玉树临风,你呀还真没有那个福气,后来在流沙里我们也算是过命的交情了,你说,明明我们一起比你跟童明生的要深刻得多,不打不相识,到生死相许才是才子佳人。”
屋内,站在他身后的两个小厮,同心、同德垂着头,专心的当着背景,呼吸都减淡了几分,这话公子私下也问过好几次了。
胡三朵翻了个白眼,马瓒叹道:“本公子是才子,你离佳人就还差了些。”
“就算是吧,那你告诉我做什么,自己嘴欠啊。”
“胡三朵,本公子不吐不快,你好歹也要表示一下,要么怅然要么感激,要么后悔,你这是什么表情?本公子……”
童明生长腿一迈,进来了,冷冰冰的道:“你还不值得让我娘子分神困扰,更本不值得一晒。”
“你回来了。”
胡三朵说着,童明生已经大步走上前来了,扶住了胡三朵的腰,阴沉的看着马瓒,“你来做什么?”
马瓒潇洒的站起来,摇摇头:“没风度……”
说着大步朝外走去,他心中有些怅然若失,但是也称不上是郁闷,此时再见童明生,觉得想要胜过他的心也淡了些。
走到门口,他突然停住了脚步:“胡三朵,要是童家落魄了,你还是可以去马家马场,我以前说的话依旧算数。”
说完,转过身来,冲童明生恶声恶气的道:“本公子还有事,你们新婚之礼我就先送来了,那天我没空。”
“这头驴子就是本公子的贺礼,童明生,听说入黔州之驴技穷,这西北是我马瓒的天下,你进来就是进了这黔州的驴子,本公子不会再输给你的,你等着瞧吧!”
说完,不等童明生说话,他大步离去,身后的同心、同德赶紧跟上了。
童明生懒得理会他,神色依旧不怎么好,扶着胡三朵坐下来,往她身后塞了软垫,才道:“他来做什么?就送那头驴子来挑衅?”
胡三朵好笑的看着他,点点头,“还有来跟我抱怨一番,错过了心有不甘。”
“以后不许搭理他!”
“那不行,以后我还得找他做生意,马家有马场,有牛场,我也不愁没有用武之地,还有王老大夫也十分了得,跟他探讨探讨,总能有些进益,刚才他还说要请我配药,你也知道我做生意不行,但是这个还是老本行嘛。”
刚才马瓒还提到牛场的病呢,好像是口蹄疫,她刚才跟他说了,先去用明矾加上消毒的草药,正好也能够给莫家的矾矿多条销路,以后她还能做口蹄疫的疫苗,还是专门喂养老鼠,培养这些疫苗得了。
“不许。”
胡三朵定定的看着他,心中失笑,这男人还真小气,孩子都跟他生了:“……他把婚书送来了。”
童明生眼神闪烁,俯下身来,将耳朵贴在胡三朵的肚子上了,不想再提马瓒,他轻声问:“今天宝宝动了没有?”
“动了,明大夫说这是正常的,最近我的身体很好,明天还能够骑毛驴。”
童明生扶住她的腰的手一紧,任由她摸着自己的头发,闷闷的道:“这就好。”
“童明生,我怎么有种二婚的感觉啊,上回我们是在童家的列祖列宗面前行过礼的吧?”
“不管几婚,反正都是嫁给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