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老头子不声不响地就推开了门,走了进来,招呼道:“哟,都喝上了,哎呀来晚了来晚了,对不住啊,对不住了。”
不等我们几个开口呢,胡老四走到桌边儿,一边儿端着酒杯往嘴里倒酒,一边儿说道:“那个,来晚了,按规矩,我自罚三杯,自罚三杯……”三杯酒下肚,胡老四笑眯眯地拉过原先刘宾坐的椅子,毫不客气地坐下来。
常云亮端着酒杯站在那儿,有点儿傻眼了。
当然,我们几个也有点儿郁闷,以前怎么就不知道胡老四这家伙这么无耻这么不客气呢?
见我们都不说话,只是看着他,胡老四又很利索地站起来说话了,生生压下了刚要说话的我。他说道:“那个……嫌少了?那行那行,我再自罚三杯,孩子们,别生我的气啊,哦对对,银乐,先祝贺一下你。”
胡老四喝下一杯,然后看着薛志刚和郭超俩人,说道:“这个,是叫志刚吧?哦,这个是长根儿家孩子,也祝贺下你们俩伤势痊愈出院……”胡老四又喝下两杯,用手摸着嘴儿满意地坐下,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儿,笑眯眯的。
“我-靠!你强!”陈金瞪了胡老四一眼,出奇的没有发飙,端起一杯酒示意我端杯,碰了之后,一口喝下,说道:“银乐,今儿个咱乐呵,我不生气。”
“那是那是。”我哭笑不得地喝下杯中酒,然后倒上,冲胡老四端杯:“来来,胡爷爷肯赏光来喝咱的喜酒,我这儿敬您一杯。”
胡老四乐呵呵地猛点头,自己拿着酒瓶子满上,然后端起来就喝干了。
见我这个做东的都表态了,而且陈金都把话说得那么明了,兄弟几个也不好再说什么,就连常云亮,也原谅了胡老四打断了他的言谈之举,当下,纷纷向胡老四敬酒。胡老四是来者不拒,杯起酒干,杯杯见底……
不可否认的是,胡老四的到来,倒是让我们几个喝了一圈儿之后,心情也从刘宾带来的灰色阴影中走了出来。
可酒席上多了个胡老四,我们这帮年轻人在一起谈天说地就有点儿束缚了,毕竟这是个老头子,他在旁边儿,年轻人有许多话都说得不痛快。也不知道胡老四是不是看出来了这一点,反正他又自顾自地喝下几杯酒之后,就站起来摇摇晃晃醉意熏熏地说道:“你们喝着点儿,我,我还去找银乐爷爷说会儿话去,你们喝着啊,你们喝着……。”说完,胡老四扭身就往外走。
“那您慢走,慢走啊。”我急忙起身作势欲送,实际上也不会去送,只是个样子而已。
兄弟们也都嘟嘟哝哝地客套了几句。
听我们这帮人客气,胡老四突然又扭头回来,满是歉意地说道:“哎呀哎呀,进三出四,我,我最先退场,按照规矩,罚四个,四个啊……”在我们诧异的眼神注视下,胡老四挨着喝下四杯酒,这才嘿嘿笑着很是满意的离场了。
一进一出,胡老四就干掉了十杯酒,这样找理由自己罚自己喝酒的人,我们几个还真是头一次遇到。
简直无耻到了极点啊!
看着胡老四略有醉意蹒跚着走了出去,我们几个面面相觑,陈金问道:“这,这老家伙喝掉的有没有半斤?”
“差不多,进六出四,中间咱们敬酒两圈儿十个,他自己自斟自饮喝掉得也不少……”常云亮掰着指头算计了一会儿,却数不清,所以只能说了个“差不多”
“最少半斤!”薛志刚挑着眉头往外面看着,“以前怎么就不知道胡老四好这一口啊?”
“愁的吧?”我笑了笑,从床下摸出一瓶酒来,一边打开一边说道:“算了算了,今儿个高兴,谁来喝酒都行,白狐子精来了也照样腾座儿让它喝两盅!”
“对对,喝酒喝酒!”陈金乐呵着干脆站了起来,撸起袖子喊道:“谁跟我划两拳?不服的比划比划!”
薛志刚立马站起来,瞪着眼睛喊叫:“吹吧你,老子让你喝得趴桌子底下去!来来!”
“五魁首啊六六顺……”
“四季财啊八八发……”
……
其他哥们儿被他们俩感染,立刻你找我来我找你,划拳喝酒,那叫一个热闹,那叫一个红火高兴。
如今村中虽然偶尔也有划拳的声音传来,却远不如曾经那个年代了,但凡喝酒,必有划拳之声,大呼小叫,极其热闹。可能许多人会说这有点儿太没素质,噪音太大,容易招人烦。确实如此,不过我个人觉得,还是要分场合的,比如你要是到城市谁家里头,或者是饭馆里头喝酒,那就不好划拳喝酒大呼小叫了,会影响到别人,假如是在农村自己家里头,划拳岂不是一项娱乐么?
虽然有点儿野蛮,带着匪性,可水泊梁山好汉们也是如此嘛。
要的就是这劲儿,要的就是率性、真实,爽快痛快!
咱们没啥文化没啥市里人的素质,就是土老帽了,一群土包子活得就是咱们的潇洒,贵在活得舒坦不是么?其实现在想起来,每每会觉得那时候我们都很可爱……我又犯自恋的毛病了,其实就是一群吊儿郎当的农村小伙儿。
话说那一夜一直喝酒喝到电灯都亮了,不用看钟表,就知道已经是下半夜了。
蜡烛熄灭,屋子里灯光亮起,可比烛光亮堂得多啊!于是乎兄弟们热情再次高涨,喝酒的热闹劲儿再次掀起*。
一来二去,九瓶白酒喝得是一干二净,再想喝酒,没了!
我本来就没准备那么多酒啊!
兄弟们喝得都是迷迷糊糊,干脆也不喝了,大家嚷嚷着出去转转。
这大冷天大半夜的,出去转个屁啊?
可那时候年轻啊,酒劲儿烧得慌啊!那怎么着?出去就出去!村里就是咱们哥儿几个的一片天!还怕打扰了谁影响了谁么?用陈金的话说,咱们哥儿几个在村儿里跺跺脚,我们村四个角的房子都得掉土!
说干就干,于是乎把刘宾也给喊了起来,一帮人呼啦啦冲了出去,干啥去?
没目标,没目的,就是想着出去转转。
喝多了烧的!
如果换作是现在,年轻人绝不会像我们那个时候那般像神经病似的瞎跑胡闹,问题是,那个时候,家里没电视,没什么vcd啊乱七八糟的电器,外面也没有ktv,没啥娱乐休闲的东西……我们唯一的娱乐,那就是在一起侃天说地,喝酒嬉闹。如今想起来,那也是过得开开心心有滋有味,当然,前提是,那一年冬天,没有那么多的邪事儿发生,我们可能过得更高兴。
冷风呼呼地刮,寒星高悬,月牙细细。
大街小巷到处都透着寒气,那么的安宁祥和,便是那护着家宅的狗东西们,也都冻得哆嗦着钻进窝里不肯出来,也不叫唤了,大概是懒得搭理我们这帮耍酒疯的家伙们吧?
“五星红旗迎风飘扬,胜利的歌声多么嘹亮……”
陈金突然嘶吼起来,结果没唱几句就自己唧嘎怪笑起来,兄弟们都哄笑着说他唱歌准能把鬼都招来。
随即,村里不知谁家的狗愤怒地叫唤起来,引得其他几家的狗也都开始汪汪地狂吠,警告我们不要再打扰别人睡觉。
我醉意朦胧,不过脑子里还算是清醒些,招呼兄弟们别在村里转悠了,上河堤或者北地里随便唱去,也不至于打搅了别人,不然村里人又该在私下里不知道如何骂我们了。兄弟们就笑话我:“赵银乐定亲了,注重名声了,生怕媳妇儿跑咯……”
说归说,兄弟们还是嘻嘻哈哈地跟着我往村北走去。
顺着东渠边儿走到河堤口,然后登上河堤往东走去,那样离村儿就会远了,如果往西走,紧靠着村子呢,还不是一样影响别人么?
走出一段之后,忘了是谁起头唱起了歌,兄弟们就都跟着唱了起来:。“参加了解放军,穿上绿军装,走进了红色学校扛起革命枪,鲜红领章两边挂,五星帽徽闪金光,伟大领袖*,前进路上指方向,忠于人民忠于党,保卫祖国站好岗!”
……
不要取笑我们,当时也就唱些这样的歌曲,或许很多人会说了,那时候不是已经有一些流行歌曲了么?
呵呵,那是在大城市,我们那儿……还没有。
兄弟们唱啊喊啊耍着酒疯,等累了,晕了,干脆坐倒在河堤上,也不嫌地上凉,摸出烟来纷纷点上,吞云吐雾地胡侃起来。
谈着谈着,陈金这家伙喝多了之后,嘴巴把不住了,干脆一股脑地把白狐子精自爆后产生邪气儿的事儿全都给抖搂了出来,把兄弟们给唬得一愣一愣的,各个酒劲儿都下去了一多半。
一看兄弟们都担心不已,有些惊恐,我干脆嚷嚷着把胡老四跟我说的计划也给抖搂了出来。这个……酒喝多了,把不住,再说了,自己的哥们儿,当然不能隐瞒他们——我好像在给自己找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