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锦被推进手术室,慕薇呆愣愣地站在手术室前发呆,一瞬间,好像身体脑子全放空了,整个人轻飘飘的失重。
她吓坏了。她身上还溅着的云锦的血还没有完全干,捂住云锦伤口的一只手被染得看不到一丝肤色缝隙。
慕薇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沾满鲜血的手,颤颤巍巍地退后一步,手术室的红灯亮起了。
她继续往后退,几步之后撞上一个人。原来苍琥一直都在看着她。
苍琥站在慕薇身后,脱下外套披在慕薇肩上,轻轻搂过她的肩膀,“你受委屈了。”
闻言,慕薇先是一怔,从耳后传来的话语那么平稳却带着不难察觉的温柔,她不知道苍琥是什么心情,反正她从中感受到心疼,一种久违的窝心的温暖洋溢在心中,渐渐弥散。
有多久?太久。太久没有人这样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安慰她,说着“慕薇,你受委屈了”这样的话心疼她。时光变了,那个能给她安慰的肩膀也变了。
她以为苍琥还有更多的话要说,但是他没有,仅仅只是一句“你受委屈了”便没了下文。没有更多的嘘寒问暖,没有更多的质疑追究。
这就是全部。这就够了。慕薇想。这么简单一句足以抵消她所有的恐惧和委屈。
一刹那,她仿佛忽然释放出了郁积在心的情感,转过身抱住苍琥,拼命忍住即将决堤的泪水,将头埋在他坚实的胸膛。
慕薇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她听着苍琥心脏跳动的声音,那么平缓有力,那么有条不紊,他的怀抱很温暖,还带着淡淡的香味,她感觉到苍琥的大手抚上自己的长发,轻轻地,柔柔地,像是人间四月天里燕子的呢喃,是无声的安慰。
苍琥不说话任由慕薇抱着,慕薇也不出声,两人没有任何接下去的动作,他们就像是站在水波中央,静默拥抱着不激起一点涟漪。
这样的状态持续了将近三分钟,直到慕薇开口打破沉默:
“为什么我总是令人厌恶的存在,永远摆脱不了魔咒,为什么。”
慕薇想起那个刺客来。
那个曾经躺在苍琥和她的床上示威还差点杀了自己的疯女人,看不出她竟然武功卓绝还是幕后黑手。她们只见过一次不是吗?为什么会结下深仇大恨?
这到底是多久前就埋下的恶果,想到纪纭纭,慕薇脊背发凉。
苍琥说:“只是嫉妒,你总有让人嫉妒的资本。”
“至少我不厌恶你。”苍琥顺势抱住慕薇,将她拥得更紧。
两人的声音都很轻,像是在说悄悄话那般小心。
“你不?”
“谁会娶一个自己厌恶的人当老婆,还让她抱着自己把眼泪鼻涕擦在这么
昂贵的衣服上。”
“我没哭。”
“快了,迟早的事。”
慕薇吸了吸鼻子,带着浓浓的鼻音:“我不会哭。”
“没必要逞强假装,在我面前。你再狼狈的模样我都见识过。”苍琥耸了耸肩,“虽然不得不说,你哭的样子真好看不到哪去。”
“如果不会安慰人的话,干脆不要开口比较好。”慕薇推开苍琥,拒绝他友好温暖的拥抱。
他怎么就这么不会安慰人呢?为什么要说一些雪上加霜的话,见识过她狼狈的模样像是捡到什么宝贝一样,一直拽着不放还要时不时拿出来炫耀。
几句话之间苍琥不可一世的本性毕露无遗:
“我又没说要安慰你,谁说了吗?再说是你先开口跟我说话的吧,而且是你先主动抱我的。”
苍琥说着将衣服袖子拉到手中,然后伸手向慕薇的脸,慕薇没有躲避,任由苍琥擦去自己脸上的血迹。
慕薇说:“我只是自言自语,没让你听,我是抱了你,但我没说你也要抱住我。”
“那多不绅士呀,夫人,你说呢?”苍琥油腔滑调起来。
慕薇不领情:你从不是个绅士。
其实她心里想笑,绅士?从苍琥的嘴巴里听到这个词怎么觉得那么新奇甚至是别扭呢,一定是平日里叫他土匪叫习惯了。
苍琥突然转变口气,温柔着盛气凌人:“好吧,如果你求我的话,我可以考虑看看,安慰你一下。”
苍琥作势把慕薇抱回怀里,慕薇倔强地躲开:
“不劳烦堂主你费心。”
苍琥继续上前搂住慕薇的肩膀,俯身将头侧在慕薇耳边:“本堂主可以勉为其难让你劳烦。”
慕薇没有再反抗,而是抬起头望了一眼苍琥,问:
“那个,女人,叫纪纭纭的女人,是什么人?”
“我早该想到,纪纭纭不是个省油的灯。一定是那天在衣服上动了手脚,剁掉那双用来继承纪家剑道的唯一的手,老家伙估计会被我气死吧。”
“为什么如此恨我?”
“她不仅是纪家门剑道的唯一传人,也是晋龙的表妹。”
苍琥就像是没听到慕薇的疑问,自顾自地自言自语着。
“苍琥!请不要一味避重就轻,直面问题是你一向提倡的作风。”
“好吧好吧”苍琥表示投降,“我承认,有段时间我跟随纪家掌门,也就是纪纭纭的父亲学习剑道,那时候和纪纭纭有段露水情缘,年轻气盛,情投意合。”
苍琥搜肠刮肚想把他和纪纭纭之间的故事点缀得像样一点,一连用了好几个成语之后,心里不禁膜拜起自己,这样说很完美吧?
恩!的确很完美。
苍琥在心里如此回答自己。但现实是慕薇一盆冷水泼下来毫无商量的余地:
“是来者不拒吧。”
苍琥一脸无所谓:“或许你的概括更准确一点。”
“哎,不过我说明,这是好几年前,陈年旧事,再说,大家都是玩玩。”
慕薇抬眼淡淡地表示:“你没必要解释。”
苍琥放开慕薇,挠了挠头,觉得不可思议。
“我为什么要解释?”苍琥莫名其妙地问自己,对啊,他干嘛要解释?苍琥觉得自己很不对劲,先是表白——表白失败不说,现在还变得婆婆妈妈,女人,尤其是苏慕薇这个女人——简直是太可怕了!
一个莫名其妙的慕薇把他也变得莫名其妙,不是吗?
慕薇不再说话,径自走到椅子上坐下来,安静忐忑地等待手术结束。
苍琥好整以暇地交叉着脚背靠在墙角,犹如欣赏一道风景般直勾勾地盯着慕薇,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又一遍,不动声色却意志坚定。
“咔”一下手术的门被打开,那扇厚重的门好像通往地狱的地狱之门一般面目狰狞,让慕薇战栗不已。
她也进过手术室,她曾经在鬼门关游荡,只是那份在手术台上的记忆模模糊糊,只在特殊情景下若隐若现。
手术室门打开的瞬间慕薇觉得一阵电流穿过身体,一个片段忽然闪现在她眼前:她躺在手术台上,鲜血喷涌而出的画面。
护士慌忙地走出来,摘下口罩问:患者家属在吗?
“在,在。”慕薇慌忙应声,站起来问道:“护士,她怎么样?”
“失血过多,急需输血,但血库AB型血用完了,来不及调过来——”
护士还没说完慕薇着急地低喊:输我的!我是AB型!
“跟我来吧。”护士神色紧张。
“等一下!”苍琥阻拦道:我通知林渲从最近的医院调血过来!
这女人是不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吗?而且自己也恢复没几天,居然还能这么大言不惭不经脑子思考就献血?
“护士说来不及,不能冒险,苍琥,人命关天。”
慕薇振振有词的样子让苍琥觉得可笑:“别人的命你这么紧张。脸色苍白得可能连站都站不稳,又要躺在床上甚至是喝一些根本受不了的苦药,这些后果都没想过吗。”
“没有时间想以后,如果非弄成你说的那种苍白,那你就在一旁紧紧扶住我,在我要摔倒的时候。”
慕薇笃定地望着苍琥,那种眼神的力量彻底震撼了苍琥,一时间,苍琥默然。
这个女人是要逞英雄还拉自己当垫背的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