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天峰寻到后巷,这宅院后门不远有株老杨,岳天峰如猿猴般攀援而上,潜在密叶中向院内望去。
见后院并无灯火,前院厅中仍有烛光泻出,遂轻巧越过高墙,潜踪向前院行去。
前院小厅中正有四人一边喝酒一边说话,岳天峰提脚不蹬,落脚无声,弯腰弓背,屏息凝神,藏于后窗之下。
“算来老苟已得手了吧。”这是孙大刚的声音。
“以老苟的本事办这点小事,不是手到擒来嘛。”
“此时城门已关,老苟即便得手,也得等到天亮才回。”
“以老苟的脾气,只怕这一家人又是死个干干净净,只可惜了那两个美人了,老二老八,你们说这红白二女与之前在官道上见的红白二女可有干系?”
岳天峰听到此处随即恍然大悟,难怪听这三人声音耳熟,原来是曾在官道上调戏过浮月丹云后又被自己下药戏耍的三个恶男。
“许是碰巧吧,之前见那红白二女,容貌丑陋至极,实难再看二眼,这红白二女却是美如天仙。”这声音应是那被唤做老二之人所发。
浮月丹云已不蒙面,许是和自己在城中走动时被三人发觉。
“可惜可惜,这趟差事实应我去。”说话之人色心难平,竟自惋惜。
“门主吩咐,哪个敢违拗。”那第三个人说。
“马兄风流倜傥,此事一了,又何愁无美女投怀送抱,来,喝酒。”孙大刚说道。
“原来此人姓马,倒真应了他那张脸。”这马脸男调戏浮月丹云时最是卖力,是以岳天峰对此人记忆犹深。
“门主怎又不到,好容我敬献几杯。”孙大刚说道。
“门主神龙见首不见尾,别说是你,就是我等也不知晓门主行踪。别说是行踪,就是门主的面目我等也未见过。”那第三人压低声音说道。
“休提休提。”马脸男说道。
“喝酒喝酒。”
“孙兄,不知此处宝藏倒底是真是假?”
“唉,当年我初得宝藏消息时也将信将疑,那老儿不久便死,常言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便当他是真。辗转来到此城,寻了数年,却一无所获,本打算不了了之,今日见那岳天峰从那书房中取走一些物什,定是与那宝藏大有干系。”
“这却如何断定?”
“唉,说来惭愧,四年前我费尽周折谋得此处宅院,这四年间我把这处院子翻了个遍,可偏偏略过了书房中的一张桌子,今日引那岳天峰上门,本待是从这厮口中探得些口风,万没料到这厮竟从桌中开了机关取出东西,,我竟阻拦不及。”
听到一声置碗于桌的沉重声音,想来是那孙大刚觉得忿忿而饮尽碗中酒的作态。
“孙兄也不用过于气愤,四年前都没诈出那岳老头的口风,你想,这老子都不知道的事,儿子又如何得知,那岳天峰拿走的也未必是藏宝图。”
岳天峰忽觉得热血上涌,面上青筋爆起,手不自觉攥成拳头,如今亲耳听到更是毋庸置疑,父亲失镖竟真是一场阴谋。
你孙大刚所谋宝藏也就罢了,你险些谋去了我父母的性命,这却如何能饶了你去。
岳天峰极力压住自己燥动的气息,以免被屋中四人察觉,那第三个人所料极是,自己拿走的真不是藏宝图,看来这四人中当属此人还有些智计,他既然知晓当年之事,许是有份参予。
“不是藏宝图为何要藏入机关之内?”孙大刚说道。
“咱们也不必再猜了,一切等老苟回来不就清楚明白了嘛。”
接着便听到四人喝酒吃菜之声,岳天峰又听得一会儿,本待想听出那三人之后的什么门主的信息,可再无有用之事说出,四人只说些江湖之事,岳天峰便悄声退走回到后院,沿着原路出了院子。
此时也不便出城,岳天峰便回到城中隐密小院住了一宿。
一夜之间,辗转反侧,难以入睡,自己的父亲委实不知宝藏之事,却被殃及,而对付自己父亲的不只是孙大刚一人,更有一个江湖上的门派,岳天峰倒有些庆幸了,宝藏一事,孙大刚所得唯口信矣,岳重山也委实不知宝藏,倘若知晓,必会被逼问下落,到时朝拷暮逼,最终难免被遭刑戮。
这四人口中的门派又是什么江湖门派?
天色一亮,岳天峰便起身回转韩家村,岳天峰不欲使人担心。
岳天峰已于城中小宅换下夜行衣,他于大门走进院子时,浮月丹云正在前院踱步,见岳天峰归来便飞奔而至。
“可无事?”二女齐齐发问,上下打量着岳天峰。
“无事。”岳天峰拍拍自己。
“可打听到什么?”丹云复问道。
岳天峰并不多言,以眼向自己书房示意。
“你且去书房休息一下,我去与你取早点。”浮月心领神会,向厨下走去。
岳天峰与丹云进了书房,片刻功夫,浮月取了早点回来,栓紧了屋门来至岳天峰面前。
“可打探到什么消息。”
岳天峰边吃边将昨夜之事详细讲出。
“你是说孙大刚的背后另有其人。”浮月问道。
“嗯,以孙大刚的脑袋还不至于这等灵光,倘不如此,四年前便不会与人合谋邀击我父亲的镖队了,定是背后有人在与他出谋划策,而此人十有八九是那个什么门派的门主。昨夜那苟旺便是这门派中人,许是以为苟旺出手,定当十拿九稳,谁知竟然失算。孙大刚只是一只小虾,那个门派才是背后的大鱼,可惜昨夜他们对此讳莫如深,并不露半点口风。” 岳天峰若有所思。
“那三个恶男所使武功不似出于同一门派。”浮月说道。
“江湖中有许多人是带艺入门,这不奇怪。看这门派行事作风也非正统门派,许是聚集了江湖上诸多邪恶人物也说不准,看那老苟行事粗暴无礼便可猜出一二了。”
吃过早饭,散去浮月丹云,岳天峰便想起那把龙泉长剑还未归还丹云,左右无事,不如趁此闲暇功夫为丹云改短此剑。
找到韩成问了村中铁匠所在,便独自去了。
此龙泉剑虽非战国时期名剑,却也似出自名家之手,剑身长三尺六寸,剑宽一寸五分,剑格乃青铜睚眦,全剑入手沉重,虽不能吹毛利刃,但斩铜剁铁也是轻而易举。
将此剑截短岳天峰颇觉可惜,但为丹云打造趁手兵器也不得不为之。
按丹云短剑尺寸砸断龙泉剑,截成一尺七寸九分,重新磨制剑尖,其余部分几乎完美,只剑首稍重,岳天峰寻思片刻,转回家中秘室,寻得一套玉具剑。
玉具剑乃剑上玉饰的统称,有剑璏、剑首、剑格及剑珌。
岳天峰这套玉具剑乃白玉雕成,通体雪白,温润而泽,上饰云纹,十分精美。
在铁匠处将剑璏、剑首、剑格换上,又去寻了皮匠改短了剑鞘,换上剑珌这才回家。
看似简单,实则不易,这两件事情便耗去了一天,待要日暮时,岳天峰才迤迤然地走回家中。
庭院中,浮月、丹云、石磨正和三人打在一处。
浮月与使叉之人缠斗,丹云与双刀之人交手,石磨正操着扁担与使棍之人互搏。
浮月鞭长且软,与使叉之人斗尚不落下风。
丹云短剑已毁其一,单凭一柄短剑迎敌,招式不能发挥,处境困急。
石磨招式上差了许多,但凭借力大勇猛,与对方杀个势均力敌,终吃亏在兵器不趁手好使,倘时间一久,必落下风。
岳天峰定睛观瞧,这三人非是旁人,却是那三个丑陋恶男。
遂飞身跃入战团之中,抢在丹云身前,伸指直点对方眼珠,待逼退对方后,又直奔石磨这边,踢走对方棍尾,喝令石磨退后。隔住双方,这才喊了一声“且住”。
浮月虚晃一鞭,退回丹云身侧。
对方三人见岳天峰隔住双方,也即停手。
“在下岳天峰,乃此间主人,不知三位为何到此大打出手?”岳天峰抱拳问道。
“我们到此间寻人。”那三角脸说道。
“不知三位尊姓大名,到此间寻谁?”
“牛见春,马行义,在下杨得草。”三角脸指过方脸和长脸后,又指向自己说道。
“到此间寻一白发老者,这几人却不讲理,上来便打。”杨得草说道。
“别听他胡说,他们自己闯进来,说些疯言疯语。”丹云急道。
岳天峰扭头看向丹云,见丹云气到暴跳,浮月也面沉如水,便知晓对面这三人的疯言疯语定又是些肮脏之言。
“此处乃我家院,你等无理闯入,又来打扰我的家人,我岂能饶了你去,我不知那白发老者,便是知晓,以你等如此行径,我也不会告知。”岳天峰怒他在自己家中行凶犯恶,没好气地说道。
“我三人见你俩闭月羞花,特来上门结交,寻常人还请不到我们风尘三生哩。”马行义一脸淫邪地说道。
“谁要与你三个畜牲结交,还想吃一回同福客栈的苦头吗?”丹云气到大骂。
听到此言,对方三人也是暴跳如雷,当时在同福客栈被岳天峰下药坏腹,足足躺了五天才见好转,三人犹仗身强体壮,也险些丧了命去,下药之人又遍寻不得,只得将厨房砸个稀烂,又讹了些钱财,这才离去。
如今听到丹云提起同福客栈,这才想起当时之事。
“此间施展不开,村外林边有片空场,可随我去,输了便任你处置。”
岳天峰也不多言,将手中短剑塞入丹云手中,又接过四喜递过的长条皮袋,向牛见春、马行义和杨得草摆了个请往外行的手势。
马、牛、杨三人骂骂咧咧地向外走去。岳天峰阻住其他人,只带着浮月丹云四喜石磨跟随而去。
村西一侧有片野林,林边有一处空地,乃村民打场所用,此时正闲置无用。
“乖乖跟爷爷回去,爷爷便饶了你们性命。”马行义长脸一黑,以棍指着红白二女说道。
丹云也不答话,抽出双剑直扑马行义。
岳天峰恐丹云有失,急忙撤去皮袋,拿出一对兵刃握在手中“当啷”一碰。
但见这对兵刃,原来是一对护手双钩,却又与平常双钩不同,前端乃戟形,有如剑身带钩,可刺可勾可割,护手月牙,有尖有刃,尾端却是一柄破甲锥。
“好兵器,我要了。”听声音清脆便知这对双钩为精铁打造,杨得草不禁喝彩道。
“哼。”
岳天峰也不愿多费唇舌,双钩一挺,左手先发,右手后至,先后刺向杨得草双肩,杨得草挥刀急挡,岳天峰钩尖向内,双手回带,杨得草忽交叉双刀,左手刀磕右钩,右手刀磕左钩,急急避过岳天峰凌厉几招。
十几招过后,岳天峰也暗道对方功夫不弱,难怪在江湖上行走无忌,肆意妄为,这三人实为苟旺和那藏宝图而来,想来与那苟旺同属一门,倘这一门中统是此淫邪之辈,却是江湖武林之不幸也,不如就此时机铲除了去。
想到此,偷眼观瞧别处战况,见丹云与马行义战至相当,那边石磨与牛见春打至正酣,得浮月软鞭辅佐,渐占上风,自己略觉放心,这才专心与杨得草打斗。
寻常钩法不过是钩、搂、掏、托、压、挑、刨、挂、架,可这岳天峰偏偏不按套路, 一忽夹杂剑法,一忽夹杂刀法,甚至夹杂锤法,弄得杨得草好不郁闷,偏偏这钩法又多撩阴、扫腿等下作招式,自己也算江湖一流高手,竟然被这四不像的钩法弄得手忙脚乱,如此二十多招过后,杨得草心思稍一松懈,岳天峰一个翻滚近身,使的却是地躺刀法,双钩连挥,专攻下盘,杨得草急忙后跃,岳天峰已然近身,哪容对方逃脱,双钩倒转,飞步跟上,用破甲锥连刺,不容杨得草落地,已在空中刺中肩头。
杨得草不由得呼痛,甫一落地,飞出手中双刀疾射岳天峰,随即一个后滚翻,再起身便跃入林中,头也不回地逃去。
岳天峰磕去双刀,见杨得草电光火石般逃去,也微一楞神,随即醒神也不追赶,跃至马行义身侧,一钩挂过长棍,一钩扫向马行义脖颈,马行义哪料到杨得草输得如此之快,又逃得如此之快,正面正与丹云纠缠,被岳天峰侧面偷袭一招得手,“噗”的一声,头颅飞开,脖腔中鲜血窜出老高。
丹云见状远远跳开,岳天峰正待要加助浮月,见牛见春架住石磨的扁担,拼着命挨了浮月一鞭,转身便逃。
原来杨得草被岳天峰刺伤时哀嚎了一声,牛见春打斗中偷眼瞧得杨得草逃离,又见岳天峰电光火石之间偷袭马行义得手,自己心生恐惧,也准备逃走,偏偏自己这边遭到浮月石磨二人围攻,难以脱身,眼见岳天峰便要过来助拳,遂架住石磨的扁担,忍痛挨了浮月一鞭,转身便逃。
石磨大吼一声,用力掷出手中扁担,正击中牛见春后心,眼见牛见春一个踉跄,险些趴倒,却不敢停步,急急奔走,追了杨得草而去。
丹云正要追击,被岳天峰拦住。
“穷寇莫追。”
岳天峰心中另有计较,杀了苟旺,引来牛、马、杨三人,此番杀了一人,伤了二人,定会陆续引出幕后之人,倘陆续而来,自己便可逐一击破,不费自己寻找之力。唯一担心恐这邪派会倾巢而来,自己身边高手不多,难以应对,需得好好计较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