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尧在沉思中被刘佳丽舅舅唤醒,他抬头看向幺弟和她舅舅,茫然说道:
“啊?怪啥?你去叫她收拾一下,我等她,带她一起去钢厂。”
“这么说----成了?”
刘佳丽舅舅大喜过望,看到肖尧点头,赶忙跑了回去。
“肖组长,你办成了还这模样,你这是在……。”
“唉,不瞒你说,我是在担心啊,她那么小,在她舅舅身边还有人照应,到我们那里,一起都靠她自己了。这么冷的天,饿了,冻了怎么办,她想家了,哭了怎么办?”
幺弟听了却大笑起来。
“肖组长,你不瞒我说,我也不瞒你说。这孩子,能干着呢,吃得了苦,受得了罪。她爸死的早,这十几年,就她妈拖着病体,在田里扒一口吃的。”
“她好多年都是穿着单衣过冬,什么苦活累活,她都干过。你不知道,昨天她见到你送来的衣服有多开心。她没舍得穿,直嚷嚷着要留着过年穿呢。”
“她舅舅一个劲的夸你是好人,刘佳丽这才要到你这来上班。”
肖尧被他说的有点不好意思的摸摸头,他可从来没把自己与好人挂上钩。
“她要到你这上班,也是她舅舅气不过。说照顾她这些年,也没听她这么夸过舅舅。说她要认为你比舅舅好,你就到他那去上班,舅舅以后再也不管你了。这可了不得了,她就死缠着舅舅,非要问问我们来问问你要不要她。”
“可是,她看起来就像个童工啊。”
肖尧听完幺弟的介绍,越发同情起刘佳丽来,可担心依然存在。
“哈哈哈,她是这些年缺吃少穿的,身体长亏了。我也是可怜她,才同意她舅舅把她带来干活。别看她小,其实都十八岁了,但她一直在呆家里没出过们,胆子小,你别吓唬她就成。”
他俩这里一边聊天一边等候刘佳丽。大楼刚封顶,各班组都会放缓一下进度,人员也会做相应的调整,要不,幺弟也没时间在这陪着肖尧闲聊。
没多久,刘佳丽就和她舅舅一起走了过来,肖尧见她依然穿着同样的衣服,一样戴着深深的帽子,遮住眉毛,只留下好看的眼睛,带着怯生生的目光。
她今天的小脸洗得很干净,暗黄暗黄的没有光泽。肖尧心里微微一酸,他伸手拿过刘佳丽舅舅手里的包裹,对着刘佳丽说道:
“你跟我来。”
刘佳丽没敢动,胆怯的目光看向舅舅。
“去吧,你以后一定要听他的话。舅舅看得出来,他不会害你的。”
刘佳丽小嘴动了动,迈着千斤似的脚步,跟在肖尧后面走向王国英的住处。张寒香和刘语柔走了,王国英还在收拾凌乱的工棚。看到肖尧过来,就停下了手里的活。
“你帮她把这里面的衣服换上,我带她去钢厂。她穿这么少,我怕她冻着。”
肖尧放下手里的包裹,转身就要离开。
“我不冷,你给的衣服,我要留着回家过年的时候穿。穿给我妈妈看,她一定很开心的。”
“丽丽,听话。你穿这么点,我哪敢骑车带你去钢厂?过年回家,咱再买新衣服穿给妈妈看。”
刘佳丽依然不愿,她哪有钱买新衣服啊?这么多年,她穿的衣服,都是别人家穿的不能再穿了才送给她,许多都是穿过好几个人才流转到她。
“你要不穿,我就不带你去,做公交车你认识路吗?”
肖尧见她仍然犹豫,又加了一句。肖尧这句话管用,刘佳丽噘着小嘴,开始打开包裹。肖尧心里一乐,脸上就开了花。这才抽身出去,回到幺弟和丽丽舅舅身边。
“什么事这么开心?”
“丽丽穿的太少,我让她把衣服换上,她不干,我一吓唬,她就乖乖听话了。哈哈哈,真是小孩子心性。”
幺弟一听,立即把脸拉成马脸。他刚刚才告诉肖尧,丽丽胆小,让他不要吓唬刘佳丽。这才几分钟,他就吓唬她,还乐得就跟吃了蜜蜂屎一样。这是啥人呢?
刘佳丽舅舅听了也是一脸黑线,他甚至都后悔让丽丽到钢筋班上班了。在他看来,肖尧说丽丽是小孩子心性,他也大不到哪去。吓唬人,有那么开心吗?
可两人都不好责怪肖尧,才刚求他把事情办成了,总不能现在就埋怨他,不让丽丽去了吧。
“肖尧,你看,好漂亮的小妹妹,你把她留在这里吧。”
王国英的一声喊叫,吸引了三人的目光。肖尧很诧异,王国英不是没见过刘佳丽,至于这么大呼小叫的吗?
人靠衣裳马靠鞍,这话一点不假,刘佳丽换上吴靓媛的碎花小袄,鹅黄色的厚裤,显得格外活脱。
她那纤细的脖子上,围着肖尧早上才还给王国英的围巾,一头长发,从深帽中解放出来,在微风下,做着不规则的飘逸。
也许是穿上了她舍不得穿的衣服,刘佳丽那暗黄的小脸,此时兴奋得有点红晕散布。她异常羞怯的喊了声“舅舅”,就躲到他的舅舅身后不敢探头。
而丽丽的舅舅,在看到丽丽的一刹那,眼里就浸满了泪水。这孩子,和她妈就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这十多年来,她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他心里最清楚。
今天,他第一次看到外甥女穿的花枝招展的,像个大姑娘的样,又让他想起多灾多难的姐姐,他的泪水如线珠般的流下。
“舅舅没本事,让你和你妈这些年,过得人不人、鬼不鬼的。丽丽,你可不要怪舅舅,不是舅舅不想让你们穿的好点,吃的好点,是舅舅做不到啊呜呜呜……。”
丽丽的舅舅说着说着,就由抽啼变成了恸哭,他毫无形象的把刘佳丽搂在怀里,嚎啕大哭起来。突然发生的这一幕,把肖尧和王国英都吓傻了。两人互相看着,也不知道该不该去劝他。
“好了,好了,丽丽穿的漂漂亮亮的,又换了新工作,将来拿钱多很多,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这是多高兴的事啊,你哭起来咋还没完没了呢?肖组长还等着丽丽上路呢。”
幺弟拍肖尧等着急了,连忙上前阻止。又转身对肖尧说道:
“肖组长,让你笑话了。唉,也真难为他了,上有老下有小,还要照顾多病的姐姐和外孙女,没倒下,也算是条硬汉了。他要是那不讲良心的,自己家日子都过不了了,哪里会照顾她们娘俩十多年啊。”
幸福的家庭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却各有各的不幸。幺弟的一席话,让肖尧知道,刘佳丽这个话语不多的舅舅,称得上是个重情重义的汉子。
“她舅,你放心吧,丽丽在我身边,我会照顾好她的。你要是想她了,我随时可以带她回来看你,反正我来回跑,也顺道。你要是有空,也去看看她。她要是在我那干不习惯,随时都可以回到你这边来。”
一个大男人的恸哭,让肖尧立下了优厚的条件,也许下了自己的承诺。这也是肖尧对她舅舅人格魅力的赞赏。
“谢谢,谢谢。我知道,丽丽在你身边,没人敢欺负她。她再苦再累我不担心,我就怕……我怕对我姐姐没法交代啊。”
发泄了内心的悲痛之后,她舅道出了唯一的担忧,也许这就是他把丽丽包装成那样的另一苦衷吧。
“我明白,谁要是欺负她,我保证让他活着比死了更难过。”
“啊?你……。”
肖尧这话说的太狠了,把幺弟和她舅舅都吓得嘴张老大。肖尧不再废话,他把换下来的包裹压平,放在自行车的后座上,让刘佳丽坐稳之后,才骑上车去往钢厂。
“好人,真是好人啊。丽丽跟着她去,我心里踏实。”
从肖尧做的这一件小事,她舅舅就看到肖尧对她外甥女,是真的做到了无微不至的关怀。人穷并不代表人傻,只不过穷人没有发言权罢了。
“丽丽,冷吗?”
从木街到钢厂工地,有六七公里。肖尧在沉默中骑了一段之后,关心的问了一句。
“不冷,我今天穿的最暖和了。”
丽丽身上不冷,可手抓在铁架上冻得生疼,但她不愿说。这比她冬天在田里干活要舒服多了,最起码不沾冰冷刺骨的水。
可她抽空搓手的动作,还是让肖尧发觉了。肖尧一边骑车一边把纱手套脱下来。
“给,把手套戴上,时间久了会生冻疮。”
“我不冷,我真的不冷。肖组长,你赶快戴上吧。你那手套太大,我戴上就扶不住车了。”
刘佳丽这个小机灵,不但不要,还给出个理由。
那时在工地上,纱手套也是奢侈品。若不是骑车,肖尧干活也是不戴手套的。寒冷的冬天,肖尧把手套脱下没一会,就感觉手指冻得生疼,快麻木了,他赶紧自己带上。
“丽丽,你不要也成,你把手塞进我衣服里,那样你就不冷了。”
刘佳丽犹豫了一下,但还是照做了。听话,你去了,一定要听肖组长的话。这是她舅舅对她最大的要求。她也是为了听话,丢弃了少女那一丝丝的羞怯。
“肖组长,你身上好暖和呀,”
一阵温暖舒适的感觉,从她的两只小手传遍全身,刘佳丽不由得惊呼一声。可肖尧就觉得自己的腰侧,仿佛绑上两块冰凉的寒铁。
他浑身肌肉都紧了一紧,自动调节适应这突袭而来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