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咳咳……”
孟老先生靠坐在床上,剧烈地咳了起来。郑溪林见状,忙抬手轻轻地拍了拍他人老家的后背,帮他顺气。
等他老人家没有再咳,郑溪林又忙着端起放在桌几上的热茶,动作小心地喂孟老先生喝茶。
孟老先生现在连端茶的力气都没有了。他低着头,慢慢地喝着热茶。喝了小半盏后,孟老先生这才感觉舒服了点,胸口顺气了不少。
郑溪林放下茶盏,又抬手帮孟老先生顺气。
孟老先生朝郑溪林微微地笑了笑。他的脸色极为苍白,没有一点血色。往日里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眸,此时也是一片浑浊。眉宇间弥漫浓浓的暮气,两边脸颊瘦的非常尖。过年前,他的状态还是可以的,但是过完年后,病情忽然加重,整个人瞬间苍老衰落了下去。
“你不用这么担心我,我这身子还能撑一段时日。”
郑溪林完全没被孟老先生这句话安慰到。他心里清楚孟老时日不多,顶多还能撑一个多月。
“您老少操点心,少费点神,您的身子就能好转,就能多活一段时日。”哪怕是病了这几个月,孟老先生也一直在忙着。他知道自己这次挺不过去,所以想在走之前,把一切的事情安排好。
“唉,我时日不多,但是还有很多事情没有交代好,我得在走之前,把这些事情安排妥当。”孟老先生苍白的脸上挂着极为虚弱的笑容,“幸好有你在,让我少费了不少心。”
郑溪林问道:“如今还有什么事情让您费神?”果然最了解孟老先生性子的人是郑溪林。这几日,他看出孟老先生心里的担忧。孟老先生没说,他也没问。
孟老先生直言道:“科举考试。”
郑溪林也猜到了,“您担心科举考试在地方上不能顺利进行?”
孟老先生心里担心被郑溪林一言道出。他微微颔首道:“没错,山高皇帝远,地方上的官员暗地里在科举考试动动手脚,远在京城的皇上不会知道。”
他老人家这话说的郑溪林发出一声轻笑:“您老未免太小看皇上了。”
孟老先生听郑溪林这么说,双眼顿时一亮,神情变得有些期待。
“你的意思是皇上有办法?”
“您觉得皇上会想不到地方上的官员会在科举考试中搞小动作吗?”郑溪林端起茶盏,慢悠悠地呷了几口茶,之后他接着说,“我们这个皇上精的很,也非常会算计。不管是朝中的官员,还是地方上的这些人,都在他的算计之中。”
孟老先生听了,面上露出惊奇的神色。
“听你这话的意思,皇上把所有人都玩弄于股掌之中啊。”
郑溪林语气意味深长地说道:“正是如此。”
孟老先生微微惊了下,旋即想到了某件事情,面露恍然地说道:“你之所以不再愿意入朝为官,是因为你也被皇上算计了。”
“皇上算计我的事情可不少。”郑溪林一想到当年的一些事情,心底就不由自主地涌出怒气。不过,他面上没有显露出半分。他扬起嘴角笑道,“我当年也算计过他。”
孟老先生揶揄地笑道:“现在看来,你当年没有算计过皇上啊,不然你也不会在我面前。”
“我该做的事情都做完了,没必要继续留在朝中。”郑溪林淡笑道,“再说,如今大周国泰民安,我的抱负全部实现了,没必要继续浸泡在权势中。”
孟老先生也是知道郑溪林的性子,心里清楚他为什么不愿意在入朝为官。他故意笑骂道:“你就是懒,不想再操心那么多事情。”’
郑溪林顺着孟老先生的话说:“被您说中了。”
“你的意思是皇上会提防地方官员在科举考试中动手脚?”孟老先生又把话题扯了回来,“皇上会怎么做?”
“派钦差去各地监视。”郑溪林虽然远离朝堂,也不参与朝中之事,但是他对朝廷的事情却了如指掌。“也会派朝中大臣到各个地方去监考。”
孟老先生听后,心里便放心了不少。
“皇上很重视科举考试,他绝不会让任何人破坏科举考试。”郑溪林知道孟老先生真正担心的不是其他地方的科举考试,而是金陵和苏州这一带的。“金陵和苏州的官员胆敢在科举考试中作弊,那么多年前的扬州,就是他们的下场。”
孟老先生正是担心这事。他微微拧着眉头,脸色有些沉凝道:“他们背后有太子和代王支持,只怕他们还是会动手脚。”
“如果太子和代王聪明,就应该制止他们的人在科举考试中耍小聪明。”郑溪林的嘴角上挂着漫不经心的笑容,“如果他们不聪明,纵容或者指使他们的人乱来,等待他们的就是被废。”
他又说道:“正好给了皇上废除他们的借口,正合了皇上的意。”
“那你说太子和代王他们到底会不会乱来?”孟老先生是关心则乱,他不想让科举考试出事。
“这就要看太子和代王他们聪不聪明了。”郑溪林说完,面上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不过,据我看,太子和代王他们不是聪明人。”
“你这么说,太子和代王他们还是会动手?”孟老先生心里一急,又咳了起来,“咳咳咳咳咳……”咳着咳着,就咳出血来。
郑溪林忙从怀中拿出巾帕,帮孟老先生擦了擦嘴边上的血。
“您急什么,我方才不是说了么,皇上会有对策的。”
孟老先生剧烈地喘着气,语气虚弱道:“科举考试绝不能出事,它必须顺顺利利的办下去,这样全天下的读书人才有希望。”
“皇上心里清楚科举考试的重要性,所以他跟你一样决不允许科举考试出事,您就放心吧。”
孟老先生并没有因此放心,依旧皱着眉头说:“太子和代王终究是皇上的亲儿子,你觉得皇上到时候真的会罚他们吗?”
“如果您觉得皇上是个感情用事的人,那您就大错特错了。”郑溪林安慰孟老先生道,“在皇上心里,没有任何人比大周江山重要。再说,他儿子多,失去太子和代王,他还有别的儿子。”皇上中意的人,不是太子,也不是代王。太子和代王不过是皇上手中的两颗棋子。
“唉……可惜我时日无多。”孟老先生满脸遗憾和后悔,“在科举考试没有出现之前,我以为我死而无憾,现在我想多活一段时日,最起码活到院试结束。”他想看看科举考试。
“您如果想要活到六七月,那您可不能像现在这样劳心劳神。”郑溪林心里明白孟老先生想要活到院试结束的缘由。
“我活着的话,还能镇一镇这些人,让他们不敢在科举考试中使坏。”说到这里,孟老先生又是长叹一口气,“可惜,我连县试都活不到。”
“您好好放宽心养病,一定能活到县试。”郑溪林鼓舞孟老先生道,“您到时候可要好好地看科举考试的盛况。”
“我也想啊,但是我的身子不允许……”孟老先生的话忽然顿住,他的面上一片黯然,“早知道会有科举考试,我当初就不出山讲学,老老实实地休养。”
郑溪林故意狠狠地骂皇帝道:“都怪皇上太晚提出科举考试。”
孟老先生被郑溪林这话逗笑了:“你不是说科举考试是十殿下的主意吗,怎么怪起皇上来了?”
提到十殿下,郑溪林的脸色瞬间变慈和了不少。
“他快要到了,等他来了,你这里就会变得热闹。”想到每次赵曜在信里噼里啪啦地说一堆话,郑溪林的心情不觉地变好。“这孩子很会逗人开心,一件非常小的事情,他都能说得欢天喜地。”
“虽然我跟十殿下接触的时间不长,但是能看出来他是一个至纯的人,这样的人会活的很开心。”提到赵曜,孟老先生的面上也不觉浮现出笑容,“十殿下的心机也不浅啊,科举考试这么重要的事情,他竟然隐瞒到去年才说出来。”
“有其父必有其子,他隐瞒的事情多着呢,科举考试不过是其中一个。”郑溪林又说道,“不过是其中最微不足道的一个。”
“科举考试是最微不足道的一个?”孟老先生满脸震骇,“科举考试可是……”因为一口气太急,堵在嗓子眼里,让他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十殿下的脑子里有很多比科举考试还要厉害的东西。”
孟老先生这才缓过气来,神色非常激动:“当真?”
郑溪林没有直接回答孟老先生这个问题,而是意味深远地说了句:“生而知之。”
孟老先生闻言,先是满脸惊骇,旋即一脸恍然,呢喃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阿嚏!”离金陵不远的江面上,坐在船里的赵曜冷不丁地打了个喷嚏,把正在打瞌睡的同喜吓了一跳。
“殿下,您怎么了,是不是受风寒了?”
“我没事,肯定是谁念叨我。”赵曜揉了揉发痒的鼻子说,“一定是三叔想我了。”
“明日我们就能抵达金陵了。”同喜非常好奇赵曜口中经常提起的三叔。
“是啊,终于要到了。”赵曜一想到这段时日一直坐船,满脸嫌弃地撇了撇嘴,“再不到,我就要晕船了。”
提到晕船,不得不提宋济才他们四个显眼包。一开始,他们四个坐船就晕船,后面好不容易不晕了,但是就在前几日,他们四个又开始晕船,比刚开始晕的还要厉害。如果再不到金陵,赵曜觉得他的四个好兄弟就要吐死了。
听到“晕船”两个字,同喜心里一阵犯恶心,忍不住干呕了起来。他连忙捂住嘴巴说:“殿下,求您不要说这两字。”
“行了,你回房休息吧。”
“殿下,您呢,您还不睡吗?”
“我过会再睡。”赵曜朝同喜挥了挥手,旋即继续低头看他面前的书籍。
他眼前书籍上写着的是有关倭寇的事情,是东吴海边的百姓根据自己跟倭寇打交道的经验写下了这本书。
这个时候的扶桑人还是野蛮人,没有自己的文字。听说,这几年,扶桑国内风不调雨不顺,再加上他们的皇帝残暴不仁,弄得民不聊生。为了能活下去,不少扶桑人做起倭寇。
这本书写的还不错,但是有一点可惜,没有扶桑国的地图。如果有扶桑国的地图,那他的人就好去扶桑国了。
虽然不知道扶桑国国内具体是个什么情况,但是肯定和前朝差不多。这个时候去扶桑国,正是好时机,到时候就能收服扶桑国。
赵曜越想越觉得这么好的时机要是错过了,那就太可惜了。他赶紧拿起笔写了封信给贺莲芳,让他二叔尽快先派一些人去扶桑,把扶桑搅得更乱一些。
他写完信,让小金送回京城。
“对了,小金你去了二叔那后,再去一趟我八哥那里,问一问小青,关于八哥的事情。”
小金抬起一只爪子,伸出三根指头。
赵曜看到小金这个动作,不觉失笑道:“好,没问题,我再多给你两个。”
小金听了,满意地叫了一声,旋即拍了拍翅膀飞走了。
赵曜的手指轻轻敲打着面前的书籍,表情若有所思。
等把扶桑搅乱后,再趁机拿下扶桑,把扶桑变成大周的一个州府,但是扶桑人天性卑劣又阴暗,他们欺软怕硬,还擅于讨好。对于这样的人,只有把他们打怕了,打的他们心里有阴影,并且要是刻在骨血里的惊惧才有用。
要让扶桑人怕,只有打,好像没有用,得狠狠地折磨他们才有用。梦中赵耀那个世界的人曾经遭受扶桑人惨绝人寰的折磨,那么就千百倍的还给扶桑人。
如果同喜还在,看到赵曜此刻满脸阴森嗜血的模样,一定会被吓到。
赵曜在睡觉前,已经打算好日后如何对付扶桑人。
次日一早,赵曜他们乘坐的官船抵达金陵的码头。
郑溪林亲自带着些人在码头迎接赵曜他们。
虽然赵曜没有见过郑溪林,但是他一眼认出了郑溪林是他的三叔。
他万万没想到三叔是一个美男子,而且还仙风道骨,一副仙人的模样。
二叔也是神仙般的人物。
他何其有幸,居然遇到两位神仙般的人物。
郑溪林见赵曜眉宇间充满灵气,浑身透着一股灵动劲儿,让人看了忍不住喜欢。
素未谋面,但是通了几年信的叔侄俩却非常熟稔,没有一点陌生感。
两人在去孟老先生的宅子的途中,说了很多话。
得知孟老先生已病入膏肓,并且时日不多,赵曜的心情变得非常沉重。等赵曜看到孟老先生时,才发现他老人家已经形如槁木,跟去年在京城见到的他判若两人。
此时的孟老先生全身萦绕着死气,一眼就能看出来他时日无多。
孟老先生见到赵曜很高兴,但是他身子太过虚弱,跟赵曜说了一会儿话后就昏了过去。
郑溪林见赵曜神色疲惫,让他先去好好休息,等晚上再说。
睡了一整天的赵曜恢复了往日的精神,晚上跟郑溪林一起吃的。吃完后,跟着郑溪林去看望孟老先生。
或许是因为赵曜的到来,孟老先生的气色变好了些。
他老人家一直拉着赵曜的手,仔细地询问他在来金陵的途中有没有出事,或者有没有遇到危险。
赵曜紧紧握着孟老先生的枯手,告诉他老人家,他在来金陵的途中一切安好。
他还说了些在来的途中发生的一些趣事,逗得孟老先生笑的很开心。
孟老先生跟赵曜说了一会儿闲话后,便说起科举考试一事。
他老人家开门见山地就问赵曜是怎么想出科举考试的。
赵曜听了,先是惊愕住了,旋即连忙摆手否认,说科举考试是皇帝想出来的,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郑溪林坐在一旁笑道:“你不要隐瞒了,科举考试不是皇上想出来的,是你想出来的。”
孟老先生没说话,但是却是一副看穿的表情。
赵曜微微愣了后,反应了过来:“三叔,一定是二叔告诉你的。”二叔和三叔是好友,肯定早就告诉过三叔这件事情。
郑溪林没有承认,但是也没有否认。
贺莲芳并没有告诉过他这件事情。他跟贺莲芳的关系并不怎么好,贺莲芳并没有跟他说过什么事情。
“殿下,老夫替天下的读书人谢谢您……”孟老先生说着,挣扎地要起身向赵曜行谢礼,不过被赵曜连忙阻止了。
“孟老,您不必这么客气。”
“殿下,科举考试……咳咳咳咳咳……”孟老先生想说什么,但是又咳了起来。
郑溪林见孟老又咳血了,扶着他老人家赶紧躺了下来,劝他老人家赶紧休息,有什么事情明日再说。
孟老先生有一肚子的话要跟赵曜说,但是因为身子太虚,说了一会儿话就撑不住了。
郑溪林带着赵曜出了孟老先生的屋子,旋即去了他的房间。
赵曜见郑溪林一直笑眯眯看着他不说话,看得他有些莫名其妙。他摸了摸自己的脸,满是疑惑地问道:“三叔,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没有。”郑溪林端起茶盏,优雅地呷了几口,随后说道,“金陵是太子人的地盘,你可知道?”
赵曜点点头道:“知道,苏州是代王人的地盘。”他又接着说,“金陵因为有孟老在,这些年来还算太平,如今孟老的身子不好,太子的人就变得蠢蠢欲动。”
郑溪林见赵曜心里清楚,神色忽然变得严肃,问道:“孟老离开后,金陵会发生什么,你可知晓?”
赵曜:我这次下江南不会出事吧?
作者:你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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