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花要落地,娘要嫁人

夜色下的黎明湖很安静。

只有摘星楼里不停传出无法入耳的污言秽语与近乎诅咒般的骂声。

悬铃宗的弟子们躲得远远的,根本不敢去听,却早已习惯。

前任宗主死后,老太君便经常在楼里这样骂人。

她骂的永远都是自己的儿媳妇。

“这就是我的家。”

瑟瑟站在崖边,听着那边的污言秽语,叹了口气。

何霑看着她,说道:“都会好起来。”

瑟瑟转身望向他,说道:“谢谢你能来。”

何霑说道:“我听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晚了。”

瑟瑟微笑说道:“能来就不晚。”

何霑没有说话。

“现在这种情况,我没办法离开。”

瑟瑟抱住他,把脸靠在他的怀里,轻声说道:“回白城吧,我在这里等你。”

何霑想了想,说了声好,然后从袖子里取出几张纸递给她。

瑟瑟想到某种可能,表情变得有些精彩,说道:“我是女孩子……没法练吧?”

何霑无奈说道:“想什么呢?这是烤鱼的秘方。”

听到这个答案,瑟瑟的眼睛顿时明亮起来,下意识里舔了舔嘴巴。

何霑接着说道:“上次我给童颜写的秘方忘了两味调料,这个好吃。”

……

……

何霑与瑟瑟以为童颜在云梦山里闭关。很多人也是这样认为的。只有很少人知道童颜已经离开了云梦山,知道他在青山的人更是少之又少,至于知道他藏在隐峰里的更是只有三人一狗而已。

夜风拂面不寒,松涛声声入耳,井九顶着猫在山岭里向北轻掠,很快便要来到大陆中部的那片平原。

直到最后中州派也没有来人,表明云梦封山是真的,看来在那场春雨落下之前,修行界依然会像现在这般平静。

老太君如果不是熬不过今年,也断然不会选择现在出手。

“既然你说她什么都怕,那为何做了这么多事后,最后她却选择了放弃?”

这是阿大怎么也想不明白的事情,换作它是老太君,反正都要死了,怎么也得大闹一场,再潇洒离开。

井九唤出宇宙锋坐了下去,离地数尺而飞,星光下的田野就在下方,仿佛伸手可及。

“那些长老死后,她已经控制不住整个局面,如果想要强行镇压,便会把整个悬铃宗都打烂。”

井九看着脚下那些青色的麦子,有些不懂已经到了盛夏,为何还没有变颜色。

他小时候在书里读过很多与稻花、丰年相关的诗词歌赋,五谷相关的常识则是完全一点没有。

阿大不明白他的话,说道:“打烂就打烂呗,不然留给自己最讨厌的儿媳妇?”

井九伸手摘了一根麦草在眼前端详着,说道:“她觉得自己是德家的人,悬铃宗是德家的,烂了怎么会不心疼?”

“老太君担心瑟瑟嫁人后会像自己一样,所以才不想把悬铃宗给她?真是愚蠢啊。”

阿大趴在井九头顶,伸出右爪拔弄了一下他手里的麦草,心想到最后任何事物都是死神的。

夏花会变成秋叶,青苗会变成腐草,娘要嫁人,天要下雨,何必操心那么多呢?

但既然悬铃宗注定会变成别人家的,老太君为何不干脆打烂了事?

井九说道:“她应该想到了,瑟瑟与何霑结为道侣是最好的事情。”

阿大不懂这有什么好。

井九说道:“和尚的私生子很多。”

阿大喵了一声,心想那是特别多。

井九说道:“你见过有几个和尚的私生子会随父姓?”

阿大又喵了一声,心想和尚他么的就没有姓,这怎么随?

“所以瑟瑟与何霑的儿子,将来大概率还会姓德。”

井九说道:“她想明白了这个道理,那还争什么呢?”

阿大心想陈氏改嫁后,再给瑟瑟生七八九十个弟弟怎么办?

井九说道:“瑟瑟认识我们,这次我们已经证明,青山会保证瑟瑟做宗主,景淑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晨光渐渐出现在原野远方。

宇宙锋向上飞起,来到云层上方,速度依然不怎么快,感觉更像是普通人散步一般。

两日后,井九来到一座城镇里,去了一家医馆,确认了悬铃宗最后的消息。

陈氏重新夺回大权,老太君因为身体不适,在摘星楼里静养。

想来她应该不会再有离开小楼的一天,虽然现在还没有死,但也算就是死了。

阿大望向井九,试图在他脸上看到一些感慨、追忆的情绪,却发现什么都看不到,忍不住用神识问道:“你就没啥想法?”

井九说道:“死是最不好的,次不好的就是老。”

阿大想着那位满脸皱纹、身体佝偻的老太君,沉默片刻后轻轻地喵了一声。

是啊,谁都不想死,也不想老,可是连我都老了,这些可怜的人类又怎么逃得掉呢?

它看着水面上自己的脸,觉得有些心酸,心想居然连胡子都白了。

井九说道:“你胡子本来就是白的。”

……

……

这里是一片原野。

数条河流在其间缓慢而安静的流淌着,时而交会,时而分开,就像生命里的那些事情。

田野里散落着很多民宅,盛夏的村庄满是蝉鸣,却更显幽静。

井九站在树下,看着远方不知何处,忽然说道:“他应该不会来了。”

听到这句话,阿大的精神终于放松下来,围着他的腿转了几百圈,带着一些青叶碎屑,显得欢快至极。

数息后,它跑的有些累了,躺到了地面,四脚朝天,露出了肚皮。

井九想了想,把寒蝉取了出来,扔在了它的身边。

寒蝉正在那边看星星,忽然发现自己回到了朝天大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有些茫然,直到看到白鬼大人的模样,才明白井九要自己做什么,赶紧翻过身去,六肢朝天,也露出了肚皮。

井九望向怀里的初子剑。

前些年在果成寺里,柳十岁给过他几封信,他也回过几封信,对方在信里说了说佛法,他说了说轮回。

那些事情看似与修行没有关系,但他相信以对方的修行天赋与智慧,一定能从字里行间看出他真正想说的事情。

对方看过信后有所触动,才会决定去西海取初子剑。

是的,他那时候就已经知道师兄在果成寺里。

现在初子剑在他手里,如果师兄真的想转剑生,便一定要来找自己。

他去悬铃宗是答应替瑟瑟杀人,也是希望能够把师兄诱出来。

柳词会放师兄一马,他却一定要师兄死。

相同的道理,师兄最恨的人就是他,只要有机会便会想办法杀死自己,更何况现在又多了初子剑。

他在悬铃宗里停留数日,离开又有数日,不老林应该已经能找到自己,师兄再远也应该来了,却……没有来。

如果没有初子剑,你准备怎么解决自己的问题呢?

井九收好初子剑,又收好猫与寒蝉,脚尖轻点田垄,便到了百余丈外。

十余息后,他便穿过了那几条安静的河流、散乱的村庄、不知名的杂树与依然青色的麦田,看到了远方那座大城。

后方十余里外有座小山,有着茂密的树林与令人心烦的带钩野草。

明明盛夏时节,这里却不觉得热,反而有些冷,树叶上生出露水,野草甚至覆着一层浅浅的霜。

元骑鲸背着双手,看着井九走进了朝歌城,确认师父不会出现,有些遗憾地转身离开。

风雪落了下来。

……

……

朝天大陆西北有座极寻常的城镇,因为离雪原更近的缘故,盛夏时节,这里却是气候如春。

一辆马车准备出城,被风刀教的教徒拦了下来。

出城不远便是冷山,最近两年风刀教配合朝廷清剿邪道妖人,各种搜检变得更加严密。

风刀教徒没有查出任何问题,掀开车帘,便有一股药味扑面而来。

车里有个小炉子里,煮着黑黑的药汁,看着便极苦。

一个年轻公子躺在软榻上,眉眼清秀,脸色却很苍白,看着有些虚弱,笑容却还是那般可亲。

一个红糟鼻、半秃的老头正在报侍他,看着应该是家里的老仆。

那名风刀教徒见多了这种想去白城拜佛的病人,心里道了声可惜,放下帘子,挥手示意通行。

伴着咳声,马车穿过了城门,向着荒原前进。

这里是远离中原繁华地带的偏僻地方,景氏皇朝也依然进行着有效的治理,城外荒原上的官道竟是由青石铺成,经过了百余年依然坚实,明显当初是受到了修行者的帮助。

车轮碾压着坚硬的青石板,发出喀喀的声音,车厢不停震动,里面的咳声也没有停止过。

玄阴老祖看着脸色苍白的阴三,眼神里满是担心,还有一些别的复杂情绪。

他现在终于获得了真人的一些信任,但对他们这样的人来说信任这个词本来就没有什么意义,更麻烦的是,真人好像要不行了。如果真人到死的那天,也不把避开青山剑阵的方法告诉他,那他怎么办?所以……

他情真意切说道:“真人您要万寿啊!”

听到这句话,阴三忍不住笑了起来,又忍不住剧烈地咳了起来。

随着咳嗽,他衣服下的身体不时突起一截,然后渐渐平伏,看着极其诡异。

这不像是真的身体,而更像是一个年坏失修的木头桩。

阴三推开窗,望向外面的荒原,咳着说道:“还是喝酒吧。”

荒原上新鲜的空气灌入车厢里,迅速吹散了浓郁的药味,却有种味道始终存在,无法消散。

那是一种树木腐朽的味道。

老祖把炉子上的药壶取下来,换上了一个酒壶,手掌贴了上去,数息便让酒温到了最合适的程度。

给真人温酒这等细腻的活儿,他这位玄阴宗的老祖宗,当然要比炉火控制更精确。

酒壶里的酒味散发出来,竟有一种很浓的八角、大料的味道。

老祖抽了抽红糟的鼻子,心想这酒的味道也不如何,怎么像卤蹄膀的汤似的。

酒也很诡异,是极深的绿色,在杯中轻轻荡着,在杯壁上缓慢涨落,如油一般。

老祖双手端着酒杯送到阴三身前。

阴三接过酒杯凑到嘴边,缓慢却不间断地饮下,眯着眼睛说道:“好酒。”

说来神奇,喝了这杯酒,他的咳嗽竟是真的好了很多。

看着老祖好奇的神情,阴三笑着说道:“你也喝杯试试,不错。”

老祖想了想,给自己倒了一杯,侧过身体喝了,然后啪嗒了一下嘴。

再烈的酒也不可能伤害到他,刺激却还是存在的,尤其是这酒像油般,竟是汽化的如此之快,竟有些像化成水的一团火,给人一种由内而外的温暖感觉,确实不错,他心想难怪真人如此喜欢。

“这是凡间最烈的酒,一般都是用来调着喝,基本上没有谁敢纯饮,担心伤着咽喉与胃,我们却能轻松地喝着。”

阴三又喝了一杯,说道:“感受其美好,却不畏惧其伤害,这便是修行者的好处了。”

玄阴老祖也陪了一杯,把酒杯放了下来。

这绿色的怪酒虽然不错,但能修行到他这种境界的修行者,自我控制能力都极强,说放下便能放下。

像太平真人这样的人真的很少。

“初子剑如果被送进朝歌城皇宫,就更不好抢了。”

老祖问道:“为何我们不动手?”

阴三喝了酒后,脸色不再苍白,浮现出两抹可爱的红晕,说道:“元骑鲸做事死板,不够灵动,但一板一眼,很少犯错,这就是他与柳词最大的区别,我不想冒险。”

马车离开了青石铺就的官道,斜斜驶入荒凉的原野里。

数日后,伴着一道有些凄清的笛声,马车来到冷山的深处。

原野表面有一道极其深刻的裂缝,涌出的岩浆经过两年时间早已冷却,凝结成各种各样的奇怪形状。

这便是柳词那一剑在天地间留下的痕迹,想必再数百年,应该会成为朝天大陆最著名的风景。

玄阴老祖心想如果那一剑斩的是自己,自己必死无疑。

他的视线顺着裂缝望向百余里外,落在已经变成废墟的烈阳峡里,沉默了很长时间。

一切都已风流雨散,世间再无玄阴宗。

阴三看着窗外的画面,把骨笛收进袖内,说道:“只要活着,宗山便在。”

这句话不知道是在安慰老祖,还是对他自己说的。

老祖想着正在收拢玄阴宗离散弟子的苏子叶,还有封山无声的中州派,没有说话,扶着阴三下了车。

原野上起了一阵风。

阴凤不知从何处飞了过来,落在了车顶。

被南趋斩断的那根尾羽重新生了出来,看着有些短,应该还没有完全长好,但伤应该是好了。

“你们都可以说话,那就好好谈,谈不拢再说。”

阴三看着阴凤微笑说道:“就要两片鱼鳞,它应该能答应。”

第四十五章不同的道路第七十六章浪花只开一时很久不见的单章第二十三章青山来人第六十二章再落子第六十二章让我给你解释一下为什么你打不过我第八十二章如雷贯耳寇青童第八章剑争第五十七章举世之敌第一百零二章百年回响第九十二章万物一剑(下)第七十七章同一个景字,同一把剑第六十九章一切源起于两个疯子第三十章夜观星象,昼望云气第五十三章雪姬第三十八章寻剑第五十九章镇魔狱里走了一只鬼第十五章古井无波亦无情第一百二十五章雪虫腹内有只鬼第一百六十四章好多的尘缘第八十三章看不懂的棋局第七十章消失的人们第十一章谁来回答这个问题?第四十六章吃了吗?第二十五章要有剑第四十七章红尘白雪,找你麻烦第四十六章欲窥人心问太平第七十二章天若有情天亦吵第七十章当数学家遇到了看似简单的是非题第一百二十章不让近黄昏第八十八章某人出关第十六章吾师即是真理第十五章古井无波亦无情第六十四章我只是一条有很多话想说的鱼第二十九章且看山道来一鬼第四十五章一拳,一个通天第四十一章静斗道字一闪念第四十三章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第六十九章送钟第十七章井九的觉悟第一章 三千里禁第四十八章仿佛一切并未发生过第三十二章学习班第七十九章棋枰上的那把火第三十九章还君明珠第六十章夜探碧湖峰第七十三章停下与经声无关,只是累了第七章分茶第四十章整颗星球都在看着这里第八章消逝的妖丹第一百二十章不让近黄昏第三十五章蓝色的蝴蝶第十二章太阳系是一座剑阵第五十六章云台的真面容第十章海盗船上的乘客们第八十四章时间到了第十四章奈何天日必昭昭第四十五章离开青山的流星雨第六十七章只问平生行何事第六十八章老夫聊发少年狂第六十七章你要不要来试试看?第十六章活人无数不老林第十五章吾爱吾师第一百零七章你来就你来第十二章剑堂三静第六章断剑第一百五十七章短发形态的赵腊月第一百一十九章夕阳无限好第二十五章一曲寒蝉第五十五章不同道路的开端第七十一章慧星消失的那一夜第十六章吾师即是真理第三十四章寻剑第三十二章入太常寺第八十二章如雷贯耳寇青童第二十二章当你凝视的时候第九十一章王小明的半生第二十六章你来自哪颗星?第七十二章天若有情天亦吵第四章一眼无辜神末峰第七十三章离开然后又回来的那个人第五十二章送人头第十三章早有十岁在上头第五十八章几十万年后,此地又有烟花第四十四章是你吗?陛下第三十五章人类一直不是一类人第六十六章看井第六十九章四大强者锁冥皇第六章断剑第七十五章一朵花落的时间第四十章清溪一声笑第六十三章我很期待你们的到来第九十二章万物一剑(下)第一百三十二章最后的问道者第十三章小荷又露尖尖角第十八章剑,生来就是要出鞘的第七章在知识的海洋里迷路第七十四章下水道里第七十一章剑外之意第一百二十七章令人厌倦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