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立在峰巅,举目眺望。
只见孤拔高峰之下,有一片宽敞谷地,东面立着十几株数人合抱的参天巨树,枝流叶布,翠霞蔓蔓。
西面是一片阔地,地面枯枝败叶皆早被收拾干净,山壁之挑出一处宽约三十丈大小的半圆石崖,修葺得甚为平整,正中摆了一只一人高的三脚香炉。
石崖之后是一座嵌入山壁的三层飞观,攀藤挂枝,檐角冒出,朱柱玄瓦,宫观一侧山隙中有三道流瀑冲刷下来,到了谷地中汇成一股晶莹匹练,蜿蜒前行,将谷地一分为二,割如阴阳。
崖台之上早已坐着数名弟子,俱是比她先一步闯入此峰之人。
刘雁依踏清风而下,袅袅飘至台前,美目一转,见自己是第七个到来此间的,那几名弟子侧目瞧了她一眼,便不再多看,仍是屏息危坐。
这一峰镇守长老共有五人,分别是从灵机院,上明院,功德院,正清院而来,俱都端坐于飞观前方高台之上。
坐在正中那道人看似四旬上下,鼻直口方,一脸正气,卧蚕眉,长须垂至腹间,目光中威势凛凛,他身畔童儿高声喊道:“上明院季长老在此,入谷弟子速速通报姓名。”
刘雁依上前屈膝行礼,道:“弟子刘雁依,见过季长老。”
季长老听了这名字,微微睁目,看了她几眼,出声道:“且坐于一边暂候。”
刘雁依择了一只空蒲团坐下,她点了一下,连带自己在内,这里共有一十六个座次,显得见此一十六人,便是此次最后一阵大比之人数。
到了午时之后,又陆陆续续来了几人,满了一十六之数,除了翁知远,袁燕回,刘雁依,以及一名叫做朱青松的弟子外,余者皆是玄门世家中真传弟子。
季长老见弟子人数已齐,便高声道:“封关!”
语声方歇,山涧之中一声金钟响,自青雾之中飞出一道旗门,此旗门一现,阵关立闭,绝了入谷之路,后面弟子已是无法再入此间。
季长老站起身,又朝上空看了一眼,道:“各家师长若要训话,毋需耽搁过久,检视之后,弟子可入谷中大比。”
弟子最后一阵大比,按例需由其师长检视其弟子,查看有无遭得什么符咒蛊虫暗算,再将其送入最后一道关门。
此举是因溟沧派开派之时与东华洲北方妖魔鏖战,门中便是大比时,弟子亦需小心提防,由师长护持。
如今万年过去,溟沧派早以是东华大派,已无人敢做此事,但此例却是遵循了下来。
季长老说完此话之后,他一挥拂尘,峰顶之上,有一座石屏大开,其中别有天地,他与身后四长老纵云在空,一起往里投入,转瞬不见,只余两名执事道人一左一右,守住关门。
这时天空中之中祥云一散,落下九道云岚来,自每个弟子身上一绕,便被他们各自接了上去。
刘雁依任由那轻柔烟气缠住了自己,往那云天中去,须臾便落在了一处飞榻上。
张衍正安坐其上,笑着点头道:“雁依,这最后一关,由为师送你一程。”
他伸手一指,就有一道烟气飞出,将她一托,便随清风一道,去了谷中。
张衍将自己徒儿送入阵门后,便目光一扫,只见此刻这片天幕之间,除他与祝长老,以及另一名胡姓长老外,其余来此的化丹修士,皆是出自五大姓及十二巨室门下,但那望族盛宗却是一个不见。
凡世家中人,皆以五大族为首,其下便是十二巨室,再次才是望族盛宗,等级森严稳固,似门中大比后所得下赐,这十七族都分不够,余者自是不敢上来争抢。
张衍心中暗暗冷笑,这样一来,每逢门中大比,等于将那些小世家变相隔绝在外。
若说这些小世家心中没有怨气,他是决计不信的,只是这五大族和十二巨室几乎了占去了门内世家十之七八的实力,他们便想反抗也绝无可能。
张衍目光再转,往祝长老那处看去,祝长老面前站着一男一女两名弟子,他门下两名弟子皆是入了最后一峰,心中也是满意,只是看到张衍目光投来之后,气息微微一滞,也不往这里多看,只把两名徒儿唤至跟前细细叮嘱。
那名男弟子身着玄紫描金道袍,白袜芒履,道髻高挽,两眉青青,俊朗高瘦,即便站在众弟子之中,也是形容出众,叫人不能小视。
而那名女子则头绾双螺,系着朱红丝带,随风飘摇,煞是好看,一身石榴色曳地仙裙,腰裹玉白丝绦,末端悬挂凤纹细银环,虽是身材娇小可人,但鼻挺而直,双眸有神,英姿飒然。
祝长老把话说完之后,又从袖中不知拿了什么东西交给二人。
这举动落在有心人眼里,猜想那应该是宝物之流,不过直到此时方才肯拿出交给弟子,定也不是威能甚大之物,一时间,看到这一幕的几名弟子都是心头一凛。
张衍颇为玩味地看了祝长老一眼。
此人给出的法宝究竟是什么,威力如何?无人知晓。但有时候反而是看不见的反而是最令人畏惧的。
此老看起来极擅把握人心,当着众人直面做出这番动作,分明就是要让别人与他弟子对上时心存忌惮,放不开手脚。
过了一刻之后,此处九位化丹修士分别将自己门下送入了阵中之中,便回过头来,互相攀谈起来。
其中有一人看了张衍一眼,故意出声道:“师弟啊,有些出身凡民,根基浅薄之辈,自不量力,却妄图与我等世家相争,着实可笑。”
立刻有人接了话头,道:“郑师兄所言甚是,想我世家大姓,哪一族不是有着数千年的根基,岂是区区修道二三十年之人可比。”
张衍听得他们之姓,得知原来是郑家弟子,这也难怪对自己这般敌视了,当日品丹大会之上,他可是狠狠扫了郑家的脸面。
他洒然一笑,懒得与这两人去计较,只是坐等大比结果。
过得半个时辰,只听一声鼓响,石门大开,就有八名弟子陆陆续续从飞出。
这些弟子俱是先被对手斗败之人,自是不能在那谷中久留。
那郑师兄原本自自信满满,忽然见到自己弟子也在其中,不由神情一变,站起来失声道:“郑旭,你有宝衫罩身,又有金雷钉在握,怎么会失手?”
那弟子原本是一脸垂头丧气,听自家师傅责问,心中不免惶惧,上得飞榻来,“扑通”一声跪下叩首,哭丧着脸道:“回禀恩师,非是徒儿不尽力,实是那刘雁依有‘五灵白鲤梭’在手,徒儿已是出了全力,可委实抵挡不住啊……”
“五灵白鲤梭?”
郑师兄差点跳脚,他一转首,怒气冲冲朝着张衍看过来,一副要吃了后者的模样。
萧氏这件法宝落在张衍手中已是人尽皆知,他为此还暗中嘲笑过萧氏几次,可没想到这么快报应就落到自己头上了。
玄器一流,在五大族中也是少见。
更何况这“五灵白鲤梭”名声在外,在玄器之中也是上品中的上品,专破法宝禁制,除了真器,也只有少数几件法宝能够克制。
郑师兄顿时心中憋闷,难怪与他交好的几人此次大比竟不遣弟子来此,现在想来,想是早就料到可能有此一着。
往日里都是他们世家门下仗着法宝去欺压师徒弟子,怎么如今却是反过来了?
他实在按捺不住,愤愤来到张衍面前,大声道:“张衍,今日你法宝厉害,我徒儿也算输得不冤,不过这天底下,也并非只有你一家有上好法宝在手,休以为无人可以制你,后日大比之上,我当要领教很高明,告辞了。”
说完,他一拂袖,带着弟子遁烟而走。
祝长老听了“五灵白鲤梭”几个字,神色微微一变,他抚着胡须沉吟不语。
过了没有多久,他似乎拿定了什么主意,突然走到了一边,在门前执事道人耳边轻语了几句,那道人迷惑而惊奇得地看了他一眼,见他一脸郑重认真,犹豫了一下,便点了点头,转身往石门中走去。
众人皆是好奇,不知道他说了些什么,有人登时忍不住站起,喝问道:“这位师兄且慢,事无不可对人言,你二人在那里鬼鬼祟祟说些什么?”
那执事道人不同外间那些弟子,自身亦是上明殿长老,乃是师徒一脉出身,见此人问得不客气,他也是丝毫不给面子,冷声道:“此乃祝长老关照门下弟子一些私事,稍候贫道自会禀明季长老决断,这位师兄若有见疑,可自去找季长老分说,不必大惊小怪,失了身份。”
“你……”那人他顶得噎住,但却由发作不得,哼了一声,只得重新坐了回去。
众人又候了半个时辰,石门再开,此次却有四个弟子神情黯然地飞出谷外,见了自己徒儿败北,那几个师傅也是脸上无光,自是无意多留,带了自家徒儿飞腾而去。
此刻这天际之上,竟止余下了张衍,祝长老,胡长老三人。
祝长老与胡长老彼此对视一眼,都是看出了对方眼中的几分惊讶,如是不出意外,那此次大比,竟是师徒一脉弟子占了前四座次!
这可是百多年来头一遭!
只是究竟谁人门下能夺第一,还要再等等方能见得分晓。
到得酉时,听得谷中一声钟磬音之声,包括张衍在内,他们三人都抬眼看去,只见石门之中,有四道遁光一齐飞出了阵门。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