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命(一百二十)

年年都是欢腾喜庆的,不知怎么,今年过的就是沉闷得很。

鞭炮齐鸣也炸不出波澜来。

各有心事,笑容苦涩,红梅芯里是霜雪,像这天儿一样,阴沉沉的。

过了年就是正月,德云书院的典艺日将近,还有先生大寿,紧接着二十年大庆,这往来宾客不少,可就赶着这时候热闹了。

正月五就是秦霄贤生辰了。

玉溪仔细想了想,真没有过正儿八经地给他过生辰呢。

从前两人不熟络,他也不是爱宣扬的人,只管收了礼和师兄弟们一块彻夜欢饮,说说心里话就成了。

这还是头一个两人在一块儿过的生日。

雪停了两日。

玉溪病得重,没法儿给他备礼物,心里还有些遗憾。或许是难得的雪停霜融,又或许是他的生辰让她满怀期待,这天,她身子竟莫名好转了许多。

她撑着床沿,自个儿起了身。

他从屋外进来,连忙抱住了她,仔细得不行。道:“怎么了,要拿什么?”

“找你。”她笑着。

“安排点事儿,就在屋外没走远。”他把她打横抱了起来,往暖阁的椅榻儿上走。

原本是怕吵到她,看她睡得安稳就去屋外交代事儿了。

谁知睡着睡着还醒了过来。

早知道就陪着她不走了。

秦霄贤动作轻柔,放下了她,仔细地盖上了绒毯,在她身边儿坐下。

外头的太阳已经有些弱了,余晖淡淡地撒在青木枝叶上。

“你生辰啊,我都没准备礼物。”她靠在旋儿哥肩上,与他十指紧扣。

眼看着太阳就要落山了。

“你就是礼物。”他说。

她笑了笑,似乎习惯了听他低沉暗哑的嗓子说情话。道:“你不去和师哥们庆祝庆祝吗?”

“过两天一块儿庆祝。”他终于露出了笑。

“过两天?”她蹙眉想了想,笑道:“元宵吗?还有十来天儿呢,再说了生辰还是提早过的好。”

哪有人是压后过生辰的啊。

“我们的大喜之日。”他低头,在她唇上吻了吻,气息萦绕在鼻尖儿,柔和温暖。

她怔住了神儿,重复了一次:“我们的…大喜之日?”

“嗯。”他说:“刚才已经让人去订喜帖了,咱们的爹娘也都一块儿见面商谈了。”

原来,他是去安排了婚事。

玉溪攥着胸口的衣领,感觉气息乱了起来,有些说不清的不安。

他拉下她的手,俯首抵在她额头上,与她四目相对,眉眼里只有对方。

“我们,要一起回家。”

玉溪说不出话来,看着他,不知怎么就是想哭。

喜极而泣吧。

对的,就是喜极而泣。

盼了那么久,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一阵风过,廊下风铃成曲,她展颜一笑,目光却变得空了起来。

“好久,没看过桐花了。”

他贴着玉溪脸侧,两人鼻尖儿蹭了蹭,浓声哄道:“明儿我带你回书院去看。”

他一垂首,乌发就掉在胸前。他就是不爱盘发卷儿,总是简简单单地扎一个发束,潇洒又俊朗。

一旁矮几上的小竹盘儿里有剪子,她伸手去拿,靠回了他胸口。

他也不慌,随口问:“剪什么?”

除了她,再也没有什么激起他的情绪了。

不知为何,玉溪觉着胸口疼了一下。

玉溪抬手握着他的一缕发,剪子交错,发断。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

他仍旧神色淡淡,不言语。

她一笑,又剪下了自个儿的一缕发来。

他皱了眉头,说:“你的头发这么好看。”

怎么能随意剪呢。

情这东西真可怕,比阿芙蓉还可怕。染了就戒不掉,人除了犯傻儿还会发疯,有时还神志不清呢。你看,他连一缕头发都舍不得她断。

玉溪放下剪子,把两缕头发合在了一块儿,用小竹盘儿里的红线缠了缠,将两缕头发并在一块儿编了个辫子,再用红绳儿打了个结,在他眼前晃了晃。

道:“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他笑着,接过发辫,摇了摇头说:“不对。”

“嗯?”

他说:“结发为夫妻,生死不离弃。”

只要你在我身边儿,欺我疑我尽可随心,互相折磨也好过再不相见。

对,就是这么自私地想留住你。

“不好。”她皱着眉,摇了摇头说:“不好,我不喜欢这句。”

秦霄贤没再说话,拥着她揉了揉她的头发,把发辫放在了衣内心脏处。

天就要黑了,想那么多做什么。

我们得一块儿吃饭,一块听风铃曲,一块儿看月光落在掌心,一块儿相拥而眠。

没有什么比两个人在一块儿更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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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旋儿哥,我想看桐花。”

好,天一亮,我就带你回书院去。

师哥们都想你,想着小师妹呢。你是小龙女,是德云女孩啊,大伙儿都宠着你呢,盼着你早点儿回书院上课。

九龄说了,你尽管横,他们都让着你。

不用你认输,他们都输给你。

再等等,天很快就亮了。没下雪没落霜,还出了太阳,正是好时候。

他彻夜未眠,拥着她,在她耳边柔声细语,呢喃了一整夜,连自己都不记得说了多少话了。

早起时,他亲自给玉溪挑了一身水墨衣裙,给她裹上白绒披风,给她梳了一个简单的发髻,半头长发散落在肩。

真美。

他的玉溪,谁都比不过。

她看着镜子,抚着自个儿的左脸,道:“旋儿哥,我的面纱呢。”

“不用,你最好看。”他说。握着她双肩在她脸上亲了亲,道:“大家都这么觉得。”

“嗯。”她笑着,不坚持了。

两人吃过了早点,就上了马车往书院去了,这条路玉溪已经很久很久没走过了。

秦霄贤抱着她,在马车里坐了一路,半点儿不肯放松,目光总放在她脸上。

玉溪靠在他怀里,神色从未有过的轻快。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种笑容了。

冬雪一场又一场,桐花定是没有了,如今也不是花期。所幸,这两日停了雪,看看枝叶还是可以的。

也不知枝叶上落的雪都融了没。

他不愿松开怀抱,径直抱着她进了七堂,一路进来好些学子都笑着抬手招呼着,喊了玉溪。

她也不觉得失礼,更不说他胡闹,难得安静地窝在他怀里,乖巧地陪着他胡闹。

七堂的桐树上没有厚重的霜雪,只是高处有着星星点点;树下的桌椅也干干净净地铺了绒毯子。

七堂的少爷们拿着稻草扎了长长的草把儿,边玩闹着边扫着院里枝叶上的残霜碎块儿。

幸好雪停了两日,也不多。

一见他们两人进来,少爷们都围了过来,九龄在最前头,灰头土脸的。

“玉溪!”九龄还是和以前一样,一和大楠在一块儿就闹得不行:“你看,我们都给你扫了雪啦!”

“去你的吧!”大楠抬手一个草把儿就打在他屁股上,道:“我们昨晚就清了,你是今儿一早才来的!”

“那我不是昨儿不知道嘛!”

两人说着,眼看又要打闹起来了。

“快去换身衣服吧。”玉溪窝在老秦怀里,似乎有些困了。

“好,你等着啊!”大楠笑着,拉着九龄就往后院儿去了。

其他几人也跟着说笑了几句,转身去换衣裳,上小厮把暖茶给他们送去。

秦霄贤抱着玉溪坐在桐花树下,树下有绒毯,两人又披着披风,倒是比石椅暖和些。

石头嘛,就算铺了毯儿也透着寒。

玉溪半躺在他怀里,拈起地上的桐花,道:“哪来的花?”

“年前收的,多着呢。”他有些心不在焉,回着话,拥紧了她。

真好,躺在桐花里。

香雪海,说的就是这样就景吧。

他说:“昨儿大家听说你要来,都高兴着。扫了残霜,怕有露水,今儿一早才把桐花铺满地来。”

“嗯…”

她笑着,眼皮子有些重。

“玉溪。”他喊。

“嗯?”

她指尖儿转动,桐花香绕鼻尖儿。

“我们要成亲了。”他说。

“嗯。”她有气无力地应答着。

“旋儿哥。”她笑了笑,眼皮子重得快要抬不起来了,气息越来越重,胸膛起伏频繁,开口说话但声儿却断断续续,轻得几乎听不见了。

他低头在她耳边蹭了蹭,吻了吻她的唇角儿。

没关系,他安安静静地听她说。

她咬唇,努力平稳气息,说着:“下辈子,我要做七堂院里的桐树,看过你四季悲欢,落下花瓣在…”

你肩上。

他哭了,红着眼吻上她的唇,眼泪在两人唇齿里弥漫苦涩。

桐花真的很香啊。

眼里酸涩疼痛,他低头皱眉闭了闭眼,忍下眼泪,抿唇道:“以后,等我们的孩子出生了,也会在书院念书。他们会在桐树下嬉闹长大。”

“他们也会遇见心爱的人,桐花一季又一季,他们带着心上人回家来对我说…”

他把唇角儿咬出了血来,肩头仍旧止不住地颤抖,泣不成声。

“然后呢…”她气息微弱,已经发不出声儿来了。

他们都来了。

二爷领着杨九,堂主与九良并肩,少爷和陶阳十指相扣,九龄和大楠嬉笑。

二爷背手而立,浅笑儒雅。

杨九笑着:“玉溪~”

少爷逗趣着:“小龙女!”

陶阳温润如玉:“玉溪啊。”

堂主温柔如风:“玉溪。”

九良笑而不语。

九龄蹦跶着:“玉溪!”

大楠跑在九龄前:“玉溪玉溪!”

玉溪靠在老秦怀里,笑容苍白。

当日良辰美景图:纵使山河不复,惟愿故景如初。

指尖儿一松,桐花落地。

她闭上了双眼。

再不会痛,再不会苦了。

你要好好活着,替我活着;记着我陪着你,在你看不见的地方。

德云女孩,不认输,认命了。

他想笑,但却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嘴角上扬,泪流满面,道:“没有然后了…”

“没有了…”

他抱紧了玉溪,把头埋进了她颈窝,感觉她的身子软了下去,没有半点儿气力。

“玉溪?”

“玉溪。”

“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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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我们都要成亲了,说好了要一起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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