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不如怀念(一百七十)

西北尚是安宁的,秦霄贤只比孟鹤堂晚了五天。

两人走在邺城的街巷中,看着往来商贩听着贩卖叫喊声儿。

几年前,这座城还在蛮人手里。原以为会沾着蛮族气息,不曾想,不过几年光景就没有半点儿曾被蛮族统领的痕迹。

果然啊,骨血里的东西是改不掉的。

走在街巷中的两人,有秦霄贤一位,另一个可不是咱们堂主大人。他作为钦使,暗下又是秘密领兵的主将,麻烦事儿一堆接着一堆,哪里有空闲出来。

左不过是秦霄贤才到,没事儿好忙的,拉上刘筱亭就出来走走了。

这里看着和其他城镇并无多大不同,只是北境气候干燥些,就算入了冬也是一沙漠苦寒的份儿,没有盛京隆冬大雪的潮湿。

“你怎么就来了。”刘筱亭不是爱吵闹的人,平日也是一副正儿八经的样子,背手慢行走在他身边。

嬉皮笑脸这词儿从不沾边儿的。

“师父怕我想不开呗。”秦霄贤拖了尾音儿,语气有些慵懒。

他在一小摊前停下,抬手勾起横竹排上挂着的小布偶,这是哄孩子的玩意儿,他逗弄起来还觉得有趣。

“你也想开些。”不知为何,听着他吊儿郎当的回答,刘筱亭就觉得心里头不是滋味儿。

怎么想的呢,心里头明明闷得很,说起话来还像没事儿人一样吊儿郎当的。可他要真是想通了,怎么会让人有一种“魂不附体”的感觉。

道:“人,皆有一死。”

早晚而已。

“诶,你看。”秦霄贤打断了他的话,拿着玩偶在他面前晃了晃,笑得眉眼弯成半月。

刘筱亭白了他一眼,转过身去接着往前走。

道:“走吧,该回了。”

他们也不是真的闲的发慌,这一趟来西北又不是来游山玩水的。蛮族有异,他们不能不上心;孟哥是明面儿上的钦使,多少人明里暗里地盯死了他,那些个儿只能埋在地底下的事儿可不就得他们去挖了。

黄昏前,他们得领上一队人马扮作平民去秣陵城。

当年二爷养伤就在那里,算是边境少有的热闹小城;往来北境的往来货贸交易就在那里,他们得去找几个隐秘的线人问一问当年的事,如果可以再找出当年被蛮族首领灭掉的亲王一党的知情人。

他国内政,实难追查。

从邺城去秣陵城倒也不远,只不过人多,再者边境一向鱼龙混杂,保不齐行家一瞧就能看出他们几个都是练家子,似敌非友地岂不是白白打草惊蛇。

黄昏正是一帮贩货人回城的时候,也是他国商贩进城歇脚的时候,人多些倒也说得过去。

二爷书信中提起得那个人就在秣陵城一家酒馆里当掌柜,是个机敏的人但可惜没有底线的人,是给钱就办事儿的墙头草。

倒不是说人不好,只是这样的人知道得多也同时嘴巴太紧了,生怕一句话说错就引来杀身之祸,殃及全家。

刘筱亭过来的路上就琢磨着怎么和人谈,咱德云书院走出来的人,要是让人在嘴皮子上给占便宜了,那也太没面儿了。

两人进城时正赶上黄昏,人潮涌动。不多做拖延,按着事先知晓的酒楼名号就寻了过去。

伙计说掌柜的不在酒楼,回家去了。

问明了地址几人就散在人群里,各自往那掌柜的私宅去了。

地方不偏,就在闹市后边儿的民巷里,拐个角儿就到了。

宅子看着挺不错,但再静也该有点儿人气儿才是。他们到时,敲了半天的门无人理会,几人对视一眼推门而入。

大门不上锁,这小院子的屋门也是半掩着的,里头静的不像话。

几人在院子里站定,都嗅出了一丝不对劲儿来。护卫侧首抚上腰间刀剑,警惕四周。

刘筱亭眉头一皱,眼眸轻扫打量着屋门,缓步靠近;屋门底有一不显眼的血迹!

脚步一顿,未等及推门而入;秦霄贤一把推开了他,转身扫袍,背手拔剑!

刀剑银光闪过,几声交错。

黑衣人数名从屋内闪出,正与秦霄贤等人厮杀意欲逃离;黑衣人身上衣物皆有破损,看样子是在他们来之前就血战了一场,越发得没气力了。

屋里的还没来得及解决,高墙处翻下了几名粗布衣蒙面人,领头的一看就是女子的身形。

这女子倒不像来杀人的,越墙而来就与屋里的黑衣杀手对上了眼神,短暂挣扎时,一个手势命几人上前帮忙。

混乱之中突围而出。

秦霄贤挥剑追了出去,刘筱亭自然就是留下收拾残局了。

调虎离山计可万万中不得。

粗布衣的女子只带了四人,还得照顾着那两三个受了重伤的黑衣人,论腿脚实在是败而无愧。

秦霄贤的人都是陪着二爷想过战场的精兵,几人没有受伤又都是健将,上了房顶几身翻转,就把他们堵死在巷口了。

秦霄贤落地时,几名粗布衣蒙面人扛着受了伤的黑衣杀手正从一旁的拐角处逃去。

女子停下了脚步,看着他;不知是发愣,还是打算留下拖住他们,让那几名受伤的黑衣人有机会逃走。

护卫追着那逃走的黑衣人去了。

秦霄贤身边儿还有一个近身侍卫,拔刀侧身正欲擒人。

女子身边儿还有两名素衣蒙面人护着,把她护在了中间儿,手上握着的剑紧了又紧,一副宁死也要护她周全的架势。

她看着瘦弱,脚步虚度无力甚至有些杂乱,看着像是重病在身,但这步子手法不可否认也确实是练过两日绣花拳的。

黑衣人再如何也就是刺客,能俘则审,否则死要见尸。

秦霄贤没想分心去寻那些黑衣人,这女子被人护在中间儿才是最有价值的;就算不是他们要找的人,也一定和他们找的人有关。

秦霄贤握剑相向,指着她。

她的眼睛。

“你是谁。”

她看着他,说不出半句话来,指尖儿在衣袖里颤抖着。嗓子一腥,忍不住捂住心口咳了几声。

血迹渗透过蒙面的麻布,星点红。

就是这几声咳。

女子身旁的人似乎急了,连忙扶住她;没等反应过来,余光一闪便看那秦霄贤瞳孔一缩,挥剑上前而来。

五个人刀剑交错,衣裳破裂声随之而来,巷子里刀光剑影,石墙上刀纹错落。

一名蒙面人与秦霄贤的护卫厮杀,拖住了脚步,另两人则是护在女子身边儿不离半步,死死挡住了秦霄贤的剑。

宁可中剑也不愿躲过,不给他半点机会近身而来。

秦霄贤的像是中了邪似得,不像一开始的耐心,剑剑杀招就是要破他二人的防护。眼看就要只撑不住了,蒙面人胸中一剑,喊了一句蛮族话。

应当是让女子先走的意思;女子捂着胸口,眼里水雾正浓,看着厮杀的几人犹豫不决,秦霄贤一剑刺进一名蒙面人胸口时,她终于转身逃走。

秦霄贤并不恋战,拔剑抬腿一扫,侧踢在蒙面人脖颈上;凌空一翻就拦在了她身前!

女子气息不稳,扶着墙有些摇摇欲坠,他气息微乱,抬手刺剑!

她挥袖侧身,偏头一转勉强躲过;杀手都没能躲过,何况是她,障眼法罢了。

转身躲剑那一瞬,剑锋改向,利剑穿过发丝儿,秦霄贤手腕儿转动,刀刃一侧,耳旁一旋,面纱落地。

她堪堪站定,长发散落,耳旁断发落地。

她的眼睛还是很灵动,伶俐中带着温柔,泪珠子断了线一般地一串一串地往下落。

怔在了原地。

秦霄贤手一松,刀剑落地清脆冰冷。

他的脚步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像是在做梦一般看着那双眼睛流水潺潺;溢出眼角儿,滑过脸颊,在伤疤上翻了几个浪最后从下巴滴落在地。

她眼睛猛地一缩,袖口滑落出一把短匕首,银光刺眼。

短匕朝他眼眸刺来,他猛从呆愣中惊醒,随即转身躲避,一把控住了她握着短匕的手。

一转一侧,两人掉了个站位。

秦霄贤这一转身,身后原本刺向他的剑来不及收回,银光一闪,力收不及,重重地刺进了她的手臂里。

“老秦!”刘筱亭的喊声儿从巷子外传来,听着只有几步之遥。

他把她抱在了怀里,侧身抬腿踢开了身前的蒙面人。

她却推开了秦霄贤,在他侧身之时就势溜了个空,滚倒在地。三名蒙面人死了一个,另两名向她几步跑来,护在身后。

秦霄贤上前,似乎要把她抢回来。

蒙面人撒了一把粉末,霎时一片雾蒙蒙,几片飞镖过来,护卫挥剑几转替他挡下;粉末有毒,来不及屏息,刀剑难挡。

“老秦!”

刘筱亭的声音恍如在耳,只是他太无力了,眼皮子霎时沉重得就磕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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