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前线战斗如火如荼的时候,在两江独立之后的第一次大考却在苏州适时举行。
本来在一年之前,两江读书人就已经知道了这次大考,不过当时的情况是张震还是所有人眼中的“忠臣”,那些读书人根本就没有想到这次大考只是张震的自作主张而已。
有些寒窗十年的读书人,早在大半年前就已经赶到了苏州,为的就是能给自己创造一个良好环境,在这次的“开科取士”中金榜题名。
等到两江独立之后,所有的已经在苏州的,或者正在赶往苏州的士子,一下彻底被这消息打懵了。
自己辛辛苦苦读书,结果不是为了朝廷考试,而是为了一个“反贼”考试?起码目前在很多士子的眼中张震还是和“反贼”划上等号的......
有的有“骨气”,“忠臣不事二主”的读书人,选择打道回府,寻找继续“报效”朝廷的机会,不过更多的读书人还是选择了继续来到苏州参加这一难得机会......
开考前的十来天,苏州大街小巷、客栈茶馆之中,到处都可以看到读书人的身影。他们三五成群坐在一起,或者议论即将到来的大考,或者小声议论着这次两江的“谋反”......
“青云茶馆”成了这些读书人最喜欢去的地方,青云青云,可不就是平步青云的意思,瞧着名字就能给人带来喜庆。
“听说百战军和湘军在江西打的热闹着呢,谢左护和张右护......”
“什么左护右护,现在得叫都尉了,懂吗,都尉,一个是破虏都尉,一个是翼卫都尉!”
“嘿,这名字叫起来还当真不是那么习惯。”
“大帅那可说了,都得恢复汉人官衔那......”
“不说这,不说这,这次开科取士,以王兄才能想来那是三甲跑不了的......”
“哪里,哪里,要说起这真才实学来,我还是比不老李云狄的......”
“李云狄才华那是有的,可惜,可惜,听说昨天又只吃了一个馒头果腹,哎,可怜,要不是客栈里的掌柜的好心,只怕早就已经『露』宿街头了。”
那些读书人在那长吁短叹,好像甚为那个叫“李云狄”的人惋惜。
“诸位,诸位!”这时一个年轻人带着个随从走了过来,向这些士子抱了抱拳:“在下初来乍到,不知可否在这陪个末座?”
见这年轻人穿着不俗,身后那个随从又生的器宇不凡,估『摸』着是哪个大户人家子弟,几个读书人让出一个位置,请年轻人坐了下来,年轻人让伙计换了茶水,又叫了几盘点心:
“在下周震,是从安庆来的,本来是来这里置办一些生意上的事情,可是见到此处如此热闹,一问之下才知道是当年军『政府』大考,在下虽然从小就不读书,识不了几个字,可是对读书人从来都是仰慕得很,听到诸位在这说些考试事情,心里实在好奇,因此也就冒昧打扰,恕罪,恕罪......”
一听原来是个土财主,那些读书人的脸上顿时浮现傲慢神『色』。也是,就算这个叫“周震”的再有钱,可又怎么能和自己这些从小苦读,饱读圣贤之书的才子相提并论?
只有那个姓王的,眨巴了下眼睛打量了会“周震”:“看兄台样子可不像没有读过书啊,想来那是太过谦逊,在下王晓冬,原籍广东『潮』州人士......”
“广东?”周震愣了一下。
王晓冬笑了一笑:“在下祖上放过常熟知县,所以举家来到江苏,在这住的时间长了,可也算对这有了感情,因此等到祖上任期满了,可也舍不得离开了,因为也就在这长住下来......”
周震“哦”了一声,笑嘻嘻的又让伙计多加了几道苏州有名的点心,那写读书人眼见此人虽然是个土财主,可是待人客气热情,出手又是大方,因此说话间也都友善许多。
在那说了一些没相干的话,周震忽然问道:
“大帅成立了军『政府』,眼下又是军『政府』第一次的开科取士,各位都是饱读之士,兄弟家里,有个侄子也想前来考取功名,可又拿不定主意,所以兄弟想问问各位意思如何?”
有个上了一些年纪的考生,长长叹息一声说道:
“要说这位大帅,为官那是极好的,于百姓之中也是大有口碑,要说不谋反的话,那自然就是大清古往今来第一名臣,可惜,可惜,终究还是反了,无论将来取得什么成就,也终究还是在身上留下了一个污点!”
这话倒也引得边上不少人的赞同,一个年轻些的考生却大是不以为然:
“这又有何妨?多少圣明君王不是走的这一条路?可以不也一样无损贤明二字?不也一样青史留名?大帅名动天下,百战军战无不胜,就算反了又有什么?我看反得好,反得妙,这大清朝廷的气数也算到了......”
“住口,住口......”那上了一些年纪的考生吓得面如土『色』,等到话出了口,这才发现自己是在苏州,可不是在京城。
王晓冬眼神『乱』转,不断在那打量周震,好像要从这位公子身上看出一些什么,周震没有发现,听了这些考生的话,目光又落到了那个上了年纪的考生脑袋上:
“先生,听说大帅下令,凡两江之地的军民,皆要割辫立誓,恢复大汉,可先生却依旧还带着辫子,难道不怕被问罪吗?”
老考生大是不以为然,连连摇着头说道:
“这辫子岂有轻易能够剪除的,这要是没有了辫子,可让我等今后怎么见人,将来还有什么颜面去见地下列祖列宗?”
周震面上表情有些不善,边上同样顶着一条辫子的王晓冬急忙说道:
“本来是说两江之地是要全部割掉辫子的,可后来由于各地压力太大,许多人都不愿意割去,于是军『政府』又新下了一条命令,一年之内割不割辫子,并不勉强,要说也就是大帅体谅百姓,这一年的期限,当真可以说是大得人心啊......”
忽然看到周震和身后随从脑袋后都没有了辫子,尤其是这位周震,身上公然穿着修改过的,短小精干的汉服,,脑袋上非但没有辫子,头发更是被剪得只剩寸余,王晓冬大是好奇,指了一下周震:
“冒犯,冒犯,从来也都没有见过公子如此古怪发型,敢问这是......”
“板寸头,板寸头。”周震哈哈笑了两声,随口说道:“不光是我,百战军上下将士......”
说到这里急忙收住,举起茶盅一迭声的请众人喝茶。
“伙计,伙计!”王晓冬忽然叫着站了起来,等到伙计匆匆来到,王晓冬一脸义无返顾,大声说道:
“伙计,给我拿把剪子来!”
伙计不知所以,急忙拿来剪刀,王晓冬脸上从容平静,众目睽睽之下,挥动剪刀,竟然“咔嚓”一声把条乌黑油亮的辫子剪下!
边上一阵惊呼,那个老考生更是指着王晓冬连声音都变了:“王兄,你,你,你将来怎么还有脸去地下见祖宗啊......”
“王晓冬生是汉人,死是汉魂,列祖列宗在上,只有为我骄傲,岂有不肯见我道理,王晓冬此生决不后悔!”
听了王晓冬大义凛然的话,周震回身和随从互相看了一眼,微微笑了一下,也不说话。
这一来当真是有人喜,有人哭,这可不是一条简单的辫子,这是一条劣根,一条骨子之中,当奴才的劣根!
重新坐了下来,王晓冬对这位周震好像特别客气,语气之中极尽谦恭,周震也不在意:“先生,刚才听你们说到,说到什么一个叫李云狄的人,那是怎么回事?”
王晓冬叹息了声,好像无限惋惜样子:
“说到这个李云狄那,当真让人扼腕,这人从小就有神童美誉,十四岁就中了秀才,可就在大考临近的时候,偏偏却大病了一场......
等到病好了,考试却也错过了,这一来李云狄好像被厄运缠身一般,屡考屡败,一直到了二十四随后,十年时间一无所获。
李家原本就是清贫人家,原本想着儿子能够博取功名光宗耀祖,可谁想到会是这样结果,因此家境也就每况愈下。
这次听说苏州开考,李云狄提前半年就出发了,盘缠前两个月可就用光了,这两个月来可也真不知道是怎么度过来的......”
张震听了沉『吟』不语,过了一会站起来说道:“今日多有打扰,兄弟知道各位有钱的不多,生活也都清苦,这里有些银子,兄弟素来都甚仰慕读书人,这些银子权且当是资助各位完成这次大考费用!”
茶馆里的一众考生俱都愕然,这天下还当真有掉银子的好事了?尤其是那个老考生,身上盘缠已经不多了,偏偏还死要面子,每天都要在这和这些考生厮混一起,喝茶聊天,正在发愁怎么熬到开考。
可周震这笔银子,当真是解了大难了......
王晓冬却是一点也不客气,第一个拿起了银子:“周公子既然大仁大义,我等又岂可做女儿之态,今日权且收下,等到它日金榜题名,再来答谢公子大恩!”
茶馆里顿时响起一片叫好之声,周震微笑着拱手而去。
等到出了茶馆,“周震”面『色』忽然一变:“李汐瑜,你看王晓冬此人如何?”
李汐瑜在那沉默一会,说道:“大帅,王晓冬已经看出了大帅身份。”
“周震”,张震哈哈一笑:“这个人聪明的很那,早就对本帅身份起了怀疑,再加上本帅刚才失言,王晓冬再无怀疑。
嘿嘿,当着本帅的面剪去辫子,那是存心要博取本帅好感,也好留下一个好印象,我看这个人不管考的如何,也都可以一用.......
能够察言观『色』,能够随机应变,可比那些只会死读书的士子要强上许多,但愿咱们这次开考能多发现一些这样人才......”
“大帅现在可是要去那个叫李云狄的那里?”
张震点了点头:“我也是一时好奇,才去那里看看,神童不神童的倒是次要,那些只会死记硬背的神童本帅看的多了,这些人就算能把全部四书五经都背了下来,本帅也未必能看的上眼,这人要是真有本事,本帅就用了他,要是没有什么真才实料,看在辛苦千里奔波来到这里的份上,给了一笔银子打发回去算了......”
这次开科取士,张震是真心实意想在其中发现一些可用之才,不过也未必抱着多大希望,这个时代要想发现一些不是死读书的人才真的有些太困难了。
可是目前军『政府』已经成立,那些依旧效忠于满清政权,或者是一点本事没有,光靠着关系一路爬上来的官员,都被张震查办的查办,免职的免职,军『政府』眼下人手严重短缺。
可是能不能发现人才,有没有可能找到急需的人才,张震心里一点底也都没有,希望老天能够遂了自己的心愿,哪怕像王晓冬这样的人,能够多出几个,那也可以解了燃眉之急......
“掌柜的,李先生可都两个月没有交过房租了,也亏得您有那么好的耐心,还那这位白吃白住的先生留在这里。”
听了伙计嘀咕,老掌柜的赶紧把伙计拉到一旁:“怎么可以这么说话,李先生是个面皮最薄的人,要是被他听到,只怕会撞墙自尽的......”
见到伙计还在那里嘀嘀咕咕,老掌柜叹息了声:“我看这位李先生绝非池中之物,眼下不过暂时落难而已,将来迟早定会飞黄腾达,眼下咱们供着一点吃喝又算什么......”
“飞黄腾达?要不是您可怜着收留了他,只怕,李先生早就饿死冻在街头了!”
老掌柜的笑着摇了摇头:“今天李先生吃了一些什么?”
“就吃了一个馒头,您给送去的那些东西,李先生一点也都没有动,说什么白住在这已经觉得面子也过不去了,再要吃咱们的,实在没有这个道理!”
“这是个有志气的读书人那......”
老掌柜正在那里叹息着,忽然看到外面进来两个穿着华丽之人,赶紧让伙计迎了上去,把客人请了进来。
张震在客栈里看了一下,这家客栈生意未必会好到哪里去了,已经到了吃饭的点,却没有几个客人下来,客栈又破又小,有几处年久失修还都『露』出了墙里破败之处。
这样状况能够收留一个陌生的落魄读书人,掌柜的也算是难得的了。
听说这两位是来找李云狄的人,掌柜的和伙计都大是好奇,李先生在这的时间可也不短了,从来也都没有听说李先生有这么两位朋友啊?
伙计赶紧把张震请进,李汐瑜却留在外面:“掌柜的,李先生一共在这欠下了多少店钱?”
说着也不要掌柜的回答,掏出一锭银子放在了柜台之上:“我家公子是李先生的好朋友,这些银子就代帮李先生付了店钱吧,剩下的都寄在了柜上,以后李先生多弄些好吃的,对了,给我家公子送些酒菜进去,务必都要精美一些......”
说着也不等掌柜的从错愕之中反应过来,自顾自的走到了外面......
“李先生,李先生,您可赶快出来,您有贵客到了!”
张震挥手制止了大嚷大叫的伙计,拿出一些散碎银子赏了伙计,让欢天喜地的伙计先行离开,自己推开门走了进去。
一进屋子,一股发霉的气味扑鼻而来,张震稍稍皱了一下眉头,打量了一下房子状况。
这间屋子又小又破,『潮』湿阴冷,四周都是墙壁,阳光根本照不进来,一个年轻人正躺在床上,见到有人进来一下翻身而起。
一看进来的是个陌生人,有些惊异,张震也不客气,点着了油灯,自己拉过一条凳子坐下,上下打量了一会李云狄。
这人年纪和自己差不多大,生的倒也干净精神,只是或许长期闷在这里,脸上显得有一些儿营养不良。
“请问先生是......”李云狄一脸『迷』茫问道。
“在下姓周名震,乃是受了一个好友之托,前来拜访先生,先生千万不要多虑。”张震笑了一下,说道:
“这位好友和先生本来也就相识,素来仰慕先生才华,可是先生这位朋友在衙门里面做事,实在抽不开身,因此,这才委托兄弟前来拜访先生。”
李云狄想了半天,也实在想不出自己会有这么样的一位朋友,可又想到或许也许自己记『性』不好这才想不起来,这么一转念间也就释然。
这时伙计把酒菜送了过来,喷香扑鼻,切的牛肉油光发亮,李云狄一看双眼顿时冒光。
张震心里笑了起来,这位“才子”天知道多少时候没有开过荤了,估计这段时候就靠着馒头和凉水在那果腹,当下举手指着菜肴说道:
“请,李先生请,我的那位朋友再三叮嘱我,一定要把李先生招待好了,先生千万不要客气,只管放开了肚子吃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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