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我要学武!”校场内,只有七岁的贾椿双手插着腰,仰着脸看向贾蒙。
贾蒙将手中的长枪放回兵器架上,用搭在架子上的帕子擦了一把脸上的汗:“怎么突然想学武了?”
“为何不能学武?”贾椿反问道,“爹爹会武,娘也会武,成家哥哥也能习武,为何我不能学武?”
贾蒙一时语塞,在他的想法里只想女儿能平安长大,最好能远离战场平稳度日,他久经沙场,知道其中险恶,便只想女儿能快乐地生活在他的庇护之下,最好能找个好人家嫁了,这样他也能放下心来:“是谁跟你说了什么了?”
贾椿摇摇头:“听伯伯们说,最近边关吃紧,阿椿也想出一份力,保家卫国。”
贾蒙没想到贾椿小小年纪便有这等志向,欣慰之余也十分担忧,这是他唯一的女儿,他实在是舍不得贾椿在战场上拼杀,便先行敷衍道:“等你什么时候能拿起这架子上的长枪,爹就什么时候教你习武,好不好?”
“一言为定?”
贾蒙想着女儿年纪还小,或许过些时日便也忘了,便一口答应道:“一言为定。”
“毁约的人是小狗!”贾椿十分满意地转身就要走,临走时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突然回过头对贾蒙说道。
“嘶……你这死孩子……”
贾蒙作势要打贾椿的··屁··股,贾椿连忙逃跑,边跑还不忘说上一句:“可别忘了!”
“快给你老子滚!”
“小气!小气爹!”
却没曾想,贾椿从那日起,便日日来到演武场,每日都在那架子前对着那把长枪较劲儿,一日,两日,三日,七日,贾蒙看在眼里十分忧愁,愁得是食不下咽,心里是百感交集。
谢清先前回了趟娘家,等再回来时,只一眼就看出了这父女俩之间不对劲,便将贾蒙叫到一旁问道:“你们俩这是怎么了?”
贾蒙挎着脸,双眼一眨不眨地看向不远处的贾椿,只要贾椿稍有稍有危险,便马上准备冲过去,将贾椿从架子旁救出:“我和她打了赌,只要她能举起我的长枪,我就答应她习武上战场。”
谢清顺着贾蒙的目光一同看向贾椿:“她想学就让她学吧。”
“那怎么行,”贾蒙猛地将脸转向谢清,“那多危险呐,要是她……”
贾蒙半晌也没能将那句死在战场上说出口:“……你承受得了吗?!我承受不了,我只要她平平安安的,最好找个好婆家嫁了,我就也放心了。”
“我倒是觉得,你这想法不太好。”
贾蒙一愣:“为何?”
谢清接着道:“这是你替她选的,你问过她以后想干嘛了吗?”
“但是我是为了她好……”
“她若是想,就是死在战场上也是她自己选的,若非她所想,婆家就是她的牢笼,受困数十年,还不如恣意妄为地活上一时。”
贾蒙没想到谢清回事这样的想法,一时之间在痛快地活一时和憋屈地活一世之间来回跳转,思绪久久不能平息。
他就这么思索了一个月,始终没能想明白究竟哪一种对于贾椿来说更好一些,直至贾椿两条纤细的胳膊勉力颤抖着举起长枪来到他面前时,他仍旧没能想清楚。
“爹,我举起来了,你可要说话算话!”
贾蒙的心情五味杂陈,一时不知是点头答应,还是摇头毁约,贾椿好似早就知道贾蒙意志不坚定,此次前来还带了成悟一同前来,就是为了逼迫贾蒙就范。
贾椿朝着成悟使了一个眼色,成悟当即会意,对贾蒙道:“叔父,你莫不是要毁约吧?”
贾蒙心情十分复杂地看向成悟,贾椿见父亲有所反应,便又朝成悟使了一个眼色,成悟顿时又会意道:“叔父,毁约的人是小狗,这可是你说的。”
“那是你说的。”
“那你是要毁约?”
贾蒙一时哑口无言,此时谢清从远处走来,她看了一眼贾椿,又看了一眼贾蒙。
贾蒙想到那日谢清和他的对话,轻轻叹了一口气,罢了,罢了,还是随她罢。
左右多护着她一些,只要她能开心,那就比什么都重要。
一转眼,时间已是过去了七年有余,贾椿十四岁那一年,成悟的父亲战死沙场,母亲悲痛欲绝,仅两个月便随父亲而去,短短几个月之间十五岁的成悟便成了孤儿。
贾蒙和成悟的父亲是结拜兄弟,两人相识于微时,当时贾蒙还只是前锋营的小小兵卒,多亏成悟父亲的照拂才得以活了下来,两人相互扶持,贾蒙成了将军也不忘兄弟恩情,将成悟的父亲提拔成副将,就连宅邸都修在一起。
一时之间成悟受到的打击可想而知。
贾蒙可怜成悟失了父母,也担心兄弟遗孤无人照料,便将成悟接进自己家中,并将自己的女儿与他青梅竹马的贾椿许配给他,择日完婚。
贾椿从小和成悟一同长大,她见成悟不开心,便想尽办法想让他开心一些,她在成悟出了孝期后,便带着成悟在边关四处游荡,边关荒凉,也没有什么玩的地方,贾椿便只好日日带着成悟在风沙中策马狂奔。
成悟虽没什么兴致,却知道贾椿是一片好心,没有战事时每日跟着她一同疯跑。
很快,又是一场战事来临,由贾蒙镇守的边关可谓是铜墙铁壁,依靠着精锐的部队和战术,贾蒙和谢清可谓是战无不胜。
在衡国又一次击败敌军大胜后,贾蒙便派了贾椿和成悟前去都城送捷报,顺便让贾椿带成日郁郁寡欢的成悟去都城散散心。
贾椿欣然应允,未去过几次都城的贾椿立马兴奋地拉上成悟踏上了进城之路。
……
“椿儿……这位是?”成悟有些疑惑地看着贾椿身后身着法衣的徐晖,也不知贾椿不过是去送了一次战报,怎么还带回个修士来。
贾椿很是兴奋地向成悟炫耀自己新认识了个修士:“这位是伏魔宗的徐晖徐仙长,有大能耐的!”
成悟上下打量了徐晖一番,疑心这丫头被人给骗了,便将贾椿拉到一旁:“这人是自己找上门的?你别被人给骗了。”
贾椿摇摇头,十分笃定道:“不会,一定是真的,你看他身上的法衣,这是伏魔宗的法衣。”
成悟简直是恨铁不成钢:“现在什么不能仿制,别说是法衣一身衣裳,就是通关文牒都能仿制,就算他真的是修士,难保不是什么散修来骗人……”
此时一直在旁听着的徐晖有些坐不住了,这二人躲得并不远,徐晖可以说是听得一清二楚,如坐针毡:“……二位……”
……你们交头接耳能不能远些,至少找一个看不见我的地方,这样我也能装作我听不见……
贾椿和成悟回过神来,四只眼睛聚焦在徐晖身上,看得徐晖十分不知所措,甚至想给半个时辰前冲动的自己来上一巴掌。
……
叫你欠……
“你不可如此污蔑仙长,”贾椿瞪了成悟一眼,转而笑着转向徐晖,“仙长想去哪里,我带仙长在都城转转?”
徐晖看了眼满脸笑容的贾椿,又看了眼身后似乎是想用目光将他刺成筛子的成悟,腮帮子不受控制地抽了抽。
“……这位兄台,我当真是伏魔宗修士。”徐晖先是正了正冠,随后便对成悟一礼,他知道要是再不解释解释,只怕今晚成悟便会摸进他的客栈,给他脖子来上一刀……
他从寸间囊中掏出一块玉佩,玉佩上刻有伏魔宗三个大字,徐晖朝玉佩中注入一丝灵气,伏魔宗三个大字顿时亮了起来,玉佩上伏魔宗三个大字下方也逐渐浮出了徐晖两个大字。
成悟看了一眼玉佩,又看了一眼徐晖,这玉佩他见过,以前在战场上曾见过伏魔宗的修士超度战场上的亡魂,那些修士身上带的就是这样的玉佩。
此时的成悟已是对徐晖信了八九分,但徐晖仍觉不够,又从寸间囊中掏出自己师尊给他的信物、通关文牒并从自己的丹田之中掏出了自己的本命佩剑:“我当真是修士。”
说完,徐晖仍是觉得不够,便又开始在寸间囊中摸索起来,成悟一把拦住徐晖:“仙长……我信你。”
徐晖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我也是头一次一人游历,多有得罪。”
他原本跟着清源和清溪同来衡国都城祛除邪祟,待邪祟祛除后便独自留了下来,想在这衡国的都城逛上一逛,也正是在此时遇上了前去送战报的贾椿。
贾椿倒是一贯热情,这次来都城本也是为了带成悟散心,多一个也不多:“马上就是中午,我听说最近新开了一家酒楼,走走走,今天是个好日子,咱们必须庆祝庆祝。”
徐晖就这么被生拽着进了酒楼,贾椿点了一桌子好菜,率先举起了酒杯:“仙长,喝了这一杯咱们就是朋友。”
成悟也一同举起酒杯,徐晖被这样的氛围感染,也一同举起了酒杯:“好!”
随后的几天时间里,贾椿和成悟带着徐晖逛遍了整个都城,一日白天在城郊园子里游玩,入了夜便去瓦舍听书,第二日便换成去城郊打猎,三日又去蹴鞠,第四日又带着徐晖去了马球场。
随着一声声的叫好声,贾椿一杆将球打进球框中。
徐晖不知所措地坐在马上,他双手捧着长杆,看着像是要朝前献宝。
在成悟的辅助之下,贾椿又进一球,都城中长期锦衣玉食的贵族根本追不上马背上长大的贾椿和成悟,只勉强打了两局,便只能道一声将军威武,某甘拜下风。
贾椿就是喜欢胜利的感觉,不论何时,她都要做到最好,她也坚信,自己就是最好的。
她抬头立于骄阳之下,似乎全世界的光芒都散在她身上,那一刻,似乎太阳的光都要被她所比下去。
短短几日,这强度就连徐晖这金丹巅峰的修士都有些受不住,成悟拉住贾椿直呼使不得,但贾椿却仍旧十分有活力。
她对成悟也是十分同情,也不想年纪轻轻就这么守寡,但禁不住那书听了七日仍没听完,便说什么也要将那书的结尾听了才算罢休。
好在那说书先生仁慈,在贾椿守寡之前将这书说完,避免了一场青年怨侣的悲剧。
在都城鬼混了九日之后,贾椿和成悟收到了边关诏令,便打算立即启程返回边关,临走之时,贾椿和成悟找到徐晖,问徐晖愿不愿意和他们一同前往边关。
徐晖原本也有些犹豫,这几日的急行军属实是让他都有些吃不消,硬是让他生出几丝怯意来,连看向贾椿的眼神中都带着几分崇敬。
姑娘……徐某两百来岁,实在是年纪大了,受不住这么一直折腾……
他从未见过如此……鲜活之人,就怕到了边关贾椿还拉着他日夜闲逛,老胳膊老腿的,实在是受不住这么折腾……
此时成悟走上前,一把拉住徐晖,死活要将他一同带去边关。
以往贾椿只有他一人可以折腾,天天这么玩闹让他日渐憔悴,岳父还觉得是因为还未走出阴影心里难受,他心里确实还是难受,但日渐憔悴确实却是被他女儿日夜带着逛遍周边五座城池累的。
如今又多出一个,说什么都不能让他走了:“你还未去过边关吧,去逛逛吧。”
贾椿立马附和道:“对啊,去吧。”
徐晖就这么被生拉硬拽着上了马,稀里糊涂地跟着这对‘夺命鸳鸯’到了边关。
边关艰苦,他们三人到达边关时,边关正经历小规模的战事,贾椿和成悟才回到边关便快速投入战局,只留下徐晖一人,在边关如同一个孤魂野鬼般游荡。
也是在这时,徐晖见识到了边关的严酷。
人生命之脆弱,生死,只在一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