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一切都还只是停留在纸面上美好设想。
因为现在的宁远稀土冶金厂,在整个钕铁硼制成品的全过程中,只能走到氧化钕这一步,并且产量还极其不稳定。
距离真正批量生产出钕铁硼永磁体的阶段性目标,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毕竟从最初进来的稀土精矿环节开始,这些稀土初级原料要经过酸法生产线(硫酸低温焙烧分解、水浸)之后,才能进行萃取(串级萃取法),将含有稀土元素的成分制成氯化稀土,再通过盐酸体系萃取,得到氧化钕。
接下来,便是大难关,将氧化钕电解后得到金属钕。
有了足够纯度的金属钕之后,才能制成钕铁硼永磁体!
至于这些流程,其实在前世1995年徐光先院士亲自撰写的《稀土》一书中都有解释和详尽的流程,但现在还是1983年,很多环节都是巨大的难关。
“老周的厂子里,电解车间好像情况不咋地啊……”在同钟白一起分析了制成钕铁硼永磁体的整个过程之后,徐光先不由得感叹道:“其实,原本厂里就没打算购买电解设备,还是当初在我的坚持下,让老周投资了几万元钱,预先把这块给准备了一些。当时我就考虑到,提纯稀土金属后续是肯定要做的,只是没想到这个计划来得这么早……”
“宁远稀土冶金厂里已经有电解设备了?!”听到这里,钟白脸上不禁露出一丝惊讶之色!
徐光先回忆道:“是啊,怎么你……哦,对了,上一次带你们去厂里的时候,电解车间一直都关闭着没有开放的。你还记得吗,小钟,就在他们的酸法车间后面,有一个中型车间一直都没开门?”
“就是那间?”
“就是那间。”徐光先点点头:“那会儿本来咱们就还卡在酸法焙烧环节,压根儿就没想过后面的电解,就算车间开了让你们去参观也只不过是浪费电而已,所以老周就没开放。”
“那还行,里面具体有哪些设备?”钟白马上追问道:“他们采用的是那种电解体系?”
即使有一个完整的电解车间,但电解车间的配置可不止一种,而是有N种,在不了解对方具体拥有那些设备之前,钟白倒还真不敢确定用什么方法来电解比较合适,所以有此一问。
而更重要的是,在电解氧化钕制取金属钕这条路上,还有两个不同的体系工艺!
一种是用氟化物体系熔盐电解氧化物制取金属钕。
另一种则是用氯化物体系熔盐电解氧化物制取金属钕。
两者一字之差,对于外行来说根本听不懂它们有什么区别,而内行就很清楚了。
使用氟化物体系,工艺更稳定、易于掌握,稀土吸收率高,但以1983年的基础条件来说,难于实现工业化。
而使用氯化物体系,它的缺点就更明显了:氯化物不但电解电流效率低,而且易于吸潮,电解持久性差,导致最后的成品一致性较差。
按照钟白的设想,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都宁愿选择更稳定的氟化物体系。
可徐光先给出的答案却是:“厂里用的是氯化物电解体系,设备么,无非就是那些反应锅、压滤机、干燥箱、电解槽等等……”
钟白想了想,便马上摇头道:“徐院士,咱们不能用氯化物体系!”
“为什么?”徐光先楞了一下,反问道。
钟白自然不可能将前世已经得到实践证明的“氟化物体系”整体优于“氯化物体系”的结论直接生硬照搬,毕竟在1988年以前,华国基本上都是采用“氯化物体系”进行电解制取金属钕的,直到90年代后才慢慢转为更加先进的“氟化物体系”。
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但钟白考虑的是从一开始就要走更先进的路。
于是,他结合现在已有的知识体系,给徐光先做一个简要的说明。
“……氟化物沸点高,只不过操作复杂一点,实现工业化要难一点,但我们可以随着生产推进来慢慢克制这些弱点。”钟白长话短说道。
“这个……可不仅仅是复杂‘一点’,难‘一点’啊!”徐光先听完后,又怎么会不明白这两种体系之间的差异,加重语气道。
“没事的,现在不是还没有实际生产么?到时候去了厂里就知道了。”钟白自信的回答道。
复杂、难,这些都是针对没有经验的人而言的。
但钟白?
呵呵,无论是具体哪个环节中的难点,他脑中都有解决预案的。
这不就是那句古话吗?
难者不会,会者不难!
“行吧,那就先按照你的建议来弄!不过,用氟化物体系,可能现有设备不足,有需要撤下来的,也有需要新购入的,这一块还要你现场去查看了之后才能决定,另外……”
徐光先想了想还在MD住院治疗的周长青,神色又有些黯淡,道:“如果要新购入设备的话,厂里的资金可能是个问题……就算白峰集团上一次给宁远稀土冶金厂支援了十万元无息借款,但这些只够给全厂上下的干部职工把工资发到过年前,哪儿还有钱去买设备?更别说,这套电解车间如果上马的话,熟练工人呢?你是准备培训还是新招聘?无论哪样都要花钱啊!”
“钱这方面您就不用担心了。”钟白呵呵一笑道:“只要您同意工厂这条路线,剩下的事情,我去想办法!”
“那就又有烦你费心了。”钟白答应得愈是爽快,徐光先心里就愈是感到愧疚:“我这个教授加院士,就只有嘴皮上的功夫,办实事一点都没门路,次次都要让小钟你出马,我这老脸哟……”
“嗨!徐院士您这么说我可不乐意了啊!”钟白见徐光先有内疚的意思,马上打断对方的话,认真道:“您的知识和见解,都是华国稀土界的宝贵财富!那不是用钱的数字能衡量的!我只不过在这方面有点小小关系,能够联系到资金而已。而且这也要不了多少钱,现在宁远稀土冶金厂是困难,但只要真的能迈过这道坎,咱们能把金属钕、甚至是钕铁硼永磁体成功生产出来,到时候就不愁资金了!”
“你可别用这样的话来宽慰我。”徐光先也不是三两句话就能哄得住的人,微微摇头道:“这条路,困难重重,咱们人手不多,钱都靠借,厂子也就只有这一家厂,还是一直亏损着的,厂长又病重,哎……”
对徐光先的悲观,钟白没有再劝说。
因为很多语言,在没有真正做出成绩之前,都是苍白了。
唯有一条路,那就是把自己说过的话,做过的承诺,全都实现,才能重新唤起这位共和国院士的信心!
后面的工作,必须要等待重返白云鄂博矿区才能进行,但对于解决资金缺口的承诺,钟白当然只能找余东峰解决了。
刚才的谈话后,钟白拗不过院士的坚持,目送这位院士离开了办公室。
徐光先说筹钱这事儿也不能全让钟白一个人想办法,剩下还有借调干部呢?他们也要出力啊!
除此之外,徐光先还想到一个法子,那就是继续以项目的名义,找华科院和京城大学再要点经费!
而要经费这事儿,名单中之所以没有工业部,是因为上一次和这一次从工业口抽人来,本来就是自己拉下脸皮找的华科院领导的关系,要是找工业部要了人还要钱,这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毕竟这次抽调,名义上是暂定一个月,现在一个月都差不多了,徐光先也没有要把人还回去的意思,你现在要延长借调时间,还要经费,这是不是有点蹬鼻子上脸的节奏?
“咱们4号去白云鄂博,这两天我有些事情要办,你正好把相关资料准备好,有空也可以去工业部见见熟人、领导什么的!”
徐光先扔下这句话,便把钟白“赶”出了自己的办公室,请他自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