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的番禹城一片肃杀,大量手持火把的南越军队在番禹城中挨家挨户的搜查,离南越王宫政变已经过去了大半日,然而这一切还没有平静下来。
“混账,这么多人连一个人都抓不到吗?就算挖地三尺也要把他给我搜出来!”丞相府中吕嘉第一次表现的暴跳如雷。这一切只因为在他们看来汉国使团中的一位副使竟然逃出了王宫,虽然番禹城早就戒严,此人肯定还在城内,但不抓到此人吕嘉始终难以心安。
“兄长也不必生气,区区一人谅他也翻不起什么浪来!只是眼下咱们杀了太后和大王,还有汉国那边也需要一个交代的。”吕嘉的弟弟虽是一介武夫,但能做到南越大将自然也不是庸碌之辈。
“让王子建德继位为王吧。至于汉国方面,用汉使的印信给汉国上书,答应一切条件。如此一来汉国必然不知道其中变故,至少可以为咱们争取半年时间。另外立刻派人联络苍梧王、东越王、还有且兰等国的国君,许他们以厚利,到时候就算汉军南下,谁胜谁负可还是未知之数呢!”吕嘉自信满满的布置道,如今南越带甲之士不下十万,加上山中那些部族势力,整个国君能够凑足十五六万大军,如此实力放眼当今天下诸国也是首屈一指,加上汉军南下必定疲惫不堪,仅南越一国就足以抵挡汉军。如果真让吕嘉说服了苍梧王、东越、且兰等国的国君,那打败汉军还真有可能。
“兄长,小弟不是涨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不过汉国毕竟是泱泱大国,人口众多兵强马壮不说,更是人才济济,咱们真有把握打败他们吗?”吕嘉的弟弟小心的问道,他明白自己兄长是铁了心要与汉国对抗,但两国差距依旧不小,胜负之间他是真的心中没个底。
吕嘉看着自己的弟弟,微微笑着摇了摇头,接着语重心长的说道:“为兄常让你多了解天下大事,你却总是觉得无趣。若是放到两年前你说的自然不无道理,不过今时不同往日了。不久前汉国才与北方匈奴大战了一场,虽说取得了前所未有的大胜,但其精锐也是死伤大半。加上多年与匈奴的大战,无论兵员物质都处在一个低点,再加上汉国还要防备西域诸国,东边还有个卫氏也蠢蠢欲动,他们的兵力早就捉襟见肘了。只要咱们联络南方诸国,汉国更加不敢轻举妄动。而且去年霍去病也死了,能威胁到咱们南越的人也不多。”
吕嘉的分析可谓不无道理,这也是他思虑已久的结果,更是他敢直接政变杀了樛太后和汉使的真正依仗。正如吕嘉所言,眼下的大汉确实有些外强中干的味道,虽然对匈奴取得了前所未有大捷,看似到达了一个时期的顶点,但战争的消耗却同样使得大汉不得不休养生息数年才能恢复元气!
番禹城中一个偏僻的小巷中,一个跌跌撞撞的身影贴着阴影小心翼翼的前行着,此人身上穿着普通的南越平民衣物,但仔细看就会发现他身上有着许多伤口,而鲜血早已染透了衣袍。突然小巷中一扇木门打开,从门缝中漏出微弱的光亮。紧接着一个声音从门缝中传出:“可是大汉使者?”这声音压得极低,却是地地道道的长安口语。
这浑身是伤的人自然就是终军,这时候他已经别无选择,只能闪身进入到这家人屋里。进入屋内终军才发现这家应该是个酒坊,而屋里除了一个五十多岁的老人再无他人。
终军正欲开口询问,这老人便出言说道:“先生快随我来,此时不是说话的时候。”老人一把拉住终军的手就往后院走去。后院之中堆放着各种酒料和大缸,老人拉着终军直接走到一堆酒糟前,而后老人快速用铲子铲开酒糟,地上露出一个钉着铜环的木板。老人毫不犹豫的拉起木板说道:“快下去,无论外面出现什么情况都不要出声。”
木板放下,终军听到老人将酒糟重新覆盖上去的声音。又过了一会外面突然变得嘈杂起来,似乎还有敲击的声音,终军估计一定是南越军队开始搜查这老人家中了。不过万幸的是这些声音最终沉寂下去,而头顶的木板也没有被打开。
终军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只觉得又渴又饿,那老人迟迟没有再出现,终军甚至怀疑老人是不是遭遇了不测,就在终军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头顶的木板终于再次打开了。而木板打开之后已久一片漆黑,说明此刻已经是晚上。
“大人可是谏大夫?”开启木板的依旧是那个老人,这次他手中拿着一个瓦罐,却是开口便直接询问终军的身份。
“你是什么人?为何知道我的身份?”终军心中万分惊疑,要知道整个南越都没人知道自己的身份。
“大人先吃些东西吧。”老人先将瓦罐递给终军,接过瓦罐终军发现里面盛满了米汤。饿了一天一夜的终军也顾不得老人身份,连忙举起瓦罐喝了起来。
转眼间终军就将一罐米汤喝尽,这时候他好奇的看向老人,而老人也恭敬的开口说道:“早在大人还未到南越之时,我家主公便已将大人画像送到了南越各地,自大人离开长安起,我等便得到一个命令,不惜一切代价保护大人安全。”
“你家主公是何人?你们.......难道这里不止你一人”终军心中更加惊讶,自己还未动身这些人就已经开始准备了,而且还不惜一切代价保护自己安危。难道这些是朝廷在南越的密探?
老人看到终军的神情微微一笑,估计是猜到了终军所想,连忙解释道“我家主公也是长安人士,姓吕讳术。这南越各地都有我们的人,不过我们彼此之间也不知道身份。”
“大商人吕术?难道这一切都是安阳君安排的?”终军低声自语道,他记得当时离开长安时霍光曾郑重的告诉过他,如果需要可以去找吕术的人,当时终军还奇怪吕术就算商业遍布天下,可当自己无法使用官方身份的时候,吕术的商行恐怕也会受到严密的监控甚至被查封,可现在终军终于明白,原来安阳君这话的意思并不是真的要自己去找吕术的人帮忙,而是在告诉自己,真的到了万不得已之时,吕术的人是可以信任的!
老人没有接话,吕术手下的人其实也不知道吕术和霍光的关系。随后终军很快便从老人口中了解到了外面的情况,当他得知吕嘉已经另立赵建德为南越王,并且封锁了番禹城时已经焦急万分了。
“老人家,不知道你还有没有办法送我出城?南越政变我们必须尽快将消息上报朝廷。”这老人是终军眼下唯一能求助的助力,于是连忙问道。
老人沉思了刹那而后说道:“恐怕不行,不过大人可修书一封,虽然老朽无法将之送往长安,但是送到阳山关应该是没问题的,不过如今城门封锁,沿途盘查的也异常严格,只是这时间恐怕有些长。”
得到如此答复终军也不气馁,连忙说道,“麻烦老人家为我准备布帛,我这便将南越发生之事上报陛下。”
很快老人便为终军拿来了一块布帛和毛笔,终军拿起毛笔想了一下,接着又将毛笔放下,而后伸出食指放到嘴边用力的咬了下去。终军咬破手指,以指代笔以血为墨开始写了起来:“臣军泣血言......”
距离长安城三十里的官道上,一队车马旌旗招展延绵二三里。车队中央一辆华丽的马车上,霍光坐在其中闭目养神,而在他的前方靠近车帘处,霍棠轻轻撩起车帘看了一眼外面的情景,而后对着马车旁随行的骑士问了几句话。
“君上,差不多再有一个时辰就能抵达长安了。”霍棠轻声的说道,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
“还没有南越方面的消息吗?吕术那边怎么说?”霍光微微睁开双眼,沉声问道。
“朝廷上已经收到了使团发回的奏疏,说是南越王已经答应了所有条件,目前已经在准备入长安朝见事宜了,但是使团发回来的奏疏用的却不是正使之印,而是副使安国少季的印。另外吕术那边说番禹城的消息半个月前已经被阻断了,目前番禹城只能进不能出,各处关隘也加大了盘查力度,南越国兵力调动频繁。”霍棠已经完全接手了商报,如今霍光所需只用问霍棠便能轻易获得想要的信息。而这两人好似真的天生兄妹一般,经过不足半月的配合,如今已然默契无比。
“说说你的看法。”霍光随口说道,同时掀起窗帘看向了窗外的天空。
“朝廷收到使团的奏疏发出日期正好也是半个月前,这其中恐怕另有蹊跷。”霍棠不假思索的说道,这些信息当她看到商报的时候已经有所察觉,不过南越天高路远,传递消息很不方便,时效性更是极差,甚至有些消息也是模棱两可,还有甚者一段时间的消息会出现前后矛盾的情况,比如最早收到的消息说终军到南越十来日都没有见到南越王,这其中就有很大的误报。因为吕术的商行创立不久,情报系统更是刚刚起步,当时南越新王赵兴继位,几番专递之后就成了终军迟迟没有见到南越王。这些端倪都是霍棠最近接收情报系统发现的,其中许多地方需要规范和调整,都需要霍棠日后慢慢去建设。
霍光对霍棠已是十分信任,两人所想也是别无二致,索性霍光便彻底放开手去,让霍棠完全自由的去发挥,他也想看看自己的这个族妹最终能成长为一个什么样的人。
越到长安霍光心中越感觉到有些压抑,仿佛将有什么大事发生一般。透过车窗霍光看到天空厚厚的乌云,仿佛自言自语的说道:“乌云厚涌,恐怕要下大雨了,让队伍加快速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