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给我快点跑!谁慢了小心屁股给你打花喽!”
八千名十五六岁的少年人盯着刺骨的寒风在雪地上跋涉,无负重急行军20里,特别是在冰雪被冻得硬梆梆的时候就像在受刑。
带队的羽林骑在前面打头阵,强壮的骑士赤膊上阵,身上擦满动物油脂,迎着朝阳可以看到一层油光异彩,涂油抹蜡是防冻的最佳方法,油脂封住毛孔防止寒气入骨,反过来跑步时散发的热量也出不去,不至于满身大汗体力和元气都散发掉。
时隔不到一年,就算最瘦弱的陈何变成壮汉,腰围起码加粗两三圈,全身肌肉虬结蕴含着强劲的力量,更强壮的彪形大汉大有人在,他们健步如飞跑步20里犹如散步似的,感觉不到一丝疲累。
身体好在于吃的好,早饭是鸡蛋豆浆包子面条,午饭是羊肉牛肉蔬菜汤羹,晚饭是排骨鱼肉鸡肉丸子汤,每天换不同的菜式十天转一圈循环往复,一日三餐能量补充的好,锻炼才能起到最好的效果,尤其是在缺乏娱乐的时代,锻炼身体也是一种娱乐。
曹时穿着单衣跑在队伍最前面,以前忙于公务锻炼只是应付差事,才疏懒不到一年体力下降了不少,最近几个月把体能训练重新捡起来,找回了当初训练羽林骑的感觉。
跑完步原地休息一刻钟,士兵们穿上披甲各自分队,抱着一只藤球玩起了军中的蹴鞠游戏。
秦汉时代流行的蹴鞠不允许藤球落地。更像是玩耍技巧的杂耍,讲究脚下灵巧动作轻盈,只要球不落地射进球门就算进球有效。
太祖刘邦少年时代非常擅长蹴鞠,往根子上算是受到他父亲的影响,刘太公是秦汉时代的老球迷,非常喜欢斗鸡蹴鞠等街上运动,关中的新丰县便是汉初开国,太祖刘邦把丰邑父老乡亲迁到关中设下的新县。
军中蹴鞠比这复杂,允许藤球落地但不允许犯规,犯规的种类多种多样。大致分为进攻犯规和防守犯规。玩法新奇拼抢激烈,老兵们分成若干个组捉对厮杀,新兵们看的眼热,可是他们并不擅长蹴鞠。只能老老实实的去练跳绳。俯卧撑。
蹴鞠比赛为半个时辰。考虑到训练强度并没有安排中间休息时间,一口气让观众看个过瘾。
陈何没心情看比赛,跑到远离赛场的看台上无精打采。
其他人个人也陪着他坐在角落里无聊。
“给你。”
周左车递来一只鸡腿。陈何瞧了一眼想推开他的手,忽然肚子里雷声滚滚。
“我知道你早晨没吃饱,还生气呢?”
陈何抢过鸡腿气哼哼的撕咬:“凭什么?凭什么我是屯长,连你周左车和灌强都是军侯,凭什么我比你们俩差!还有缯隰、夏侯颇那两个小子也和我平级,我这是倒了哪辈子霉!”
周左车怒了:“有你口吃的还不乐意啊!有本事别吃我的鸡腿。”
“别想,进了我嘴里就是我的了,就吃你的鸡腿,我还要天天吃。”陈何一抹嘴巴转脸说道:“你说说到底是咋回事,为什么我就不是军侯?”
灌强和周左车笑而不语。
自家兄弟抱怨几句不算个事,大不了打一顿什么都好了。
羽林骑里也有分拨搭伙的习惯,他们几个列侯子弟就是一伙人,周左车,灌强,陈何年纪稍长,缯隰和夏侯颇年纪小一些,前面三个显然是这伙人的核心。
眼下情况特殊,羽林骑的扩编在即,新军制确立带来了巨大的机遇,早起的鸟儿有虫吃,本领大的在名单公布前就得知各自的职务。
汉军建制承自大秦,天子下令做军改,不但增加了一级校尉,还把原来的中层组织改动不少。
以羽林骑施行的新军制为例。
五人为一伍设伍长一人,统领着5人小分队。
二伍为一什设什长一人,麾下是两伍共10人。
五什为一队设队率一人,麾下五什共计50人。
二队为一屯设屯长一人,麾下两屯共计100人。
五队为一曲设军侯一人,麾下五屯共计500人。
二曲为一营设校尉一人,麾下两曲共计1000人。
继续往上是都尉、以及车骑将军、大将军,上卿之中的中尉、卫尉、郎中令也可以军职统率大军,地位等同于车骑将军,偶尔还会有不常用到的前后左右将军,通常是紧急情况的安排,过期就撤职改为担任其他常设职务。
理论上大将军可以统率25万大军,曹时手下满打满算13000人,距离满编的五万精锐还差的有点远。
陈何的职务是屯长,统率两队共计一百个大头兵,灌强、周左车则是军侯,统率整整五百人。
差距有点大。
巨大心理落差让陈何有点想不通。
其实道理很简单,羽林骑一共5000人,军侯至多也就十个人,他们这伙人里出了十分之二已经很了不得了,哪能巧合到三兄弟全当军侯,总要给其他人共同竞争的机会。
况且,陈何的身体素质略差,长期醉心酒色掏空了身体,即使经过一年多的训练也不可能尽复旧观,没有三年五载持之以恒是不够的。
身体差是到不是决定性的,战斗技艺也不算出挑,又不具备卓越的军事指挥素养,没得到优先晋升也在情理之中。
道理很好懂。
陈何就是过不了这个关,他很郁闷。
缯隰捂着肚子很郁闷:“早吃两个鸡蛋,一斤包子还有一碗豆浆不够吃,我正要长身体不能饿着。”
陈何骂道:“你个夯货就知道吃东西。都十七了还长身体,也不怕把你自己吃成个胖子。”
“吃饭咋的了,我就喜欢吃饱饭,将军说吃饱饭才有力气训练,你吃饭不如我多没有力气,你个子再高也不如我壮,我几年长了两寸多,明年再涨两寸就和你一样高了,到时候可以打你两个。”
“好你个小混球!”陈何气个半死,好歹自己是个堂堂八尺男儿。被个小好几岁的小毛孩子嘲讽一脸。真是日了狗了。
周左车在原地蹦了两圈,舒展筋骨抵御严寒,嘴里骂骂咧咧:“都是那个赵君育,这么冷的天非要搞个冬练三九。你看那帮熊孩子给冻的脸都发青了。”
灌强嘿嘿一笑:“你可别那么说。人家可是车骑将军面前的大红人。训练的积极性可是大的很呐!不信你看他正在干啥呢。”
几个人掉过头往东瞧,赵君育叫来掉队的几百号新兵加练,他一边喊着口号一边带着掉队的新兵绕圈慢跑。反复强调呼吸节奏保持连续的重要性。
赵君育进了羽林骑当上训导官没几个月,始终是营地里积极性最高的人,整天精力充沛的活跃在营地的每个角落里,确实获得不少支持和认可。
夏侯颇探头探脑地张望一圈:“别说是我告诉你们的,我听家里的消息说,赵君育能高升。”
周左车一撇嘴道:“到他那个位置只要不是蠢材都能升上去,要是给我个作训官当当,我也能高升上去。”
“你可别这么说啊!人家也是有真本事的人。”
“真本事?”
陈何闷哼一声:“很奇怪,他那本事到底比咱们高几层?”
灌强摇摇头:“不可否认他练兵的确有两下子,咱们羽林骑不是练的有模有样的,上午的体能训练和步战训练,下午马上训练和车战训练,隔一天还会有一场列阵混战训练,你看咱们的身体练的钢筋铁骨不算功劳算什么?车骑将军的口号不是羽林骑样样全能,不练怎么全能。”
缯隰捂着肚子一脸郁闷:“练兵还穷讲究,咱们只是骑兵有必要去练步兵吗?”
“假如让你去边郡做都尉,你说说到底愿不愿意去?”
“愿意啊!”
“那不就对了,你没有一技之长怎么率领郡国兵,边郡里是步兵车兵混杂,外加少量骑兵。”
缯隰想了想似乎还真是那么回事,天下能比羽林骑待遇更好的也就站岗放哨的郎卫亲军,出了羽林骑没必要再去郎卫镀金,无论去南北二军还是各郡掌管郡国兵,待遇且抛开不去谈,起码统率的兵丁无法和羽林骑相提并论。
陈何撇撇嘴不以为然:“你少哄人,咱们跟着车骑将军练兵,日后是要进北军当军将的大人物,车骑将军不是说早晚要打匈奴,咱们就要去打匈奴。”
灌强摇头说道:“打匈奴,咱们都这么盼着,可到底怎么打心里仍然没谱,你看那帮混小子上气不接下气的死样子,让他们端着长戟披着重甲去杀匈奴人?还早得很呐!”
“我就想早点成婚。”
缯隰唉声叹气道:“我今年快十七了,我爹还没给我找好亲事,万一我要是死在战场上可怎么办呀!我们缯家的香火可就断了。”
“我比你还要倒霉的多,我爹春秋鼎盛精力旺盛,今年又迎娶一房御婢,我的婚事遥遥无期。”夏侯颇年纪最小,连婚事都没议过。
汉律规定,女子十五岁必须出嫁,不出嫁就翻倍收重税,男子就没有类似的约束,通常是男二十,女十五随意配对,普通男子多数二三十岁成婚,列侯子弟晚婚严重,找不到好的就等着,宁愿光棍也不穷凑合,除非像清河侯王不害那样快五十岁的鳏夫,才会选择找个关内侯家的女儿结婚。
夏侯颇和缯隰是难兄难弟,起码没有平阳侯曹时那么幸运,十二岁完婚简直是人生赢家中的强者,除了天子刘彻四岁订婚十岁完婚以外,还真没有几个能超越他。
“少说废话,车骑将军来了!”
五个人连忙行下礼:“拜见车骑将军!”
“我老远就看到你们几个坐在这,交流什么有趣的事。说出来听听。”曹时笑着说道。
“没有没有,我们只是……”
突然一声暴喝:“陈何出列!”
“喏!”
陈何像弹簧似的跳起来,保持立正姿态不发一言。
赵君育板着脸身后跟着两个军司马负责记录,只见他阴沉着脸:“按照军规如何拜见长官?”
“应当先行军礼,主动报告自己的队伍番号和个人身份。”
“你又是怎么做的?”
陈何不支声。
赵君育冷哼一声:“按照正确的方式做一遍。”
“喏!羽林骑三曲二屯一队五什一伍战兵陈何,拜见车骑将军!”
曹时回了军礼:“战兵陈何,上午好,诸位士兵,上午好。”
“车骑将军上午好。”
赵君育走过去为每个人整理军容,军队里要求穿军队的正装。即使没穿大衣也要把衣领扣好。接着是出列报出各自的番号姓名。
每个人都配有一块令符,那是证明各自身份名数的令符,黑漆漆的令符上刻着白色的文字,陈何的令牌上写着羽林骑三曲二屯一队五什一伍战兵陈何。太宗十六年(前164年)生。身高八尺。面白无须,善骑术,刀术。其次御术,再次戈戟,最次弓弩。
令符上刻着羽林骑士兵的具体表现,陈何的骑术和刀术评价最高,驾驶战车评价稍次,步兵列阵的长戈,长戟评价更低些,弓弩箭术评价最低。
“你们要记住自己的身份,你们是光荣的羽林骑士兵,不再是不三不四的街头地痞无赖,我不管你们以前做什么,到了这里就必须遵守军规,闻鼓不进,稳进不退者死是最基础的一条,除此之外还有三十三条死罪,九十五条重罪,只要触犯绝不轻娆。”
“喏!”
“现在,跑步回到你们的队伍里去继续训练,不要做草原上的孤狼,要记住狼只有在狼群里才是最强大的,失去狼群的庇佑还不如一条看家守院的牧羊犬。”
五个人低头灰溜溜的的逃走了。
两名军司马也走开了。
曹时坐在石台阶上调侃道:“你这兵训练的不错啊!规矩都立起来了,还把那几个混小子摆弄的不错。”
赵君育苦恼地说道:“不容易的,当初我来这儿的时候可费了不知多少力气,这帮小子背后没少骂我冷血无情,可我不这样做真的没法开展训练。”
“你做的对,军规铁律容不得半点温情,该打就打该罚就罚,军队里不是讲人人平等的地方,谁不服就狠狠的打,只要别打死打残,出了事我替你顶着。”
“多谢!”
曹时笑了笑说道:“你也别总忙着军事训练,你家那位也得好好盯着不能松懈,怀孕的女人很敏感,我整天让我家夫人折腾的要死要活的,一会儿要听故事,一会儿又要摘星星,就差让我上天入地了。”
“说实话,我太不懂这个。”
“你当我懂啊?还不得哄着伺候着顺她们的意,过了这个门槛就好的多,我听淳于三娘说有的女人还有产前忧郁症,我也不懂是具体怎么回事,总之你得多到我府里陪着卫少儿解闷,我在侯府边角专门开辟了个僻静的房间,拨了五个丫头一个老婆婆伺候着,距离我那的后花园比较远,你走角门直接过来就行。”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中午他在军营里吃了顿便饭,就骑着马折头返回,长安城他是没必要进去了,刘婠一怀孕就把制衣坊那一摊子丢给卫君孺,自己安心在家里养胎,家里数来数去也就卫氏姐妹和夏玉去东市看看,他身边带着十几个背着战弓腰胯长剑的家丁,冬天时常会有觅食的豺狼虎豹蹿上驰道,没有马车保护必须得多带些人手,虽然他觉得没有必要可拗不过陈叔的固执。
到了侯府才是午时末(下午一点左右),听到仆役说阳信公主刘婠又进宫看望太后王娡,卫君孺还在东市处理生意没有回来,他也就没去后花园转悠。
“织户处理的怎么样?有没有惹来麻烦?”
主父偃道:“请君侯放心,关中的织户全都进了制衣坊,不但如此还招收了不少精通女红的妇女,制衣坊的二期扩建才进行一半,据说还要再招募一万人,大概开春就可以完成招募计划。”
曹时瞪大眼睛有些不信:“不就是织衣服吗?有一万人那么多?”
主父偃苦笑道:“听说还不止,在下想打听清楚,无奈这张老脸不讨夏玉姑娘的喜欢,只能问道这么多了。”
“君侯,我知道!”
“你?”
剧信得意洋洋地说道:“我真的知道,夏玉亲口告诉我说,二期扩建还没完成,就在酝酿三期扩建了,阳信公主今天去长乐宫就是为了这件事,特请朝廷批复条横贯渭河的全新石拱桥,三期要直接建在渭河对岸边上,听说还是修什么立柱打桩扎在河水里的平台式作坊,说是水车在河道深的地方动力足,枯水期受到的影响也更小。”
“你是说,那种类似荆蛮的吊脚楼式建筑?”
“对对,夏玉也是这么对我比划的。”
曹时暗道一声我擦,这女人家家的头脑不是一般的强,他都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真是给他多少自由就能造就出多大的成就。
想到这儿,曹时打趣道:“你小子还可以啊!这么快就和夏玉勾搭上了?”
剧信红着脸摇头:“君侯可千万别说是我透露的,她要是知道我把她的悄悄话说出去就完蛋了。”
曹时挤眉弄眼地说道:“现在一定不说,等你们定亲以后说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