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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北草原的冰冷寒风吹拂大地,成群结对的牛羊拥挤在避风的山谷里抱团取暖,巨大而狭长的山谷是他们赖以生存的生命线,这儿的气温在冰点以下五六度徘徊着。
而一但出了山谷,在狂风暴雪中气温陡降二十度,更可怕的是西北大漠上一望无际的大雪,那将成为最恐怖死亡之地,无数牧民患上雪盲症,迷失在大雪中绝望的死去。
这座山谷是方圆几百里最合适越冬点之一,每年都会涌来无数个草原部落来此抱团取暖,走过路过的商旅也会选择在这里歇脚,以期挨过这痛苦而漫长的冬天。
牧民们生起火堆守着自家的羊圈发呆,有的人则按着腰刀警惕的打量着过往的身影,远处传来奇怪乐器吹奏的西域乐曲,多情的男儿捧着乐器围绕女人唱歌跳舞,火堆上烤熟的羊肉渗出油脂吱吱作响,散发着阵阵膻味浓郁的肉香。
这座一眼望不到头的山谷是祁连山脚下的明珠,上古时代半耕半牧的古戎族们重要的栖息地,被大商王朝称为少狄的周人东迁起始点,还是黄帝、伏羲时代西来的夏人重要中转地。
尹吾,西域向西通往诸国的第一站,也是向东的前往匈奴右贤王庭的最后一站。
吕横抽出六十炼的锋利钢刀,蘸着清水在大青石上磨刀。此刀是他爱惜堪比生命般宝贵的家伙,用他的话说这是吃饭的家伙不能丢。
吱吱嘎嘎的磨刀声引起牧民们的注意,有不少牧民牵着牛羊凑过来询问钢刀的价格。被吕横一通吓唬给撵走开。
“呸!一帮蛮子用几只羊就想换我的宝刀,我唾他一脸口水。”
“吕头儿说话真幽默,我还以为你抽刀把那几个蛮子给砍了呢!原来憋了半天才这句话,真没用。”
吕横翻了个白眼,对冯寿的嘲讽完全免疫了,这小子就是嘴巴臭说话难听,除了这点其他到都还挺好的。商队里上上下下除了甘父以外,都没逃得过他的“毒舌”攻击,包括有些愣头青风格的日达木在内。
迦呼罗和他的兄弟早早的出去。在尹吾寻找散居在祁连山附近的的小月氏兄弟同胞,这儿是月氏人的世居之地,同时也是上古戎族的发源地。
商队挑的地势很好,恰好在横穿山谷的河流旁边。背靠山谷的悬崖峭壁非常安全。张骞和司马谈就躲在峭壁之下,悄悄翻出铁肉珍藏的地图画册。
“我们该往哪儿走才好?”
司马谈走到他身边盘腿坐下:“还有问?当然是走地势平坦的北线,我特意打听过消息,从这儿向西走一百多里外是蒲类国,再往西车师国、卑陆国、且弥国进入乌孙国,通过乌孙国的河谷可以到达大宛国。”
“不行,这条路很不安全。”甘张骞摇摇头。
“为什么?这条路明明最好走。”
“因为乌孙昆莫猎骄靡,他是冒顿单于的养子。老上单于最受宠的弟弟,军臣单于的有力支持者。冒顿单于时代匈奴二十四万骑长里最有实力的乌孙王。”
司马谈张张嘴说不出半句话。
乌孙人是匈奴的铁杆,猎骄靡在其父被月氏人杀死之后,却被匈奴大单于冒顿收养为义子,在冒顿单于的支持下带着乌孙所剩不多的家底打败了骄傲的月氏人,夺回了属于自己的领地,同时成为西域第一大强国。
前些年猎骄靡的老婆死掉,军臣单于立马把自己的妹妹巴巴的送过去做夫人,叔叔辈的猎骄靡就毫不犹豫的笑纳了大礼,连猎骄靡的太子都是匈奴夫人所生,如今匈奴和乌孙两国的关系可谓是好的不得了,选择走北线穿越乌孙简直是找死。
“南线也不好走,我们必须沿着孔雀河穿越死亡之海到达楼兰,经过且末国、精绝国、于阗国、莎车国、疏勒国,一路需要围绕死亡之海绕半圈,对咱们商队是一次巨大的考验。”
张骞自己也捏不准,根据曹时交给他的日记里描述来看,这三条线路尤以北线最为危险。
乌孙是绝对不能碰的死地,南线的巨大沙漠被命名为死亡之海,传说中最恐怖的移动沙漠,图册里形容为一千年后必将吞没西域诸国的可怕沙海,但是从牧民嘴里听到的却是另一回事。
死亡之海只有地图册里的三分之一大小,沙漠被几条大河横穿而过,零零散散的绿洲足有近千个之多,虽然大部分绿洲只够几百人长期居住,只有两成绿洲可以记住三千人以上,少数几个大绿洲能居住上万人,可若把所有绿洲都算上也有几十万人的规模。
南线远没有想象中的可怕,只不过绕的路比较远罢了,真正难走的是中线,这条路也是贴着死亡之海的北部缓缓前进,而这条路据说是马贼盗匪最多的一条路。
张骞合上地图册说道:“南线的情况不清楚,我们不要轻易做尝试,我们还是走中线比较安全,过了车师国,经过焉耆国、龟兹国、姑墨国到疏勒国。”
这时候,甘父带着几个人挤入人群,丢下腰胯的钢刀拧开水壶猛喝一气。
“外边什么情况?”
“右贤王庭派出了五支百人队发了疯的搜过山谷,按照他们的速度只少还要搜索半年,再过半年咱们已经远走天涯了。”甘父笑呵呵地说道。
众人大笑,匈奴人的异想天开有点太蠢了,白白死掉一百多人损失的弓矢骏马全部被掳走,牧民发现那些尸体时已经被食腐动物吃的差不多了,这当头一棒差点把匈奴右贤王给敲晕了。
五个百人队到谷里搜人。而山谷里至少有十几万避东的牧民商旅,谷中的牛羊更是数不胜数,指望牧民们配合匈奴人找一群不知道长相。不晓得来历的奇怪商队简直是做梦。
“咱们的黄羊脱手的时间正好,那匹黄羊此刻多半是已经进了牧民的肚子里,连黄羊都不见了看他们怎么找到我们。”
“还有骆驼,小心200头骆驼。”
“没关系,谷里有骆驼的商旅很多,他们买骆驼是要穿越死亡之海向南边走楼兰国,那帮人用不了半个月就会启程离开。牧民们告诉我过几天风雪停了,气温就会迅速回升到春天,草原大漠上的好日子就快来了。”
“小心匈奴人过来了。”
少部分人垂下脑袋装作打盹。另一些人熟练的剔着羊腿,仿佛只是群来历很普通的牧民。
不一会儿功夫,一支百人队腰胯长刀手持大弓,左顾右盼耀武扬威仿佛雄狮巡视领地。他们就是右贤王帐下的精锐。被赵涉成为匈奴最强的那群人。
这支队伍的百骑长名叫哈木克,他是右贤王帐下百骑长里排名稳居前三的强者,如同休屠王和浑邪王一般是月氏人的叛徒,同时也是最有希望晋升千骑长的勇士。
他本来应该呆在王庭里陪着妻子儿女玩耍,可是他的好心情却被尹吾的一场屠杀给搞的乱七八糟,迫使他赶在暴风雪降临前跋涉到尹吾,最寒冷的那两个月里如同普通牧民那样,时刻所在火堆前不想挪动半步。直到气温逐渐回升才想起未完成的使命。
“给我搜!山谷里一草一木都不能放过,就算挖地三尺也要把他们给搜出来。”
匈奴骑兵们翻身下马闯入牧民的人群。举着长刀威吓那些牧民,要求他们交代清楚各自的身份,从哪儿来要到哪儿去,说的不清楚就一定有问题。
他一直漠视手下抢掠牧民的行为,整个冬天的严寒摧残,让他没心情去做一个公正的评判者,这帮匈奴人窝在山谷里大半个冬天早就不爽了,抢掠点财务是发泄心头怒气的最好办法。
哈木克正想离开,无意中瞥见角落里的人马,随口就问道:“你们是哪儿来的?叫什么名字?”
“我们是路过的商旅。”
“嗯?路过的?”哈木克疑心大起,打量起这支奇特的商队。
放眼望去,商队里清一色的精壮汉子,每个人都腰胯长刀背负强弓,膀大腰圆的浑身上下散发着彪悍气息,商队里没看到一只羊,也没有一个女人,这样的组合实在奇怪的很,仿佛不是一支普通商队,而是去打仗的战兵。
哈木克调转回头,似不经意道:“你们要去什么地方?为什么商队里没有女人。”
说话间,几个匈奴武士一把抢过吕横的钢刀,拔出刀鞘的那一刻,顿时被刺眼的亮光震住,雪亮的刀身锋利的刀刃,即便是个傻子也看的出此刀是难得的宝物。
“好刀!”
匈奴武士收回刀鞘转身就走,忽然被一只大手拎住衣领,一阵天旋地转重重的摔出去。
那名匈奴人被摔了个七荤八素眼冒金星,吕横走上前拿回自己的钢刀,无视几个剑拔弩张的匈奴人,用匈奴语暴喝道:“你们搜你们的人,再抢我的刀小心我不客气了!”
顿时站起来几十条汉子,每人都往腰间的刀柄上摸,匈奴人也发觉情况不对立刻抽出刀弓,瞬间两边上百号人纠缠在一起对峙着。
“你们干什么?快把刀收起来,收起来!你们想死吗?”
吕横抽出钢刀指着匈奴武士,丝毫不惧怕他们的弓矢瞄准,因为他身后几十张强弓正对准匈奴武士的脑袋,只要稍有变动立刻就把对面的人射成马蜂窝。
哈木克满头大汗,就他感知到几道浓烈的杀气死死锁定住他,每一道杀气的浓烈程度让他想起右贤王帐下最强的几个千骑长。
而他还仅仅是个准千骑长的勇士,距离最强千骑长还有一大截的差距,被几个千骑长级的强人盯了几秒顿时汗流浃背,才一会儿功夫仿佛有半个世纪那么漫长。
“你们难道是……”
哈木克的喉咙像被一只大手狠狠捏住。身上的力气在飞速的流失着,他的余光满到远处一个长相与他类似的月氏人种壮汉手持强弓,那股强烈的杀气像针扎似的感觉。强烈的第六感告诉他马上会死,那股杀气已经不在是单纯的杀气,而是倚重置人于死地的死气。
“万骑长级的强者。”哈木克的喉结涌动嗓子干的冒烟,匈奴的万骑长里有不少水货,但也有许多强到不可思议的恐怖杀人机器,他们是几十万名身手矫健的勇士里挑选出的强者,每一个都有不可思议的强大力量。一把强弓一支箭矢可以草原丛林里最强悍的野猪,哪怕是野猪最坚实的猪皮和头骨也顶不住强弓的秒杀。
那种强大是不可思议的,他每次一想到就要心惊肉跳。晚上会做起噩梦,实在可怕到了极点。
“怎么会有万骑长级的强者,这个人会是谁?”哈木克的见识有限,脑海中闪过几个匈奴神射手的身影。忽然想到一个失踪的匈奴神射手。
那个人和他同为月氏人的分支。那个人曾经是降服匈奴的月氏人最骄傲的草原雄鹰,但是他的部落被贪婪的卢侯王伙同几大部落吞并毁于一旦,那个人也从此消失在茫茫大漠里。
哈木克的脑筋还没转过来,突然听到一声暴喝。
“右贤王帐下的勇士,收起你们的武器,这里不是你们驰骋之地,这里不是昆仑撑犁的领地,这里是琐罗亚斯德照耀之地!”
迦呼罗忽然闯入了人群。一双鹰隼般的眸子锁定匈奴百骑长,不疾不徐的嘲讽道:“月氏人的耻辱。匈奴的走狗,你不该来这里,这儿是我们月氏人的领地,卑鄙的你在玷污圣洁之火的领地。”
跟在他身后的壮汉身高近九尺,白色皮肤,深目高鼻,一口的月氏语:“巴哈里尔的子孙哈木克,卑鄙无耻的叛徒,阿胡拉玛兹达的亵渎者!滚出尹吾!”
“居犁的走狗,我们不欢迎你!请你离开这里!”
“匈奴人,这不是你的领地,滚出去!”
数百名白种小月氏人怒斥,眨眼工夫人海将百十个匈奴武士围住。
哈木克满脸惊恐,仿佛见到鬼似的表情:“沙利勒,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里是月氏人的故乡,月氏人才是这儿的主人,你这个不速之客闯入月氏人的家乡,反问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你一定疯了吧!”沙利勒接近九尺(203厘米)的身高,极具压迫力的低沉声音,就像一头愤怒的巨熊。
他畏惧了。
“滚出去!匈奴的走狗!”
“滚出去!月氏的叛徒!”
牧民们自发的围过来,他们或年老或年幼,带着一脸的愤慨和深深的仇恨对着匈奴骑兵,对着昔日自己的部族亲友,现在成为仇敌的可耻叛徒。
“你们在做什么?赶快给我散开了!”
人群被挤开,四个匈奴百骑长定睛一瞧,惊愕道:“沙利勒!小月氏人的首领,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以小月氏人首领的名义警告你们,立刻滚出尹吾,这里不欢迎你们。”
“这里不欢迎你们,立刻滚出去!”
“滚!”
四个匈奴百骑长气势一滞,环顾四周匈奴武士被团团围住,只要一动手立刻会陷入四面八方的人海进攻,失去战马,失去弓矢,还失去足够的活动空间,强悍的草原王者像折了翼的雄鹰,掉了毛的凤凰,不值一提。
“咱们走!”
四个人拉起呆滞的哈木克钻入人群,匈奴骑兵如蒙大赦飞快的逃窜而去,即使擦身而过的小月氏人推搡他们也不敢报复,仿佛丧家之犬那般狼狈而逃。
小月氏人欢呼雀跃,六十年前他们第一次败给匈奴人,三十年前他们的王死在匈奴人的手上,二十年前他们的新王无法忍受老上单于和乌孙猎骄靡的百般凌辱,决定抛弃居住五千年的故土向西迁徙,由此,月氏十翕侯分裂为大小月氏各五翕侯。
从那一刻开始,戎族王冠上最璀璨的明珠暗淡无光,戎人再也不配称之为戎,他们只是群可怜可悲的失名者,只剩下浑身伤痛和深深的耻辱。
月氏人迅速的堕落了,六十年前只有少数部族畏惧匈奴兵锋投靠,三十年前已经有大批部族投靠,二十年前大月氏人西迁之后,整个西域月氏人辛苦维系的领地就完全崩盘了。
小月氏人,被月氏王抛弃的可怜人,他们的眼泪早已流干,面对残忍的匈奴人只好委曲求全的低下头,以名义上半顺服的姿态继续生活在故土上,但是每个小月氏人的心里对匈奴人的刻骨仇恨。
“伟大的阿胡拉玛兹达!保佑月氏人驱赶邪恶安哥拉曼纽派来的毒蛇。”沙利勒高呼琐罗亚斯德教的主神之名,身后几千名月氏牧民跟随着摊开双手向光明与智慧之神祈祷。
沙利勒转过头深深的凝视着甘父:“迦呼罗说你为东方的汉人效力,谋求覆灭匈奴的联盟,你终于从歧途中走出来了,我的兄弟!”
“是的,我彻底明白过来了,我们不能臣服在野蛮的匈奴人手下,汉人的先祖是周人和夏人,他和我们月氏人是同族兄弟,他们更值得信任也更加强大,我代表汉人请求你的帮助,伟大的小月氏之王!”甘父用月氏人的礼仪回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