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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冬天降雪依然很多,幸好没发生房屋坍塌的事情,过了一月河水解冻气温陡升,人们脱下厚厚的冬装享受美妙的新春时节。
大农令丁吾客以年老体弱为名请辞,天子准许并以中二千石的俸禄当作他的退休工资,出入未央宫仍可享受九卿待遇。
新一任大农令惠是曹时的老朋友,作为大农令身边的第一佐官大农丞,经常负责和少府沟通联络,几次相互帮忙也结下不错的朋友关系,曹时对这个任命表示欢迎。
与此同时,中原地区的春耕大潮也就此拉开大幕。
南庄头的庄户们和往年大不一样,家家户户赶着健壮的大黄牛犁地,再也不用拿着耙子在地里捯饬,大黄牛拉着犁耙耕的既深又快。一上午的功夫把几亩地深耕一遍不费吹灰之力。
许季扶着曲辕犁,挥舞着小鞭子乐的哼着小曲,破锣嗓子吼着姑娘爱郎的小曲。惹来远处彪悍婆娘破口大骂:“许癞头!你整天像头阉了的老驴,哼哼唧唧唱个什么?整天衣冠不整吊儿郎当像个混子,要不是里正怜惜你家里苦日子穷,你现在还不知道在哪呆着,闾里的大姑娘小媳妇见了你就躲,想找媳妇自己凭本事打拼出家当娶回来,不要像个没卵蛋的废物。”
“哈哈哈……”
一群已婚妇女哈哈大笑。还有女人笑骂许季是个没用的夯货。
许季被臊的满脸通红,暗骂这群老娘们说话比男人还开放。要不是闾里上下管的紧盯的严,他真想找个机会办了她们,只可惜他有这贼心没这贼胆。
难得有时间休息,换上一身便装的曹时走在田间地头。俯身扒拉开底层泥土翻上来的土壤,侯府的田地全是地力壮的肥田,在渭河水的浇灌下才能生长出籽粒饱满的粮食。
“郑老,庄户们对新工具的评价如何?”
“回君侯的话,咱们庄里的老少都很喜欢这个新犁耙,比以前的直犁耙好用几倍,老牛耕地再也不吃力了,耕地的速度快一大截。”郑老高兴的合不拢嘴。
前些年县里推广新式直犁耙,说是要把耙子从农具里彻底踢出去。郑老当时也是直犁耙的支持者,结果下了田一用发现没有县丞吹的那么好,老牛拉的慢耕的浅效果和耙子差不多。还要浪费一头拉车的老牛作为劳力。
普通百姓人家没几户能使唤的起昂贵的耕牛,一头牛三千钱到不算大数,麻烦的是养牛的投入和心血精力可不小,万一养不好把牛给喂病了喂死了,那可是几年的辛苦拼搏付诸流水,百姓们稍走合计很自然的把直犁耙丢到一边。继续拿着省钱的耙子一点点搂地。
曹时笑着说道:“曲辕犁是侯府出资给庄户们准备的工具,只需要在使用时注意爱惜工具。不要故意破坏曲辕犁就可以尽情的使唤,用坏了就拿到侯府的铁匠铺自里去修修,不花大伙一文大钱。”
听说可以占侯府便宜,郑老顿时不乐意:“那怎么能行?咱们岂不是白白沾了侯府的便宜呐!东西用坏了自个儿就能修补,实在坏的厉害庄户必须付一半钱去铁匠铺修,这样俺们才能心安理得的用新工具,要不然大伙这心里别扭,还容易养成占侯府小便宜的坏毛病,三老常说民间的风气正则民心正,咱们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可不能为了点小便宜坏了乡里的民风民气。言情小说吧”
本只是简单提议,他一时没想那么深,听到郑老上纲上线的谈及保住民风民气,曹时也就从善如流:“好吧,那就按照郑老的意思去办。”
郑老欢喜的应了声,暗赞君侯真是个天字头一号的和善之人,处处为百姓着想的善心就让人叹服不已,比起关东过来的那帮豪强地主好上百倍,那帮人到了陵邑里还不安生,整日里横挑鼻子竖挑眼的,连他们这帮关中本土平民也看不惯。
其实,这已经是第二遍深耕了。
早在刚入冬天降大雪之前,侯府的男女老少就组织起来进行一次深耕。
将学前的深耕意义重大,每年地里都会有病虫害滋生,地蛆以及各种乱七八糟的小虫子是农民最讨厌的敌人,为了赶走讨厌的虫子,每家每户都的派人来巡逻捉虫。
入冬前把大田深耕,带有虫卵的泥土全部翻出来,经过整个冬天厚厚积雪和冰冷的气温摧残下,这些可恶的虫子十有八九要被活活冻死,深耕的更狠一些,把土地耕出尺余深的沟壑,冻死的虫子更多一些。
即使有侥幸没死的虫子也很容易对付,各家各户家里生火做饭剩下的草木灰派上用场,每亩只需要在沟里施进80汉斤草木灰,既防地里的虫子又能增加肥力,杀虫增产非常明显的作用,这些土办法有时会有意想不到的好效果。
捏开黏黏的泥土丢撒到田里,曹时的心情不错:“今年大田的地力还算可以,但还是要打上一层基肥保持地力。”
“在下省得轻重。今年冬天庄子里的男女老少没闲着,按照惯例男丁们去县里接受军阵训练,老人孩子和妇女们带着皮手套到南山上挖腐土。一车车腐土拉回来堆积在田间地头,只等着雪水化冻再把地翻一遍好让草木灰混合到地里,趁着夜里气温低的功夫再冻一冻地里的虫子,让那些东西全部死光光。”郑老的表情很滑稽,好似地里的虫子是万恶的敌人,咬牙切齿的恨不得让它们永世不得超生似的。
曹时是个伪环保主义者,他提出挖南山树林里的腐枝烂叶沤出来的土壤。可以充当上好的绿肥使用。
庄子里的沼气池里存着生活废水和牲畜的便溺,经过半年多的高温腐熟后成为一堆烂泥。可以作为良好的肥料施加到大田里,本来庄子里的地力就不差,施下几种肥料就更加肥壮了。
想到挖土的风潮起来,他不无担忧地提醒道:“还得注意往山里回填泥土。一旦挖山的习惯养成,早晚会有一天把山上的泥土挖空,没有泥土保护的树林早晚会枯萎死去。”
郑老嘿嘿一笑:“君侯说的是,这就跟薅羊毛是一个道理,一天薅一把羊毛不都,日复一日早晚有一天会把羊薅成秃子,咱们放大车进去之前都要把庄子里挖沼气池的余土装上大车带到山脚进行回填,什么时候咱们大田里的土太多了,再把大田的泥土填回山里去。”
老头说话很搞笑。军队里混了几十年的战兵,不但练就一身过硬的军阵杀敌术,老兵油子们的段子也是可以张口就来。那些粗鄙却有意思的俏皮话有一句来一句,逗的曹时哈哈大笑心情格外的好。
民以食为天,民以农为本。
耕作是一年中最重要的劳动,不仅是侯府里的人来盯着,乡里的穑夫、游缴和亭长,县里的差役都来田间地头蹲着。黄老无为制度下,官吏们整天闲着没事干。除了到各乡各闾的四处巡查治安卫生就没别的事,若是再躲在县衙里不出来,指不定要被黔首百姓戳脊梁骨骂成蛀虫。
乡里三老有上奏朝廷直达天听的权力,只要他们觉得基层官僚整天吃饱饭没事干,那么他们就可以光明正大的上书给朝廷,要求惩治尸位素餐败坏吏治之徒,当然他们的权力也仅限于此,超过县域范围上升到郡府的官吏,顶多也就是风闻奏事说点不具备权威性的闲话。
因而,汉初的政治斗争仅限于郡,以及更高的朝廷层次,县里的大小官僚油水少事情多,要是懈怠点还要被三老戳脊梁骨咒骂,那帮老头可全是年纪过五十岁,受到皇帝亲自接见的西汉劳动模范,每个老头都是上过战场守过边疆立过功勋的军功爵阶层。
侯府所在的乡里三老,恰是那个楚人老兵共喜,今天这老头也晃晃悠悠的来了。
共喜一拱手:“拜见君侯!”
“共老不必多礼。”曹时也忙着拱手回礼。
汉家以孝治天下,又非常崇老敬老,黔首白丁过六十五岁者,从此不必再服徭役,同时大汉帝国也不会再收老人的各种税款,有爵者年纪可以降低,到八级公乘是五十六岁免徭役,九级五大夫则是全免徭役。
假如老人过七十岁,皇帝还要亲自下令赐予几杖,就是赐给年老诸侯王的那根几权,当初死了儿子的吴王刘濞就拿到汉文帝赐予的几杖,只要老人家拄着那跟几杖出门,即使见到三公九卿也不必行大礼,拱拱手就足矣。
共喜年过八十精神矍铄,可人家早在十几年前就领了一根几杖,这几年天子命令郡治为八十岁以上的老人赐长寿宴,共喜也是做了几年的座上宾,老头只要愿意长安城内就没几个地方不能横行无阻,无论是三公九卿的官府大衙,还是长乐未央的深宫高墙都拦不住他,不能进的地方无非是别人家的私宅,以及天子自家的永巷私府而已。
老人家讪笑道:“不瞒君侯,我家小孙媳妇已经叨叨抱怨好些天了,老朽被吵的头晕眼花无奈来叨扰君侯,前些日子内史把俺们招进府里,说是要推广咱们闾里种田把式,这会子每天都有人往乡里跑。我在想要不请闾里的好把式给他们开个课说道说道,免得那帮人整天跑到老朽家蹭饭吃,老朽我又要被孙媳妇抱怨。”
“这个好说好说。有需要咱们就尽快搞起来,关中七十五个县各抽二十个人到咱们庄子里,每个庄子分两人去学习庄稼把式,不用三天把学到的东西记好整理着,去芜存菁编纂成农书推广到天下,争取让天下的粮食产量增加二成,此为功德无量的善事一桩。”
曹时的优点有很多。纳谏如流是最被人称赞的,自己不懂就虚心接受教育。乐于和他人分享成果也是他最被赞扬的地方,半年来到平阳侯府下庄子学习的人车载斗量数不胜数,侯府从没想过要故意藏着掖着不给人看,想学就来学会就走也不求报答。
曾经有人说他很天真也很呆傻。不懂得看家本领绝技要藏起来独享利益,曹时对他们的回答是自家吃饱饭是小道,只有天下人都吃饱饭才是堂皇大道。
没有一颗心怀天下的心,只管自家吃饱饭或许可以一世大富大贵,可当他们每时每刻都想要藏着掖着不给别人学艺的机会,无形中就已经不自己拉到天下百姓的对立面,成为贪婪自私恶毒的豪强地主们,那帮人即使家资上亿良田百顷为称雄郡县也不可能长久,只需要朝廷和郡县的一纸命令就会完蛋。
工商业技术可以藏着掖着。农业科技却万万不能藏起来,铁器纸张并非人人必须的工业品,五谷杂粮却是顿顿都少不了的盘中餐。很多人可以不用铁不用纸活一辈子,可要换做不吃饭还真没多少人能活一辈子,顿顿食肉的终究只是少数。
粮食增产是件了不得的大事,传闻某郡某县粮食增长一成半,立刻就成为轰动天下的大事件,不知有多少郡县的官僚削尖脑袋去打听消息。就想搞清楚怎么把一县之地的粮食增产一成半。
增产一成半尚且如此,两成不用说肯定是了不得的大事件。
走在关中的路上。看到无数人扶老携幼奔着平阳侯府的方向走,老人们看到疑惑的旅人还会热心的解释。
“俺们是去平阳侯府看种庄稼的本事,关中最懂田间地头庄稼把式的就属平阳侯了。”
行人商旅们一头雾水,搞不明白平阳侯怎么成为最会种田的,好奇心驱使下也跟着人流到侯府一看。
驰道上一辆很普通的马车里,大农令惠挑开帘子看到沿途你追我赶的农民,长叹一声:“咱们汉家苦于粮食短缺数十年,太宗文皇帝几次欲动兵伐匈奴,只因国库缺钱屡次中途夭折。高宗景皇帝为了削藩厉兵秣马,削藩成功又整兵备战十余载,始终不敢和匈奴人开战,就因为少钱缺粮啊!”
“少府妙手回春,钱荒的难题基本得到遏制,粮荒并非一时半刻可以解决的,大农令不必太忧虑,平阳侯正在实验新的耕作之术。”右内史桓宪说道。
大汉帝国耕地不少,粮食产量不高,农业技术含量非常低,关东的内郡每一小亩产粮1石到1.5石,换成大亩约合2.4石到3.6石粮食。
边郡的许多农民干脆把粮食撒到地里就不管了,一小亩只能收到0.4石粮食,换成大亩也不够1石粮食,简直是在糟蹋辛苦得来的土地,边郡稍勤快的农民拔草浇水,1小亩产有0.7石粮食,只有很认真的农民才能收到1石粮食。
1石粮60市斤,最好的上田亩产4石也才240市斤,中田甚至下田只有一半或更低的粮食亩产,农民忙活一年的收入能吃饱饭就很不容易了,想打仗根本经不起消耗,打不了三年国库空虚就得把农民的口粮征走,天灾一到不饿死人简直是奇迹。
吃饱饭仍然是全国三分之一劳动人口的迫切希望,还有三分之一在温饱线上下波动,只有最后三分之一才能吃饱饭过好日子。
大农令惠的野心不小,盘算半天说道:“平阳侯府的种田之术非常重要,倘若在一年之内让关中七十五个县570万人口都能吃饱饭过好日子,则代表着全国近六分之一的人口从此脱贫致富,大农令得以心思尽情的去扶植关东农业,不出五年关东依葫芦画瓢也能顺利脱贫,本官可以自豪的说,我就是汉兴以来最成功的一任大农令。”
“那我可要提前恭喜您,成为最成功的大农令了。”
“同喜同喜!桓内史也将是最成功的一任内史。”
两人把视察的成果简单汇总,就下令关中各县可遴选代表去平阳侯府学习稼穑种植技术。
听说平阳侯府允诺各县抽二十个名额去学习耕作技术,各乡里为了名额差点打破头,最后闹到内史府对簿公堂才得以解决,右内史桓宪拿出的方法很简单,20人不行那就每个县50人,你说50人也不够?那就100人,再不行200人,500人不能再多了,你总不能全县男女老少都去人家庄头蹲着,要学会适可而止呀!
在右内史不负责任的裁断下,每个县派出500人的队伍跑到侯府的庄子里学习农技,37500号人聚在一起黑压压的一大片十分惊人,恰好平阳侯府的位置就在关东六国进出长安的灞桥旁边,来往的客商旅人经过此地都会好奇的驻足打量黑漆漆的人群,询问得知是平阳侯府传授农技,那围观的兴趣就更大了。
结果一来二去,围观的人往10万里走,连长安城的中尉府都给惊动了,中尉张欧奉命率领二千名北军正卒前往侯府的庄子外执勤,反而更进一步促进过往商旅的好奇心,连长安陵邑里游手好闲之辈也过来围观,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越来越多。
平阳侯府的农技不行,何必要北军出动维持治安呢?东市门头新开的卤菜馆也是门庭若市,每天排队的人足有上千号人,长安北军也没派一兵一卒去维持治安。
曹时无意间开了条新纪录,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突破15万人,想想也是很值得大吹特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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