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百步,接近一里半。
看那颗石弹落地时的轰然响声,只怕是得有个好几十斤。
现在问题来了:
自己该怎么做,才能阻止敌军?
文丑一脸茫然,心中更是冷得像是掉进了寒冬的冰窟里。
和他一样茫然不知所措的,还有寨墙上趴得密密麻麻的冀州军将士们,当那块石弹重重地砸在地下的一刻,他们感觉自己的心也随之一起,重重地落入了没有底的深渊。
“没法打了。”张南的声音有些发颤,他还记得几天前文丑说的话。
敌军若是造出投石机,在这么远的距离发动攻击,自己这些人唯一能做的就是抹脖子了。
“快看,敌军又向前推进了!”一名眼尖的都尉指着远处尖声喊叫起来。
众人随着他的目光转过头去,只见周仓正带了数百军士和茫茫多的民夫,离开了幽州军最前沿的阵地,看他们的架势,还是要挖掘壕沟,给投石机提供新的发射阵地。
“不能任由他们推进,张南!”文丑虽然心如死灰,但他随即提起精神,望向自己最为器重的副将。
张南迈步出列,同样高声答道:“末将在!”
“给你两千人马,务必要将这群胆大包天的贼子赶回去。”文丑走前两步,伸手揽住张南的肩膀,“多带弓弩,多利用我军挖掘出来的战壕。”
“得令!”张南咬着牙,犹豫片刻之后,对文丑单膝跪下,沉声说道:“末将若是战死沙场,还请将军照料家中妻小。”
文丑重重点头。
张南迈步走下寨墙,点齐了自己麾下兵将,看着这些一脸惶恐的袍泽,他却突地笑了。
“那投石机一次只能发射一枚石弹,我们只要看着点,总是躲得过去,不要怕。”张南故作轻松地说道:“再说了,我们的任务只是阻碍敌军推进阵地,只要藏身在战壕后面用弓箭骚扰,不让他们舒舒服服地挖沟就行。”
见到主将都这样说了,那些冀州军将士再次鼓起勇气,穿戴整齐之后,背着满满当当的箭囊,从侧面离开营寨,沿着前些天挖出的战壕,小心翼翼地向坡下走去。
“派几个口齿伶俐的人去给高览将军和袁使君送信,告诉他们这边的情况,还有,我需要两万名弓弩手。”文丑目送着自己的爱将离开营寨,口中不住下达着命令,脸上仍是阴沉得可怕。
事到如今,挽回局面的唯一办法,就是集结绝对优势兵力,不计伤亡,冲击敌军阵地,填平壕沟、挖开土垒,把关羽赶回渚水北岸,然后严防死守,再不给他渡河的机会。
但是,即便是从袁绍和高览那边获得援军,文丑觉得,自己也没有必胜的把握,从板甲、千里船、再到投石机,幽州军就像是有仙人相助,不停地掏出超出自己想象的可怕东西,而这一次,说不定他们还有更恐怖的在等着呢。
“有人下来了,要不要换上散弹,轰他们一下子?”赤辉眼睛尖,立刻发现了张南率领的冀州军部队,他兴高采烈地跑回关羽那边,指着鬼鬼祟祟的敌军大声喊道。
所谓散弹,就是用特制的麻袋装上鹅卵石,一股脑地倾泻出去,虽然准头没把握,但胜在覆盖面大,正是对付敌人步兵的好东西。
“不急,这只是试探,没必要让他们知道得太清楚。”关羽此时心情大好,说话的语气也变得和蔼了许多,以往面对读书人不假辞色的他,脸上也露出了难得的笑容,“耀世啊,你之前说过,这投石机还可以在底座上转动方向?”
“正是。”说起机械方面的东西,赤辉立刻变得口若悬河,“我们在底座上设立了滑轨,只要拔开钉销转动支架,前后左右都能打到。”
关羽这才放下心来,抚着颌下规模渐盛的胡须点了点头,他起先还有所担忧,若是敌军从侧面展开攻势,自己应该如何应对,听赤辉这么一解释就放心了。
拥有如此恐怖的远程武器,再加上精心操练出来的步卒队伍,即便敌人来得再多,他也有足够的把握守住阵地。
不管哪个方向上过来敌人,只要看见对手阵型齐整,自己就是一发散弹过去,即便是面对高速奔驰的骑兵,只要预判得当,在骑兵冲锋的那段时间,也足够自己发射好几轮石弹,让敌人损失惨重了。
“其余人也不要闲着,把两翼的壕沟挖得再深一些、宽一些,敌军见到这种攻城利器之后不会善罢甘休,他们一定会调集兵力围攻我等,现在多流点汗,总好过以后流血。”开心了一阵子之后,关羽再次巡视在阵地之上,不住地催促士卒加固防线,他已经下定决心,即便是冀州军倾巢出动,也休想让他挪动半步。
文丑向高览和袁绍派去信使求援的同时,幽州军这边同样有一艘千里船劈波斩浪地奔赴下游,他们的目的不是求援,而是按照刘备之前的嘱咐,汇报投石机的射程和可靠性。
“六百步,五十斤。”听着这个数据,刘备沉吟片刻,然后摆摆手,让这名信使下去歇着了。
六百步差不多是七百米,五十斤差不多是十一公斤,在冷兵器时代,这样的数据只能用恐怖来形容。
赤辉那小子,还真是没有辜负自己的信任。
沮授和鞠义二人坐在下首,完整地听完了信使的讲述,此时他们两个人的眼神极度恍惚,和之前目睹了整个试射过程的文丑有得一拼。
“这种攻城器械出现在世上,城池做得再坚固也没什么用处了。”沉默半晌之后,鞠义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颓然说道:“面对任何城池,只需要几十架投石机就能把城墙打烂,大摇大摆地进去,也不再需要什么先登死士了。”
“弟兄们不用冒着枪林箭雨去攀爬高墙,这是好事啊,怎么到你嘴里反倒变成了坏事?”看着鞠义满脸沮丧,像是突然间老了十几岁的模样,刘备不禁失笑起来。
难道说对于这个战斗狂人而言,比起生命,彰显勇武反倒是更重要的?
鞠义再次长叹一声,垂着脑袋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