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平二年,华夏大地的北方出现了罕见的大面积旱灾,旱灾波及范围包括幽州、冀州、并州、兖州、豫州、司隶等地,受灾民众逾千万。
其中刘备下辖的冀州灾情尤为严重,南部数条河流水位降低到无法用于灌溉,大片湖泊变为滩涂、滩涂变为旱地,民众赖以生存的粮食生产遭受到了极大的破坏。
为了稳定民心,冀州牧刘备下令开仓赈济受灾民众,组织民众兴修道路,进行以工代赈,并颁布了一系列遏制铺张浪费行为的法令,多管齐下,终于稳定住了冀州、尤其是新征服的魏郡等地的局势。
但是他付出的代价,就是用于征伐河内的军粮储备减少了一半,不得不暂时搁置原定于九月开始的出兵计划,转而全力进行军屯、兴修水利设施,为来年做起了准备。
刘备缓了下来,而长安的朝廷,却已经闹翻了天,就在六月,一件尚未传开,但足以震惊天下的大事发生了。
朝廷要离开长安,返回洛阳!
王烈向弘农、京兆尹派出了不少密探,这些人用尽各种方法,冒死传来许多情报,经过坐镇河东的王烈一一审视归纳,又通过快捷且隐秘的渠道绕过河东太守王邑、河内太守张扬的视线,出现在邺城刘备的案头,尽量使这位运筹帷幄于千里之外的上司了解到事情的全部经过。
成堆的信件犹如雪花一般,不住地向邺城汇集,有时候甚至一天能来三名快要累死的信使,而刘备看着面前越积越多的情报,心中的忧虑也是越来越深。
六月,郭汜诱降李傕部将张苞,军势为之一振,李傕闻讯大怒,发兵前去攻打,两军混战多日,李傕的耳朵都被流矢射穿,危急关头,还是依靠原白波军首领杨奉拼死力战才击退郭汜。
战后因为赏罚不公,杨奉也对李傕心生不满,与军吏宋果等人合议谋杀李傕未果,便索性引兵反叛,使李傕再度损失了许多兵力,再也没有一开始咄咄逼人的气势。
同月,镇东将军张济从陕县赶往长安,凭借多年来的交情劝服说李傕郭汜罢兵休战,由于旱灾严重,二人早已无力再战,便顺水推舟,卖了张济一个面子,延续了几个月的战争终于告一段落。
小皇帝刘协实在无法忍受每日里担惊受怕的生活,便恳请李傕,请求他放自己返回旧京洛阳,经过多次哀求,李傕也彻底烦了,觉得留着这群只知道吃白饭还给自己添乱的家伙实在是累赘,便同意了皇帝的请求,自己也准备放弃因为战乱和劫掠而失去价值的长安,前往泾水沿岸的池阳休养生息。
于是在兴平二年七月,皇帝刘协与朝廷百官离开长安,向洛阳方向开拔而去,张济、郭汜、杨奉、杨定等人则率领自己的部队前往护送,希望从中攫取护驾之功。
为了答谢这些愿意跟随自己、并且手中握有兵权的军头,刘协慷慨地送出了各种官职,什么骠骑将军、车骑将军、后将军就跟不要钱一样地批发了出去,然而,年纪尚小、城府未深的他根本没有想到,这些最顶级的军职并没有让面前的武夫们满足,反倒激起了他们的攀比欲望,离开长安才短短半个月时间,诸将之间就因为各种事情发生了不少争端,有些甚至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往往都能引发一场数百人规模的械斗,令人不堪其扰。
夏去秋来,寒意渐浓,两三个月的时间过去了,天子车驾却因为各种原因走走停停,连京兆尹的地界都没有离开。
夜色已深,繁星满天,大汉王朝名义上的两位最高统治者、年轻的天子刘协和同样年轻的皇后伏寿并肩坐在御帐之中,透过布幔的缝隙,仰望着远方的星星点点。
“郭汜带着他的人马逃跑了,我们总算又逃过一劫。”沉默许久之后,刘协才开口说了今晚的第一句话,他的声音很轻,也不知是说给身边的伏寿,还是在宽慰自己不安的心。
“嗯。”伏寿轻轻应了一声。
两人再度陷入沉默。
之前一段时间,大家都走得好好的(至少在刘协看来是这样),但最近两天,郭汜不知道发了什么疯,竟然提出不去洛阳了,要求天子和朝廷跟着他去郿县。
郿县是什么地方?
那是右扶风地界,位于长安西边一百里,极度接近羌胡势力范围的一座小城,跟皇帝想要前往的洛阳可谓南辕北辙,更别说郿县还曾是董卓为自己准备的养老之地,所有人提起来都是一肚子怒火。
所以毫无疑义的,郭汜的要求被驳回了。
然后新就任车骑将军还没有三个月的郭汜就愤怒了:老子堂堂一个可以开府议事、仪同三司的将军居然被你们这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家伙骂得狗血喷头,这还有没有王法了?
于是郭汜就让他手下将领伍习趁夜焚烧了御驾不远处的几处民房,借以威胁众人,不曾想杨奉杨定等人早就蓄势待发,当即通告全军说郭汜作乱,并挥兵前往攻打,经过一夜一日的战斗,郭汜不敌而逃,如今已经不知道跑到哪个山沟沟里面去了。
“堂堂天子,九五之尊,如今却成了所有人眼中的香饽饽,谁都想把朕握在手心。”刘协有些落寞地说道:“这样朝不保夕的日子,也不知要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伏寿伸出右手,将身旁少年的左手紧紧握住,在这个时候,她能够为自己丈夫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会好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朝廷里还有那么多忠臣,只要陛下回到洛阳,传檄四方,让关东的忠臣们前来辅弼,陛下就能安心了。”伏寿的声音很细很好听,语气却坚定得不像是十四岁的女孩子。
“关东哪有忠臣?”刘协苦涩地笑了,他这几年被权臣们捏得像只小鸡仔一样,想圆就圆想扁就扁,心中早已经对所谓的忠臣失去了信心。
这么几年了,关东群雄都忙着争抢地盘,压根没有一个人前来长安搭救自己,还不够说明问题的吗?
他们怕是早就忘了,远在司隶,还有一位天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