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都是德操你做下的好事,把这小子都吹到天上去了,老夫我若是不让他出去见见世面,只怕就真成了井底之蛙。”
枝叶茂盛的大树之下,另一名中年男子呵呵笑道。
这两个人看起来一点都不起眼,但他们的名字在荆襄之地可谓是如雷贯耳,无数年轻人为了得到他们的一句评价,不惜跋涉数百里前来拜访,鱼梁洲小小的渡口,几乎每日都有船只抵达。
庞德公是襄阳本地人,在荆州声势极隆,坐在他对面的那位叫司马徽,司马徽本是颍川阳翟人士,因逃避战乱而来,短短数年就凭着才学,登上了荆州士人圈子的最顶端,还被庞德公起了个雅号叫:水镜先生。
二人此时所说的,乃是数月前发生的逸闻,当时庞统年满二十,从族中前去鱼梁洲见庞德公,庞德公见这侄儿几年不见,读书倒是读得不错,于是指点他去拜访司马徽。
庞德公本来想的只是让侄儿赚点名声,好在襄阳的年轻人里站住脚,结果庞统前去拜会司马徽的时候,这位名士正坐在桑树上采摘桑叶,两个人一见如故,从白天一直聊到晚上,直到天色漆黑,司马徽才惊觉自己还坐在桑树上,竟然一直忘了下来。
实话实说,这种炒作方式十分简陋,用后世的话来说,不过是一次商业互抬,但在公元二世纪那个装逼的初级阶段,人们偏偏还就吃这一套。
这个故事很快就在小圈子里面传开了,再加上司马徽给出的“南州士子之冠冕,无人可与比肩”这种高度评价,庞统迅速声名鹊起,成为与石韬、孟建等人齐名的年轻俊才。
司马徽实在是没有想到,在这个堆砌名声的最关键的时候,庞德公竟然把庞统给扔出了荆州。
什么出去见见世面,不过是托辞而已,真正的原因嘛——
不看好刘表,想要早早跟北面搭上关系,仅此而已。
“听说蔡家、蒯家这些,也都将族中子弟送走了?”司马徽试探性地问道。
“应该是吧,蒯家走了个蒯琪,蔡家不知道是谁,黄家则是没什么动静。”庞德公不紧不慢地答道。
作为荆襄一带的地头蛇,庞德公在当地的关系网和消息来源都不是司马徽这个外来户比得上的,很多事情,司马徽都要通过他才能知道。
“北面那位可不是他们一路的,我听说其他州的世家大族都被强夺了土地,家中僮仆门客也都被遣散了。”司马徽有些费解,“若是荆州也来上这么一下,他们会舍得吗?”
“舍不得又能怎样?良田是值钱不假,但和脑袋相比,还是差了些。”庞德公哂笑起来,“蔡瑁已经在暗中兜售田地了,而且只要现钱,他们可聪明着呢。”
世家大族能够称霸一方,一个个机灵得很,他们只需要了解一下其他州的情况,就知道刘备并不是董卓那种通过毁家灭族来捞钱的主,刘备只要土地和被隐匿的人口,只要老老实实地跟他合作,最起码命能保住,房屋钱财这些也能保住。
像蔡瑁这样的,为了防止夜长梦多,以后的事情不好说,索性把动不了的财产变成金银铜钱,则是更好的办法。
听说北面那些家族通过跟当今“天子”合作,做起了许多以前闻所未闻的生意,赚的钱比土地里刨食多得多了。
富贵富贵,不就是赚钱当官吗?只要有钱赚,有官当,怎么都行。
“看来是真对刘景升没信心啊!”司马徽摇了摇头,叹息着说道:“再怎么说,荆州还是有十万大军,战船千艘,钱粮无数的,若是有雄主统领,未尝不可以逐鹿中原。”
“袁本初、袁公路等人,比刘景升如何?”庞德公不紧不慢地问道。
司马徽话头一窒。
汝南袁氏四世三公,门生故吏遍布天下,袁绍、袁术这两兄弟更是多年来苦心积虑,笼络了一大批的追随者,趁着孝灵皇帝驾崩,董卓乱政,又赚了一大笔政治资本,拉起了傲视群雄的军队,占了人口密集的富庶之地,俨然是要将刘氏取而代之。
可这还没过几年呢,这两兄弟一个尸骨都化成了灰,一个即将化为尸骨,而以摧枯拉朽之势碾压他们的,正是那位打着“汉室宗亲”旗号的北方霸主。
抛去实力不说,如今那位重修洛阳,兴太庙,建社稷坛,又铲灭了李傕郭汜,用逆贼的脑袋告慰汉家二十多位先帝,在法理上又占据了优势。
跟刘备相比,刘表这些年来可以说是碌碌无为,用了将近十年时间,才把荆襄、南四郡全部纳入自己治下,对外更是没一点声音,最辉煌的军事成就,不过是在岘山误打误撞射死了孙坚,赶走了盘踞南阳的袁术,又在宛城误打误撞地射死了前来劫掠的西凉军大将张济。
这种表现,实在是让人生不出太多敬畏之心。
“荆襄地处八方往来要道,无险可守,之所以能够享受几年太平,不过是周遭没有强敌,或是他人无暇顾及而已,一旦战火烧到这里,只怕那所谓的十几万大军就灰飞烟灭喽。”庞德公冷笑着说道。
庞德公在鱼梁洲隐居了这么多年不假,但他庞家在荆州根深蒂固,跟其他大族关系密切,如今荆州当政的世家代表之中,也就蒯良蒯越兄弟入得了他的眼,其他的都不过是庸才,武将像什么蔡瑁张允,镇守江夏的黄祖,更是一群废物。
当然了,这些人各自有其长处,但绝不应该放在军队统帅的位置上,让他们把持军政,也从侧面表现出刘表的无能。
“北面那位据说用人不拘一格,只要有本事,就能给你安排到合适的职位,这也是我让士元前去洛阳的原因,一起走的还有徐庶徐元直,他们两个人不喜欢研究经义,专门捣鼓什么用兵和理政之道,留在荆州太浪费了。”庞德公继续解释道。
“可是这一次洛阳是收十余岁的孩童,只怕?”
“谁让我们还在刘景升治下讨生活呢?实在是不敢动作太大啊。”庞德公无奈地摇了摇头,“宜城马家算是胆子大的,他们居然把马良都给送走了。”
“号称马家三代一遇的白眉儿?”司马徽瞬间瞪大了眼睛,“看来马家是铁了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