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当年千里扶柩,孤身一人,护送恩师遗骸返乡的牵招牵子经?”吕布精神一振,连忙开口问道。
“温侯也听说过牵子经?”郭嘉有些好奇。
当年牵招跟随恩师乐隐在京城求学,后来乐隐成为车骑将军何苗的长史,却又在十常侍之乱中被牵连而死,牵招与同门史路等人冒着危险收敛乐隐尸体,护送棺柩返乡,途中遇见山贼,其余人四散奔逃,唯有牵招流泪恳求,山贼首领感念他的义气,放他离去,从此牵招便有了些名气。
但当时吕布发动兵变,杀死丁原,成为董卓手下,在洛阳等地驻防,之后一两年也没有踏足关东之地,应该没听说过牵招才对。
“我在河北袁绍那里待过一段时间,偶然听人说起过牵子经的轶事,心中深感钦佩,一直想要见见,想不到他被陛下赏识,已经成为一方重臣了。”吕布笑着解释道。
“牵子经与朕乃是少年时的好友,他性情稳重,又在并州摸爬滚打了近十年,对边地情况极为了解,是不可多得的大才,温侯过去之后尽可以与他多多亲善,交流心得。”刘备点了点头。
吕布这些年四处颠沛流离,尝尽人情冷暖,狂傲的性子早已被磨得没了棱角,此时听刘备说话,心中如明镜一般,马上就领悟了话外之意。
刘备的意思其实很明白:牵招是他的故旧、心腹和信赖的重臣,又在并州耕耘了那么些年,更是负责主持边地防务的使匈奴中郎将,就算吕布过去了,也不要想着指手画脚。
帮牵招出谋划策提提意见,或者当个副手,也就差不多了。
这种安排,若是换了十年前的吕布,肯定是不会服气的,但时过境迁,如今的他,已经可以泰然处之,并心平气和地接受了。
只要牵招确实表现出卓越的才能,吕布就不会有别的想法。
确定了大方向之后,其他事情也就迎刃而解了,两天后,吕布等人与麾下将士的安置方案正式出炉。
包括吕布、高顺、张辽在内,并州军高级将领都获得了新的军职,但比起当初董卓、王允等人的封赏,或是后来吕布自封的官职要低了一两级。
并州狼骑本就是大汉边军出身,经过这么些年时间,普遍年龄偏大,已经不太适合冲锋陷阵了,朝廷决定,保留这支部队中的核心骨干力量,由吕布率领,北上并州,招募当地壮士,重建起一支万余人的骑兵部队;至于其他将士,则是可以自己选择,若想解甲归田,可以就地落户在洛阳,若是想返回并州生活,也可以在地方上担任基层吏员,比如乡勇教习、衙役等等。
这份方案看似对并州军中级以上将领不太友好,但考虑到朝廷财力雄厚,俸禄待遇等等都是实打实的,比起之前顶个大帽子,却经常拿不到俸禄,只能走歪路子的日子要好了许多。
再加上广大士卒得到了超乎预料的优厚政策,对天子和朝廷感激涕零,纵使有些将领心中不满,也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表露出来。
于是,在一片欢声笑语之中,并州军将士们很快就选好了自己的未来,相互告别,各奔前程去了。
尘埃落定,吕布便带着魏续等人再次开拔北上,跟随他们一道的还有千余名将士,这些人都是身经百战的骁勇之士,军职几乎都是什长以上,他们将担负起重建狼骑的重任。
张辽原本也想返回老家雁门,却被刘备留在了洛阳,在北军中侯麾下担任骑都尉一职,身为降将,能够成为禁军将领,足见刘备对他的器重,任命下达之后,张辽当场激动落泪,令众同袍羡慕不已。
并州军将领们的家眷大多留在洛阳,一方面是这边的生活条件优渥安定,另一方面则是作为人质,双方对此都没有什么异议,甚至连朝廷特许吕布之妻严氏与他同行,也因为严氏舍不得离开女儿而辞谢了,于是吕布离京之时,只带了一名小妾。
有意思的是,这名小妾正是当年在太师府中与吕布私通,又被董卓撞破,最终激化了双方矛盾的那个,无论是从长安逃亡,还是之后辗转各地,二人始终不离不弃,感情牢固得令严氏都嫉妒。
只是很可惜,她并不叫貂蝉。
“重建边郡可不容易啊,吕奉先这一走,怕是几年都回不来。”站在洛阳城高大的城头之上,目送着并州军将士们渐渐消失在视线之中,郭嘉不由得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接下来要考虑的,就是兖州那些人如何安置了。”
“这个好说。”刘备胸有成竹地笑了笑,转身向城下走去。
将吕布与他的嫡系安置到并州边地,是刘备一早就定下的,之所以做出这样的决定,不仅仅是考虑到他们本就是并州人,又善于骑兵作战,在北方边疆正好有用武之地,另一个考量,就是要顾及内部的稳定和平。
吕布跟曹操打了好几年仗,互相都折损了不少人马,甚至连曹操父子、夏侯渊这种首脑人物,以及候选、曹性、宋宪这种与吕布并肩作战了多年、情同手足一般的重将都先后殒命沙场,这种血海深仇,不是一两代人的时间可以抹平的。
孔夫子他老人家不是说过吗,对待父母的仇人,要睡在草席上,用盾牌当枕头,随时准备拼命,如果在街上遇见仇人又没拿兵器,也别浪费时间回家去拿,直接冲上去赤手空拳捶死他。
崇尚复仇、鼓励复仇,这就是当前这个时代的社会风气,吕布那群并州游侠,夏侯渊、曹仁这些兖州游侠,更是不乏当街杀人的勇气和经验。
就算现在双方都归顺了朝廷,但如果同朝为官,朝夕相处,按照这些人的火爆脾气,就是官不做了,甚至脑袋不要了,也得跟对方杀个你死我活。
要不然他们都没脸活着。
解决这个问题的最好的办法,就是把这两伙人分开,分得远远的。
一边去北方戍守边关,一边去南方开疆拓土,天南海北各不相见,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