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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天子的警告和陈蕃,胡广等一批在帝国士大夫官僚中有着莫大影响力的领袖发话,朝中隐隐出现的一股排挤‘浊流’官僚的势头被压了下去,而太学生在郭泰和贾彪的严厉训斥下,参与‘清议’的人数也逐渐减少,至于那些企图投机的骑墙派见轰轰烈烈的弹劾‘浊流’就这样无疾而终,再加上从尚书台流传出来的天子话语,他们也都是立刻撇清关系,做出了旁观者的姿态。
对于那些自负的‘清议’党人来说这样的结果是他们和背后的士族高门所始料未及的,天子只是略施手腕就将事情压了下来,而且并没有对他们发出责难,这让他们早就准备好的剖白忠心的言语没有了用武之地,天子这种近乎漠视的态度让他们感到了不安。
士族高门的政治嗅觉要比那些只懂得‘清议’,以党人之名自居的清流要高明得多,他们几乎是很默契地退出了‘清议’,不过他们想不到的是,司马防这时已经将他们一一查了出来,汇录成名单,呈给了天子。
短短不到半个月内,原本气势汹涌的‘清议’风潮一下子七零八落,再也不成气候,只剩下一些人仍在那冥顽不灵,不过这个时候他们已经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对于‘清议’,刘宏抱持的态度很简单,那就是一定要为己所用,对那些士族高门来说,‘清议’就是一柄杀人不见血的利刃。
“陛下,王越回来了。”郭喜在天子一旁轻声道,这时那进来禀报的小黄门已经退了出去。
“让他进来。”刘宏想到了曹操,这个被他认为可以培养为嫡系的人才,宦官之后的他因为出身在雒阳的世家子弟中经常受到排挤,才和袁绍这个同样为其他世家子弟所轻的袁氏庶出长子成了好友,两人可算是同病相怜。
“参见陛下。”王越一礼后,从怀中掏出了那份天子命他一定要弄到手的文章呈了上去。
听着王越的回禀,刘宏的眼中露出了一丝意外,他倒是没想到曹操竟然最后将这份算得上是那位卫大人死穴的文章给了那位歌伎,‘是怕她被迁怒,才给她这东西吧!’嘴角轻笑,刘宏忽然觉得曹操并不是旁人所想的那般奸诈狡猾,‘汉征西将军之墓。’也许是他的肺腑之语,只是最后时势逼他走上了另一条道路。
“那个叫袁绍的少年离开家了吗?”刘宏看向王越,庶出的长子,日后的豪杰,有谁知道袁绍年少时曾经窘迫至斯,他和曹操的飞鹰走马,放浪形骸,只是一种无奈罢了。
“在城南买了处宅子。”想到那个英俊的高大少年,王越的心里似乎有什么被撩动了一样,眼中仿佛又出现了这个少年默默地背着母亲离家时的情景。
“是吗!”刘宏不置可否地道,心里却是觉得是时候到将两人招入细柳营的时候了,对于那些士族高门和各地豪强来说,恐怕只有很少人会派出嫡出子弟,而是派出不被重视的庶出子弟,不过自己从始自终想要的只是那些庶出子弟,十年以后,这些人就是他手中对付他们的急先锋。
曹嵩的府邸内,司马防看着面前这位在帝国官僚中风评极好的大司农,将自己的来意说了出来,他的长子曹操被选入了细柳营,是天子亲自下达的命令。
曹嵩颇为意外面前司马防这位天子近臣所带来的消息,自己的儿子他太清楚不过,平日里飞鹰走马,没少让他操心,真不知道天子从哪知道阿瞒的,竟然派司马防这位心腹亲自来传旨,犹豫了半晌,曹嵩终是开了口,“不瞒司马侍郎,犬子顽劣,恐怕有负天子恩典。”
“看起来大司农并不知道令郎的才能啊!”司马防笑道,他看着面前一脸紧张的大司农,心想这就是天子常说的‘关心则乱。’吧!
看着司马防意味深长的笑容,曹嵩最后答应了下来,他觉得天子还不至于让这位中常侍来跟自己开儿子的玩笑,也许阿瞒进了细柳营真能长进也说不定。
当司马防离开大司农府邸的时候,城南的一处普通宅院内,袁绍有些错愕地看着面前一身羽林盔甲的王越,怎么也想不到天子让他去细柳营从军,并且还赐下了十万钱和四名服侍他/母亲的宫人。
“绍儿,还不快谢过天子恩典。”袁绍的母亲周氏看着儿子,在一旁连忙道,当儿子带着她离开袁家时,她觉得是自己拖累了儿子,耽误了儿子日后的前程。
听到母亲的话,袁绍连忙跪在地上,接过了王越手上的诏书,作为庶出的长子,他从小没有受到父亲太多的关爱,也从没有得到过来自长辈的认可,天子突如其来的看重让他百感交集,那种心中骤然涌起的滋味只有他一个人才明白。
看着袁绍起来,王越脸上露出了笑意,和看重曹操的司马防不同,他更喜欢这个孝顺母亲的少年,“千万不要辜负了天子和你母亲对你的希望。”拍着袁绍的肩膀,王越沉声道。
袁绍重重地点了点头,他看到了母亲眼中的欣慰。
看着进屋的部下脸色,王越的眉头皱了皱,接着朝身旁的袁绍低声道,“你父亲来了!”临行前,天子吩咐过他,不能让袁绍回到袁家。
袁绍原本充满生气的眼神一下子黯淡了下来,他是趁着父亲不在时,带着母亲离家的,对于重视名誉的父亲来说,自己这样的作为无疑是不可原谅的。
“袁太常,或许会原谅你这个儿子,可是你母亲回去的话…”看着犹豫不决的袁绍,王越心中有些歉意,可是他不得不这么说,因为这是天子的意志。
听到面前羽林军官的话,袁绍看了眼一旁脸上正洋溢着笑容的母亲,又想到了母亲过去被父亲那几位大族夫人欺负的情景,目光中露出了几分怒意。
“娘,您先回内屋休息。”袁绍开口道,接着王越带来的四名宫人会意地走到了周氏身边,周氏并没有多想什么,她只是觉得儿子已经长大了,有了自己的主见。
“此事有天子做主,不用怕。”当袁绍踏出家门时,跟他一起出来的王越开口道,在帝国的传统中,不孝是很大的罪名。
“嗯!”袁绍回答得很安静,他并不在乎自己,他只是不想母亲继续被那些女人侮辱欺负。
袁逢在听到下人的禀报后,从马车内走了下来,看着站在不远处一脸冷色的长子,心中的怒气一下子窜了上来,竟是没有看到他身旁穿着羽林军盔甲的王越。
“逆子,你娘呢!”袁逢心里还是看重这个一向听话的长子的,把长子的离家当成了妻子周氏的过错。
“这事和我娘没关系。”袁绍本来还是想和父亲好好说话的,可是父亲的语气也让他愤怒了,他大声道。
“你!”看着第一次出言顶撞自己的长子,袁逢举起了手,就要往儿子脸上打去,不过他的手刚落下,就被人握住了手腕。
“袁太常,令郎已入细柳营为武官,是天子亲自让下官来传诏的,以后和您就是同朝为臣,虽然官职比不上您,可也不是您当街可以打骂的。”王越横身在袁绍身前,看着又惊又怒的袁逢道,接着放开了手。
“你跟不跟我回家。”袁逢的脸色变得一片铁青,最后他没有再说逆子这样的话,只是阴沉地看着长子说道,对他来说,这已是他最大的让步了。
“我不会回去。”袁绍开口道,不过他的话还没有说完,袁逢打断了他。
“今天你不跟我回去,我就当没有你这个儿子,以后你也不必再回来。”看着大街上渐渐有人围观,袁逢不再多说什么,只是扔下一句硬邦邦的绝情话语后登车而去。
袁绍看着父亲的车驾离去,脸色变得惨白一片,可是直到最后,他都没有追上去,父亲没有他,还有其他妻子儿女,可他只有一个母亲,他不会让母亲在那座冰冷的宅院里抑郁而终。
王越看着身旁的少年,没有说什么,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回去吧,日后总有一天,你父亲还是会认你的。”
袁绍默默地摇了摇头,他明白王越的意思,可是他不希望自己日后功成名就时,父亲再来认自己,因为那已不是亲情,而只是剩下冰冷的利益。
看着袁绍孤寂的身影越来越远,王越很想开口说些什么,但他始终都保持了沉默,直到再也看不到袁绍时,才一声叹息,返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