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砚,你现在官大了,我们杨家供不起你这尊大佛了。”杨家老太说这话时,并没有意向站起来恭迎陆司令。
陆司令严峻的浓眉,确是没有给这个老太任何好脸色看的,对老太的话,不言不语,背着手与两个儿子踱进来后,王海给他搬了张椅子,但他并没有坐下。
“怎么?嫌我这椅子不够气派?那是,这是殡仪馆提供的,我坐着也觉得不太舒服,尤其想到乐儿的时候,我相信君儿的感觉应该比我更强烈些。”杨老太眯缝起老眼看着眼前这三个爷俩说。
立定,陆司令看向老太,浓眉微耸,深笑是藏在不动的眉中,立的是严威:“你是想着小姨子坐着不太舒服,我和我儿子是想着我家的囡囡坐着不舒服。我和我儿子相信,小姨子是土里面想到囡囡的时候,都别想舒服。”
杨老太的面色骤冷,齿间一冷笑:“你说我家乐儿不能入土为安?”
“这个乐儿自己心里有数。”陆司令道。
“我却是觉得你老婆一辈子都别想安心了,我都没有见她今天过来,身体又是不好?”慢慢磕着茶盖子,嘴角阴阴一冷笑。
“不是,这几天为了接囡囡回来。家里准备办个家宴,她在忙活家宴的事,抽不出空。再想如果自己过来了,怕乐儿在地下的心里头更不舒服了。”
磕!
盖子砸在杯上,嘴角的笑愈是凝上三分冷:“那丫头真是你家囡囡?”
“千真万确。22份海内外权威机构鉴定报告,所有检查标本都是陆家人专人护送。”
“百密一疏。你不怕,这里面有人弄了猫腻,把你家真囡囡藏起来,给你送个冒充的囡囡?”
浓眉下指挥千军万马的厉眸,对准杨老太:“我会连我自己的亲女儿都认不出来吗?”
“那可难说。之前不是错了很多次吗?”老态龙钟,倚在椅背上,却没有丝毫的怠懈,巨滑的老眼在屹立在陆司令后面宛如两个坚强后盾的少爷脸上飘过,尤其对君爷那张冷到冰点的冷颜,抹过一丝冷笑。
“你错了。”知道杨老太叫陆司令来,实则还是针对的他,君爷回敬以老人家冷笑五分,“我家认囡囡从没有错过。冒充的,一个个在我们陆家面前,都得剥掉层皮。”
“说的像是真的一样。若是真的囡囡,怎不带来给我见一见,我是囡囡的太姥姥,和你们一样想念囡囡。囡囡回来,我和乐儿比谁都高兴。当年,囡囡能平安出生,还是乐儿的功劳。这点你们不会忘了吧?”笑纹在老太脸上形成一条条深刻的沟壑,阴影停驻在其中,整张脸在黑暗中隐去了一半。
“我姐不会来见你的。”陆欢没有父亲和兄长能忍,俊秀的眉毛耸立时与陆司令如出一辙,如虎添翼。
“这能由得她吗?晚辈不来见长辈,成体统吗?”重端起的那杯茶,搁在手心里慢慢地磨,“让她来见我吧。最少,我做老人家已经挺大方的了,只要她给乐儿磕个头,既往可以不究。”
“我姐欠她什么需要给她磕头?她是欠我姐!”
“欢儿!”
君爷的一声低喝,让要迈前一步的陆欢收回了脚。年轻气盛的他想不通,为什么不干脆把这老太揍一顿,打得她气孔出血,看她还能如此嚣张不?
主要是这老太压根没法讲理的,就是欠揍欠打!
陆司令和君爷怎会不知道,和杨老太根本不用说,更无需谈判。他们这次来,不是来和老太谈判的,是来刺探军情的。
“让囡囡来见你不是不可以。”
“爸!”陆欢低声嚷,有点不可置信地望着父亲。
这不是把蔓蔓送入虎口吗?
杨老太正要咧开嘴笑着。
接下来陆司令一句:“但是,有个条件,只要乐儿从土里出来给囡囡磕个头,再加上你给囡囡磕个头,我们可以考虑。”
嘭——卡啦!
杨老太从椅子里跳了起来,之前那副仁慈高贵的老太模样儿变成了一张狰狞的野兽:“陆贺砚,你别欺人太甚!你别忘了你老婆是杨家的人!”
“我老婆是杨家的人。我那已入土为安的岳父岳母,也是我值得尊敬的杨家长辈。然而,我陆贺砚,是黑白分明的人。错的杨家人,我不认。我既是不认,我儿子我女儿都跟着我不用认!”陆司令最后那三个字“不用认”,中气十足,一声即是一个拍板,绝不动摇。
“那你今天来见我是为了什么?”杨老太抬起的手指住他,“既然你都无畏无惧,为什么要答应和你儿子一起来参加乐儿的葬礼?”
“乐儿的葬礼不是结束了吗?”陆司令充满挑衅的浓眉反问。
杨老太被他的话噎到:“你是来我这里做什么?”
陆司令严厉的目色,早已是搁在一边上始终默不发声的杨修:“我女儿的画廊被人烧了,纵火犯是一名中年妇女。很巧,这名妇女之前刚探过她被判入狱的儿子,之后一段日子行迹不明。”
“这么说,是你女儿自己惹的祸,导致被人纵火。”冷笑,“你不会是认为这种事与谁有关吧?”
“那再说另一件事吧。囡囡失踪的时候,当天当班的卫兵,不见了踪影长达数年。后来据我一位老部下透露,说是这个卫兵,是杨家人提携的。”
“谁说的?”杨老太脸色一丝微变。
“谁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位提携某人的杨家人,正好是我老婆的小哥。而我记得,小哥的儿子,现在和坐在这里的这个人年纪像,相貌也像。”
听到矛头都指到自己身上了,杨修微微地含笑,站起来,向陆司令鞠半个躬:“大舅,我长大后这次是我们第一次见面,请原谅我当时年纪小,对大舅的印象不深,一时未能认出长辈。”
“我记得你后来是过继给了没有儿子的你大伯。”
“是。”
“你大伯现在可还好?”
“很好,在美国。”
“你之前一直也在美国?”
“是的。”
浓眉之下两条仔细考究的眸光,打在杨修那张白脸书生的秀气脸,蓦地收了回去,对向老太:“家宴那日,杨家可以派代表过来参加。你老人家身体不便,我们不方便邀请你。让杨修过来吧。”
道完这话,礼数都不用敬到,甩袖便走。
杨老太被气得两条腿直抖着,眼见跟在父亲后面走掉的两个陆家少爷,纷纷都给她瞥了目意味深长的冷意。
最终,君爷那抹冷意,与父亲一样,在杨修收起的刀子眉间敛了回来。
等陆家一行人走了,杨老太摔坐在椅子上,久久喘不出口气。
听见杨老太摔椅子的声音,和父亲一同走出门口的君爷,冷眉一提:“现在倒是会发脾气了。”
“是狗,都会咬人的,哪怕是灰溜溜地被打以后。”陆司令趁此良机,教育两个儿子,“越是疯狂的狗,除非打死了,不然,它永远都会重新跳起来咬你一口,哪怕它只剩一口气。”
陆欢的眼珠子骨碌转了一圈,表示牢记了。
在旁人打开车门时,陆司令对大儿子说:“你之前和她会过一次面?”
今天杨老太对君爷的失态显露,定是让陆司令心里有数了,君爷没有再瞒父亲:“是。只是想确定,是杨乐儿一人所为,还是说杨家在此事上有份。”
儿子办事,陆司令放心。基本上,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要承认,儿子比他更狠。所以怪不得现在那些人,怕他儿子比起他更怕。
“你们要多照顾囡囡。囡囡和你们妈一样,是女人不是男人。”陆司令看着哥儿俩,语气深长,“如果将来某一天我和你们妈先走了,能保护你们的,只有你们自己和你们的兄弟姐妹,明白吗?”
“爸,你和妈长命百岁。”小儿子陆欢可不喜欢父亲这般老气横秋类似伤感的话。
相对于未长大的弟弟,君爷没有二话,应下父亲:“我都知道怎么做的。”
车开到半路,陆司令想起:“火灾的原因囡囡有没有问?”
“没有问。”
对这事,蔓蔓一句话都没有问,可以说,君爷都没法明白妹妹那颗七窍玲珑心。
“她可能想着,问也无济于事。”陆司令在这点上,似乎比当哥哥的君爷聪明一些,浓眉下的一双大眼对女儿那是笑开了花,“囡囡,是很聪明的,你这做哥哥的,可千万不要小看了她。”
妹妹在某点上比他这做哥的更狠更实际,君爷“乖乖”地认同了父亲的这个观点。
到最后,陆司令百般交代这个做哥哥的大儿子:“囡囡有了身孕,本是好事,可你妈担心,我也担心。这个尺度你自己把握好。我们陆家不缺生儿育女,囡囡犯不着去冒这个险。”
问题是,他妹妹,比谁都要爱孩子。
冷眸微微地敛合起来,里面的眸光,在迎接车窗射进来的光色时,充满了复杂的意味。
……
蔓蔓并不是不知道纵火的人是谁,然而,这个事,她和杜宇是心照不宣,没有对初夏讲。担心初夏把责任揽到自己头上。当初,雷文斌被判刑前,初夏曾经给审判长投过一封信,称这种败类不除不杀鸡儆猴,文艺界将蒙受的损失远不止于此。信上附有若干文艺界人士的联名支持。
初夏是那种性子,惩恶扬善,说干就干,女侠风范。
获人赞赏的同时,容易得罪人。
对此事闭紧口风,并不意味蔓蔓没有把这个事放在心里头琢磨。眼下画廊的事处理完后,她要加紧开饭馆。安全方面的事情不能不考虑在内。
在犹豫着,要找谁商量的时候。老公的一封情书解决了这个难题。
笔迹向来潇洒不拘的蒋大少,给老婆书写的这第二封信,充满了一种正经的浪漫。
“蔓蔓:
每天学会如何去做好你的老公,已经成为我每天必经的课程并且渴望求得进展和结果的科目。在我学艺未精的时候,现在,上天又给了我一个考题,怎么去做好一个爸爸。
我承认我忐忑,我不安,却是,随之心中涌起的有一种自豪感,使命感,不负荣辱的干劲。”
蔓蔓看到这,囧:老公当是在写上战场之前的宣言吗?
紧看蒋大少接下来写的:“蔓蔓,我想成为你的避风港,你的海湾。但是,我是个军人,不能天天在你身边。所以,我最希望我自己有双千里眼,不仅能在任何时候任何地方,一眼看到你,而且能看到你希望有什么,喜欢有什么,渴望有什么。
老婆的愿望,我做老公的,希望能帮老婆达成。
因为我和你一样,认为两夫妻在做同一件事的时候,是最幸福的。
上天给了我们孩子,不就是要让我们努力地去做好同一件事吗?”
读到这里,逐字地读,老公写的每一个字都打到了她心底里面去了。
蔓蔓对老公忽然钦佩之极:你说蒋大少前面虽然写的有些像公文化的形式,却是在后面笔锋一转,写进她内心里的困惑去了。整封信充满了正经和严肃的气氛,同时不乏蒋大少固有的风趣。饶是逗她蔓蔓一笑时,把她的心再给绕进去了。
有了孩子,是上天给他们夫妇的考验,考验是不是能情比金坚,能同心同德,去为孩子做好每一件事。
老公这话说的一点都没有错。
所以,无论他们夫妇今后各自有什么事,他们都不能忘记会影响他们的婚姻,考验的标准就在于孩子。
舔了舔笔尖,蔓蔓给老公写的回信是:
“阿衍:
我爱孩子,想生下它,想好好抚育它,想做他最好的妈妈。但我知道,只有妈妈的孩子是不够的。孩子希望有一块疼它的妈妈和爸爸。
阿衍你说的话都是对的。相对而言,我不是个好妈妈,但你绝对会是个好爸爸。
在这点上,我这个小媳妇愿意听老公的指示,当一个更好的妈妈。
今晚你不要睡客厅了,睡在我旁边听我和孩子的心里话,好吗?”
接到老婆这封当天的回信,蒋衍快拿指头挠破脑袋了。
晚上,当老公要抱枕头出客厅时,蔓蔓拉下老公的袖口:“没有看到信吗?”
这可不能让老婆误会了,蒋衍囧囧有神地说:“我怕把你和孩子伤到——”
蔓蔓囧:原来老公是这缘故,她还以为老公是恼了她没有和他商量开饭馆的事。
“我在中间隔条被子,不会有事。”蔓蔓小媳妇尽心尽力为老公设置放火装置。
“你老公是军人,有火线超越的本能。”蒋衍对自己的控制力没有把握。
主要是对于他们这对年轻夫妇来说,做老公的,从不抑制对老婆的欲望。对老婆纵欲纵惯了,一刹那要完全收回来不是件容易的事。
“我问问我哥有什么办法。”蔓蔓小媳妇,这会儿想起了君爷。
谁让她很记得,当初他们洞房第一天时,君爷信誓旦旦要教老公“开车技术”。
“别!”蒋衍慌忙举起的手在媳妇面前一摇。
“怎么了?”月牙儿眼眯眯,其实,对于君爷怎么教老公“开车技术”这一回事一直在心里头很感兴趣地保留着。
蔓蔓小媳妇,实际上,是个不厚道的妞。
关上房门的蒋衍,可谓家丑不能外扬。当然,扬的不是蒋大少自己,蒋大少认为怕扬出去的是君爷的事儿。
对媳妇说:“你知道他的标准是多长时间做一次吗?”
夫妻两人窝在房间里不厚道地兴致勃勃讨论起老大哥的性趣问题,完全把君爷听到或许会吐血的场景抛到了后脑勺。
“不知道。”一面摇头,一面月牙儿眼露出前所未有的兴致。
“一周两次,说是科学。但他说的一周两次,说是普通男人。是军人,一周几次很正常。”
蔓蔓越听越兴奋了:这么说,冰山爷早与未婚妻做了?
“我和你一样,问了他这个问题。”能做成夫妻,从某方面来说,的确有百分之九十九的相像。
“他怎么答?”听到兴奋时,蔓蔓小媳妇的脑袋全贴到老公胸口上了。
没法,光是听这种事,尤其是听一个郁闷男怎么做这种事,能很可怕地挑动起人家做这种事的神经。
做老公的同感手心脚心火燎火燎的,是被燃起了火苗儿,手指头开始不自觉地往媳妇的衣服上撩钮扣了,证实了他之前坦白的,军人善于超越火线:“他虽然避而不答,但是我看得出来,他肯定做过了,而且在很小年纪的时候就做过了。”
“我也觉得是。”蔓蔓小媳妇很配合老公说,“你都听他说了,说接生孩子完全没有问题。他那张对白露姐姐冰着的脸,绝对是表象。他是那种突然火山喷发的。”
老婆的话越说越让自己兴奋了,在听见火山喷发的时候,唇真的喷出了火花儿,干得要死,赶紧往老婆唇上一贴,使劲儿咬了起来。
导火线一触即燃。此刻,一声煞风景的门铃,简直是要人命了。
门铃一声接一声,被迫着刚想拉下裤裆的蒋大少只好再提上裤子,差点儿想拔出枪把按门铃的人毙了。
门一开,门口立着的那张冰颜,如一桶从北极愈来的水,将对方从头到脚的火苗儿灭得干干净净。
冰眸在妹婿那没有拉上裤链的裆处一扫,似是早有所料的,不然不会选择在第二个晚上,再来突击检查。
“你洗澡?”
君爷给出的借口先挡了蒋衍的口。
“不,我是刚上洗手间。”忙先把裤链拉上,给大舅子开门。
蔓蔓这会儿在房间里整理好衣服出来了,看到那张冷脸,可能是忽然想起自己和老公在房间嚼的舌根,差点儿咬了自己的舌头。
“你也刚洗完澡?”
对君爷的那双X光眼来说,再怎么从衣服上掩饰,都没法掩饰在脸上唇上留下的激情和余红。
蔓蔓小媳妇和老公立马一对上眼:瞧吧,没错吧,这男人肯定是和女人做过了。不然经验怎么会这么老道。
见他们夫妻眉来眼去的,明显对这事儿意识都不够,君爷嘭一掌打到桌子上:“你们以为我之前和你们说的话都是开玩笑的吗?!”
夫妻两人被冰山喷醒了。
“今晚这事有我错,我保证下次不再犯。”是男人,有错就改。
蔓蔓小媳妇却不想让老公因这个事和自己疏远了,天天睡客厅,说:“你误会了,我们是在讨论我开饭馆的问题。”
反正,这事儿,她是今晚要和老公商谈的,要和老公一块去经营幸福的事儿。只不过正题没有开始,被君爷同志的事儿先挑起了其它兴趣。
说到底,始作俑者是你君爷。
然而,君爷浑然不知所觉的,一刹那的注意力全被妹妹提的事儿吸过去了:“开饭馆?”
“嗯。师哥的画廊开不下去了,要收档。我们想好了,要合资再开个饭馆。”
“为什么开饭馆?”冷声有些沉了,凝重的沉。
是他们没有保护好她,让她在这条路子上心灰意冷了吗?
那么优秀的才华,却要转行。
“开饭馆,不仅赚起钱来没有那么多风险,还能继续画画。”
画廊属于投机生意,风险度高,相对而言,饭馆回收利润快。这点,君爷也没法反驳。然妹妹后面那句能继续画画,他是不信的。
“你如果是想赚钱,我觉得没有必要。”
哪怕她老公养不起她,陆家绝不会对自己的女儿见死不救。画廊这一烧,老爷子已经发下话来,说会投资新建另一家画廊送给孙女做补偿。只等家宴那天当着所有人的面送出去。但是,妹妹现在这么说——
“为什么没有必要?我觉得用自己的双手赚钱是很幸福的一件事儿。”蔓蔓小媳妇提着眼镜架,月牙儿眼一片清明,没有一点迷惑或是犹豫。
陆家人是这个性子,无功不受禄。
君爷刹那无言。
在老婆的立场上,做老公的无限支持:“我觉得她能行。”
妹婿的话,却是点燃了君爷的火:“她现在怀着孕,你让她去操劳饭馆,还说能行?”
“不是的。”蔓蔓小媳妇赶紧为老公辩解两句,“饭馆不是现在开,是先筹划着,等我生完孩子再开。”
“你生完孩子要照顾小孩,你认为你能开得了饭馆?”炮火转回她。
“事业女性都是这样过来的。梅姐也是。”蔓蔓觉得其她女人都能做到的事,为什么她不能做。
轮到底,你君爷疼妹妹是好事,但是不是太杞人忧天了。
冰眸看到的并不是这些,而是在一眼洞察她背后的动机,一眯:“他向你哭穷了?”
这话刺激到了火箭筒,蔓蔓蹦了起来:“他从来不向任何人哭穷。你不了解他,不要这样说他!”
也是,只有这个人,一次次在她和他们陆家之间引发火药味。
“最好是没有。如果有,我说过,我会让他好看。”抛下这句话,门一甩,嘭。
他当她面前发什么脾气?明明都不关她爸的事。
开饭馆的事她根本都没有和温世轩谈过呢,都不知道父亲愿意不愿意进来。
“蔓蔓。”蒋衍生怕媳妇气坏了身体,赶紧先把老婆推回房间里搂着哄着,“这事儿你哥不明白,我来和岳父交涉,说明这其中的情况。但是你先要答应我,不要伤了你自己和孩子。”
“我都说了我生完孩子再来开这个饭馆。他为什么不好好听我说呢!”
什么人都能理解都能明白她的话,为什么他偏偏对她存了这么多的偏见。
“我不是他印象里那个孩子了,不是他说的那个囡囡。我长大了,我现在能做事能干活能养活我自己更能养活我的孩子我的家庭,他为什么不正视我?”
那是因为他失去过,害怕过,恐惧过。
蒋衍教官学过心理学,心里突然想:大舅子是不是患上了心理创伤后遗症。或是说整个陆家都是。
因此对陆家来说,他媳妇,永远是那个小小的像团棉花的囡囡,而不是长大了被温世轩培养成独立自主的蔓蔓。
英眉皱紧:这事儿,看来,还是必须先从陆夫人打开口子。
……
又是一次不欢而散。
以至于冷眉,在第二天回到单位时,都拧成股没法解开的绳子。
“出什么事了?”见他愁眉不展的,进来的姚爷出奇地问。
“她要开饭馆。”冷声之中,带了些切齿。
“开饭馆?”姚爷狭长的眉挑上去,分明表示了不赞同。
“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不同意。”姚爷三个字,斩钉截铁。
“她说她生完孩子再开呢。”
“也不同意。”
姚爷咬死的字眼,让君爷都突然另眼相看起来,冷眸一缩:“你怎么想的?”
“你我都明白。她那个身体,如果怀孕生孩子,能顺利生下来,那么,就是最好的调理身体的时机。”
姚爷富于科学理论的话对极了他的脾气,相比之下,妹婿那种偏顾人情的决定,总是让他有一股子恼。
从某方面而言,他想,他是明白了,为什么妹妹会挑中这个男人,而对姚爷看不上眼。
“我不是很喜欢他。特别关于他的家人。”
“你再不喜欢他,他都是囡囡自己挑的。”姚爷很诚恳地说。
囡囡自己喜欢最重要,因为那是要和囡囡过一辈子的男人,旁人的眼光都不重要。
如果他是个不讲理的大哥,早就把这两人拆散了。
他是讲理的,不会像许玉娥那样做蠢事。
“我想把他扭转过来。但愈是扭转,愈是发现,他和囡囡一个脾气。”君爷对这种夫妻相,简直是毫无办法了。
“你应该为这点感到高兴。这说明,他们夫妻感情会一直很好,不会出分歧和问题。”姚爷尽是提醒他想好的方面。
“不想了。”君爷道。
在他们两人之间,把这个敏感话题说下去并不合适。
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姚爷微笑着,也绝不会捅破其中的这层纸。
昨天蔓蔓在这里抽的血,做的血液报告,递到了办公桌上。
掂着这份血液报告,冷眉是不展。
“最好是提前做好血库的准备。”姚爷很是认真地说。
“我爸都对我说了,可以的话,让她不要生孩子。”长嘘,在冰唇间滚动,指尖,在眉中艰涩地揉。
狭长的眸,一样是复杂地揉成了一团。
……
周末假期一结束,蒋大少要回部队,临走前,把怀孕的小媳妇交给了有经验当妈妈了的二姐蒋梅。
蒋梅听到蔓蔓怀了孕,高兴地一早拎了只老母鸡过来要给弟媳煲汤。
又是老母鸡。
一开门看到蒋梅手里拎的老母鸡。
蔓蔓那个囧。
小东子跟随妈妈来恭祝舅妈,指着老母鸡说:“这只鸡特别大,说是吃了能生八斤重的胖小孩。”
小孩子不懂胎儿越大的危险,以为是好话。
蒋梅伸手拍拍儿子的脑袋瓜,对弟媳说:“蔓蔓,你别听他胡扯。这胎儿,重量适中就好。若真怀了个八斤重,想顺产是不可能的。”
蔓蔓让他们母子进来,给小东子塞了个早餐包和端了杯豆浆,道:“你们早餐没有吃吧?东子今天不用上学吗?”
“他今天要去看医生,我让他今天停一天课,顺便来看看你。”蒋梅对儿子的功课并不担心。
她是个开明的母亲,并不喜欢英才教育,儿子年纪小,能玩就玩,除了幼儿园大班,什么课外课都不上。只是当初儿子说喜欢舅妈的画,想让舅妈教着学画。
蔓蔓现在是有空,会教老公的侄子画两笔。和蒋梅一样,教小东子学画,蔓蔓从不拘束去要求画法什么的,就让小东子拿蜡笔随便涂鸦。
“舅妈,你什么时候生小孩?”啃着包子的小东子,开始好奇地上下打量蔓蔓平坦的小腹,没法想象里面会有小妹妹或是小弟弟在动。
“对,预产期是什么时候?医生怎么说的?产科医生找好了吗?”蒋梅一连串问题,让人应接不暇。
蔓蔓却是几乎一个都答不上的。
“预产期说是明年三月份左右。医生,暂时没有安排。”蔓蔓小媳妇吞吞吐吐的,有些难以启齿。
“没有安排?”蒋梅“哎”一句大叫,不可思议,“你既然找不到医生,可以让阿衍打电话找我啊。我给你安排,让你和你朋友初夏同一个医生好不好?”
事到如今,蔓蔓小咬着嘴唇,道:“对不起,二姐,我和阿衍本也这么想,但是我哥说要亲自管这个事。”
君爷亲自出马。蒋梅眨眨眼:“陆上校愿意出面的话,这个你放心,最好的产科医生都能找得到。”
君爷说要亲自当她的主治,她和老公都被君爷这话吓到的。
产检还没有开始做,那天只是让先抽个血。
“今天我第一天要去做检查,二姐,你陪我去吧,好不好?”蔓蔓小媳妇第一次当妈妈,什么都害怕。
纯属正常。
蒋梅拍拍她的手:“嗯,我陪你去。”
“我也要去!”小东子举起手,“听说有仪器可以提前看到小弟弟还是小妹妹,我要看。”
“去。”蒋梅赶小儿子,“别听他胡说,做B超看孩子的性别没有这么快的。”
赶去医院的路上,不免因儿子提起的话题,说起了生儿还是生女的问题。
“当初,我婆婆在乡下,有赶过来,虽然人没有说话,但那眼神儿,我还是看的明白的,当时我和我老公吵了一架。说是要生女儿不要生儿子。哪知道最后出了这个小东西,反倒让婆婆乐了。”蒋梅是个犟脾气的,婆婆要她生儿子,她偏要生个女儿,气死婆婆。
话说回来,蔓蔓与她不同,她不能这样劝蔓蔓,道:“我爸没有说,但我心里明白,军人家庭的,都是希望有个孙子能将来拿起枪来保家卫国。”
没有一个家庭是不希望自己家里是生儿子的。
这几乎成了整个大中国民间的风俗。
在有些地方更为盛行。
“二姐,如果我生的是个女儿呢?”
“你生的是女儿蒋家照样疼。”
蒋梅一句话给蔓蔓吃了定心丸。
蔓蔓没有想过生男生女的问题,照老公的说法,顺其自然,儿子女儿都疼。
蒋梅开着的车未到君爷的单位。
路上,见到了蒋飞在截车,一边上站着蒋母和金美辰。
蒋飞自从跌了以后,连车都不敢开了。
婚,自然也离不成。
看到金美辰一反常态,没有穿紧身的衣物,一身宽敞衣物,而且蒋母在旁陪伴,甚是小心翼翼。
蒋梅和蔓蔓的眼皮忽的跳了两下。
谁都知道,自从金美辰栽了以后,蒋母连是去看金美辰一眼都不愿意。
现在居然一反常态,可想而知,是发生什么变故了,对于看重孙子的蒋母来说。
“哎——”蒋梅在开着车超过蒋飞他们边上时,不由万分紧张地拍了下方向盘。
擦过的一瞬间,蔓蔓扶着的大眼镜片,接到了金美辰洋洋得意的一个眼神。
小东子悄悄插了进到她们两人中间说话,小手圈着小嘴巴说:“舅妈怀孕的事,最好不要让姥姥知道。”
连小孩子都知道这事的轻重,蒋梅和蔓蔓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阿衍有交代二姐吧?”蔓蔓问。
“他交代了,连我爸和我老公都不要说。”蒋梅挺是紧张的,眼见弟弟的安排果然有理,“本来,小东子都不知道的,就是这小子精灵,偷偷跑到旁边窃听我和你老公的电话,所以瞒不住。”
“我是舅妈的忠实FANS,效忠舅妈,不会危害舅妈的,你们不该瞒着我。”小东子理直气壮反驳妈妈的话。
蔓蔓被他乐到,笑眯眯对蒋梅说:“有他在,我能随时提醒自己要做个好妈妈。”
“你别纵坏他。”嘴里这么说,蒋梅为自己有个活宝儿子感到得意。
凝重的气氛一化开,两个人,八卦起了金美辰若是怀孕,会去哪家产科医院。
“肯定是不会去我单位了。上回那事儿闹得,我家主任是精明的人,都对我说,大嫂的病历他们是不会再接的了。”蒋梅琢磨着,“奇怪的是,大嫂怎么会怀孕了呢?之前明明都怀不上。我家主任还说,我大嫂那不孕症,前所未见过,不明原因的。”
“若是真的不明原因,更有可能怀上了。”蔓蔓说。
蒋梅想着弟媳这话也有道理,点点头。
站在路边的金美辰都能看见蔓蔓,蒋母和蒋飞,自然都一眼认出蒋梅的车。
“瞧她样子真是轻松,自己不会开车,整天指挥阿梅开车送她,不知道又是去哪里玩了。烧了一家画廊还嫌不够折腾。”蒋母现在看到蔓蔓,就是一肚子气。心想这陆家不认她这个亲家,到底还不是因为蔓蔓在中间作祟的缘故。
蔓蔓的画廊被烧的新闻播出来那晚,她感觉是:老天爷长眼了,替她惩罚小儿媳妇了。
“据说是有人纵火,那人都在画廊里烧死了。”蒋飞,可不会像母亲那样单纯愚蠢的想法。敢烧了陆家女儿的画廊,下一步肯定有人要遭殃了。下场必是比他更惨。
“她如果不是做了对不起人家的事,人家会烧她的画廊?”蒋母一点都不同情蔓蔓。
蒋母愈讨厌蔓蔓,对金美辰来说,愈是个机会。谁让她现在什么都不是了,只能靠生子来博得老人家喜欢了。好在,老天长眼,总算让她在这时候怀上了孩子。
她相信,只要自己给蒋家生下个孙子,还会怕生不出来的蔓蔓吗?
陆家女儿能怎么样?若生不出个蛋,连女人都不是。
“走吧,赶紧去医院看是不是。”大儿媳这个怀孕的消息,还是自己拿验孕棒做的实验结果,到底没有医院里可靠。
被蒋母赶着,三个人往医院里赶。找的,还是那个方医生。
先做个尿检,很快证明了是的结果。蒋母和蒋飞都高兴得无语伦次。
方医生接下来对他们三人说:“现在医院采取一对一的病人服务政策。病人,不仅有专门的医生负责,也有专门的护士助产士负责孕妇整个怀孕生产的过程。”
“那麻烦方医生介绍一个好的护士。”蒋母边说边给方医生口袋里塞了个大红包。
方医生笑着装作没有看见接了下来红包,道:“这样,我给你们物色一下,过几天再告诉你们。”
见这方医生是尽心办这事,蒋母等三个人都笑开了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