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脑是这样的,神经细胞是随人的一生只会凋零,不会再生长的。所以,神经细胞发生问题后,现阶段的医学技术,是没有办法做到修复。人的脑,可以分为六个部分。通常说的大脑,是指大脑皮层,这个地方,如果哪个地方发生什么毛病的话,会影响到人体的感觉,运动等等很重要的功能。科学家对这个地方的认知,尚处在探索阶段。很多东西都没有定论。为了有更确定的结果,必须打开脑部,做更仔细的检查。只是影像学诊断,只是辅助,不能做最后的结论。”
“打开脑?!”
STOP!
周司晨想用手拍自己脑袋了。与他预料的一样。吴正淳是这样的了,每一次,说起自己专业那是一发不可收拾,把什么女人都吓跑了。不管再怎样坚强的女人,哪怕是学医的,听到吴正淳说话,都会感觉到自己像只小白鼠一样。谁不会被吓跑呢?
晏子再如何,不也是个普通女人,听着吴正淳说话不过一会儿,马上意识到这个教授不是常人,不是常人!
“你说为了你们医生搞清楚真相,无论什么情况下都必须开脑?”
“如果为了确定诊断,但是最好是要做病理检查是最科学最可靠的。”说到半截,吴正淳自己都意识到哪儿不对了,只见晏子对面那双直溜溜的眼珠子对着他看,好像他是个科学怪人。蓦然想起周司晨上回说的,做手术和做实验那样科学讨论的东西千万不要和女人说,尤其不能说解剖学的东西,人家会直接误以为他平常喜欢拿刀子剖人,这是多可怕的事情,没有女人能接受这样的男人的。
想想是有些道理,可他总是忘记了。吴正淳猛的想起来后,急忙说:“不是,我不是刚才说的那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你都说了,必须打开我姐的脑子。如果不打开,谁说我姐患什么病都是错的。”当记者的口才就是不一样,一句话可以让吴正淳哑口无言。
周司晨心里又喊了声NO,一切都如他所想的,最坏的结果发展了。赶紧端两杯咖啡进去,缓解气氛。
等他把速溶咖啡包撕开后,倒进一次性纸杯里,再加开水。热气腾腾的两杯咖啡冲好了,一左一右,两手端着走进门里。
晏子已经站了起来,对着桌子对面的吴正淳:“吴教授,以前我还不知道你如此具有钻研精神的科学家,确实是前所未闻,从来未见的,貌似我在科幻小说里能见过这样一个人物。这样吧,我姐的病,等我再找人问问。”
其实晏子的潜台词,周司晨已经能听出来:神经病!
如果不是神经病,怎么只会每天想着怎么打开人的脑子,貌似打开人脑子是这个男人唯一的兴趣,而且还能说的津津乐道,实在太血腥了,太不可思议了。
当大夫哪里是这样的。哪个病人会喜欢自己脑子被人打开,并且还被人研究里面都藏了什么秘密。这简直太可怕了。这哪里是治病,是偷窥人家的隐私。
晏子拎了手提袋转身就走。虽然大家都说吴正淳很厉害,但是,她晏子两次见这个男人,只会觉得这个男人奇怪无比。
她从周司晨身边如阵旋风一般擦过,或许从这次以后,她会认定这个科所有大夫都是神经病了。
砰,一声,门被甩上。
吴正淳瘫软在了椅子里,对着周司晨求问:“我做错什么了吗?我和她解释过了。”
“淳哥。”周司晨把冲好的咖啡放到他面前,让他先定定神,“你听我说,我知道你意思,但是她听不明白,她毕竟不是搞我们这一行的。不是所有人都能理解颅脑外科医生,包括同行的医生。”
吴正淳听到他这话稍微踏实些,但是,依然眉头皱紧:“可我怎么和她说,她能理解呢?”
“你只要和她说,病人有这个需要,做个病理检查,确定是不是大脑皮层有关区域发生神经细胞病变。因为影像学辅助检查不能确定,那么,为了安全起见,开脑是最佳的选择方案。”
“可我觉得她不会答应的。她会说,她姐现在看起来像是很好,没有什么异常。为什么非要打开大脑?所以我必须和她说清楚,哪怕影像学照的再清楚都没有用,什么病都好,不打开大脑亲眼看看是没用的。”
吴正淳这句话也没有错。毕竟影像学只是辅助诊断手段,论治疗确诊,都必须靠手术。不过,这不是一般人可以接受的认知。
尤其吴正淳居然还说了些什么关于大脑功能与人隐私之间的问题。怎么不会让晏子觉得他奇怪?其实,这些更专业的问题,吴正淳不说还好。不过事情已经如此了。周司晨只能用手拍着他肩头对他说:“算了,或许她不适合你。”
“不。我觉得她很适合我。她居然看科幻小说!你知道不知道,很少女人会看科幻小说的。她们只看爱情小说。可她不是,她的口才真好,居然能说到我第一句话已经说不出来。文采也好。我下午刚去看过她在报纸上发表的文章,简直是下笔成文的神笔马良。”吴正淳越说越激动。
周司晨惊讶地看着他。原来他下午是跑出去买晏子有登报的报纸,或许是办公事时顺道买的,但也够让人惊讶了。
吴正淳是个好大夫,说完这些话,被晏子鄙夷了一顿,却还是很为病人着想的,不怕他人误会他,只说:“我看,史慕青最好还是开个刀,打开看看,究竟那块区域的神经细胞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变化。良性也好,恶性也好,都可以提早预防。”
周司晨不敢回答他的话,心里想的是,陆征有一句话说的没错。如果真要开刀,谁去和史慕青说。史慕青能没有压力吗?
“不过,看这个情况,她的家属是不会同意的了。手术有风险,尤其这种都没有见过的病,必须家属签名。脑部疾病不像其它病,一旦损伤,后遗症是一辈子的。”吴正淳无奈地抛了抛钢笔,“只能再观察了。”
陆征躲在外面的茶厅,一直很认真地听。听到这儿,想起自己的母亲。神经元是没有办法修复,但是,现在科学技术越来越发达,可以用生物晶片植入大脑中来辅佐某些功能形成。相当于人残废的话给断了的手脚加假肢那样的效果。
吴正淳正是研究这个的。不要说吴正淳怪胎,血腥什么的,但是,人家确实是很认真地在搞科研。否则,当他在海外留学完要回来时,人家美国人不肯放他走。
“淳哥这样说,是怀疑了什么吗?”周司晨摸了下自己下巴问,了解吴正淳,所以才能听出他话中有话。
“你知道的。”吴正淳用眼神和他交流。
周司晨同样意识到外头有个陆征在听着,也就再和吴正淳交通下去。吴正淳指的,他知道。史慕青缺失记忆,性格改变。虽然说,那时候出事时年纪还小,长大后对自己身为小孩子时的记忆不全很正常。但是,人生里比较重大的事,深刻印在人的脑海里,是很难被忘却的,这也是被科学家证实过的。
正由于人的记忆,是先有感受开始的。越是重大的事件,给人的感情造成创伤,记忆会越久,不会轻易消失。人的失恋如此痛苦难以忘怀,也就是这个原因。
史慕青那时候发生的事情,又是重大的创伤,按理说,是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记忆。可见,这姑娘是潜意识的,在抗拒记起。
这种事件,在临床上也是有报道过的。比如一些心理创伤病人选择主动忘记。但是对于研究颅脑外科的专家来看,这可不止是心理创伤的问题。从科学上分析人的记忆流程来说,是有可能累及大脑的。既然影像学检查,都检查出了她脑子里有异样的征象,结合临床症状,是值得怀疑的。
“先观察下吧。”吴正淳合上史慕青的病历。
陆征掏出口袋里的手机,见着洛洛给他发了条短信:哥,我先回去了。你陪着姐。有什么事打电话给我。
洛洛的心里很乱。因为晏子的出现。
史慕青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时,透过五只手指去看。记得小时候,她最喜欢这个动作,好像雾里看花,可以看到一些平常看不见的东西。
晏子好像气冲冲地回来了,到了病房里,当然不敢和她说吴正淳刚才说的那些恐怖的话,收拾收拾情绪,问她:“想好晚上吃什么了吗?”
“喝粥,随便什么粥。”史慕青说。
“那我给你去找砂锅粥,你等着。”晏子说完这话,看时间差不多,不敢耽搁,匆匆忙忙拎着袋子走出了病房,去外面给她买砂锅粥。
晏子去哪里买,史慕青是不担心的。因为这是晏子的强项。比如她史慕青或许会迷路,晏子却绝对不会。
当记者有当记者的本事,晏子外形好,能说会道,人缘好。她史慕青只会读书。
不是说她史慕青羡慕晏子,她史慕青也有史慕青的本事,比如说,很会背书,记忆力很好,集中力好,做起研究头头是道,刻苦钻研,吃得来这个闷头做研究的苦。晏子的话,自己曾经说过,如果让她自己单独关在实验室里呆一天,都可以疯掉。
史慕青闭上眼睛,脑子里,浮现的脸越来越多的感觉。貌似有什么东西快突破了表层,即将破土而出。
是什么?
她遗忘的某些东西?
是,她是记起来一些东西的。而这,肯定是所有人都想不到的。她第一个记起的面孔,是周司晨的脸。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上次刚发生的车祸,周司晨挡在她面前的记忆过于深刻,开始撬动了她大脑故意掩盖的皮层。
周帅哥的脸越变越年轻,年轻到,变成一个骑着单车的少年。
少年版周帅哥冲她笑着,很阳光,很美的笑容。一点都不像现在这样城府很深,对她说一句话都能毒到死的周帅哥。
史慕青掀开被子坐了起来,没有人拦着,她下床穿上了鞋子,走出病房,向值班室走去。
到了下班的时间了,不少学生医生,都是急于下班,匆匆换下工作服,打了声招呼就走了,有些连招呼都没有打。余下的,两三个跟值夜班医生的,却是也跟着头儿到病房里做交接班工作了。
史慕青走进去,打开其中一台电话,输入名字密码,查找自己的住院电子病历。没有人察觉她在。护士们也都是忙着下班和交接班。
陆征从吴正淳办公室里撤出来时,走到值班室门口,忽然看见熟悉的背影,靠近一看是她,眯紧了一双眸子:“小青同学。”
史慕青没有听见他声音,没有转过身。
陆征感觉她哪儿不对劲,想走近点去看她时,她忽然掉过头,反而把他惊定在了原地。
“你好,陆同学。”她看起来和平常一样和他打招呼。说完,她起身,朝病房走回去。
陆征看了看她背影,快速到她刚才打开电脑的桌面上。看清楚她是看过了自己的检查报告书。这令他一个犹豫。其实报告书里,基本什么也没有写。不知道,她究竟能读到些什么。
口袋里的电话,铃铃铃作响。陆征踏前一步要走去她病房时,只好先停住脚,接起电话看是谁。
只见原来是姚爷的电话。
家里他爸基本上是不会给他电话的。有什么事,也只能是姚爷或是他爸其他朋友打来给他。
“姚叔,有事吗?”
“我听洛洛说了,想问你,是不是见到晏子了?”
陆征眼睛一眯,想起了才和洛洛讨论过的问题,看来,长辈最少是要过问一下的,对这个问题的答案,他也早就想好了,答:“姚叔,其实,有件事,我和洛洛,还没有向家里报道。”
“什么事?”姚爷想不到有比晏子出现更令人惊讶的事。
“我可能遇到她了。”
“谁?”
“彤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