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假意试探的人心惊了一下,刚才也是随口说出南王休妻的事情,没想到真的应验了。不过看样子管岫筠对这件事还是清楚的,也知道等待她的会是什么。要不也不会那样丧魂落魄,可见夫妻间要不是到了无法相容的地步,不会如此。
“折子递上去了?”如果被皇帝看到这份奏折会是怎样的震怒,从皇帝到诸葛宸再到文武百官,已经为了前线的军报已经是烦透了。如果再出了南中的军事,就是腹背受敌。不管是谁都无法认同江山社稷岌岌可危的事实,而这一切又是因为管岫筠不够贤惠引起,恐怕到时候皇帝真的追究起来就是**烦了。
“我还没工夫去问这件事,叫人办去了。废黜王妃是小,涉及两国大事就是大了。南中一向都是我国臣属,就算是骚扰边境也不敢有僭越犯境之心。”诸葛宸不想多谈这些叫人头疼不已的事情:“你去给皇太后请安,只怕又见到了?是不是总在想法子给你难堪,若是这样也犯不着去怄这个闲气,少见为好。”
“可以不见她,只是每逢初二十六都是要进宫给皇太后皇后请安的,她住在皇太后跟前,说什么都会遇到。”管隽筠仰头:“我也在想,要是是我嫁到南中,而丞相夫人是她的话,是不是就两全其美了?”
诸葛宸下意识用了点力气把她搂紧:“我不许有这种可能发生,如果错过了只是福缘不够,既然是上苍注定的,不论到了什么时候还是我的。仿佛你我,错过了还是会在一处。她不过是个过客而已。”
“过客?”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不过还是很欣慰。因为这比起听到的那么多海誓山盟都要来得真实得多。
“我们才是不能错过的。”诸葛宸把她环在怀里,下颌抵在她的头顶上,两人相依着坐在辇车上一起回家。
管隽筠捂着嘴坐在榻上,看看窗外已经是三更过后。身边床和被子还是冷清清的,诸葛宸还没有回来。晚间吃饭的时候就没看到他,荣立回来说是他在兵部看折子,只怕要很晚才能回府。
“夫人?”贞娘在外头看见烛火未灭,轻轻推开门,看她拥着被子坐在榻上:“您还没睡?”
“醒了,睡不着。”管隽筠难受地捂着嘴:“吐了才好些。”
贞娘端来淡茶给她漱口,看她平复了些:“夫人可要吃些什么?”
“那边点心盒子里还有点心,吃点就好些了。”管隽筠摇手:“以前怀着稚儿的时候,就想吃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这次好多了。只是饿了就想吃。”
贞娘笑着端过来点心盒子:“奴婢看着夫人吃东西倒是觉得比先前好多了。”
“嗯,是么?”管隽筠吃了一块点心,有些心满意足的样子:“怎么这么晚还没去歇着?”
“奴婢预备去睡的,看到夫人这边还亮着灯。所以过来瞧瞧。”贞娘给她掖紧了被子:“奴婢过来的时候,看到丞相回来了。”
“哦。”管隽筠点点头:“我跟丞相说了,是不是该给你找一户人家了,你看就是宫里选的宫女,也没有长守在宫里一辈子不嫁人的。我知道,从你到了老夫人跟前开始,就没想过自己还有这一天。可是你看看,不管是绮媗还是仙儿,我都不允许他们一辈子留在我身边不嫁人。只要是有人对你好,你就告诉我。”
贞娘扭捏了一下,笑起来:“奴婢放肆一句,夫人比奴婢要小好多,可是说这些倒是夫人的样子。奴婢还记得当初夫人刚来的时候,腼腆得就像是个小姑娘似地。”
“也不瞧瞧稚儿都多大了,还能跟从前一样?”管隽筠也笑起来:“说是丞相回来了,只怕等我见到他也该是四更以后,这些日子忙没法子。”
贞娘担忧地看着她:“夫人,有句话奴婢闷在心里好久。说了夫人也别上火,时隔这么久应该没事的。”
“还有什么没经过没见过的,你说就是。不妨事的。”管隽筠笑笑,好像自己的见识就是这样一点点积累了起来,以前只是想置身事外,然后只要没有大关碍就不要紧。没想到会有一天,自己必须要面对所有的一切,甚至是殚精竭虑去想去面对。置身事外,已经是很多年以前的事情了。
“还是上次老夫人在的时候,南王妃来赴宴。奴婢只是隐隐听说,要是老夫人帮着做成了什么事儿,让王妃遂了心愿。王妃就能有法子让涟漪小姐做了丞相平妻,到时候老夫人跟王妃就能大家欢喜了。”贞娘缓缓说道。
管隽筠翘起的嘴角顿时僵住了,是什么事会让两个人皆大欢喜?仅仅只是要把自己怎么了就好了?绝不止于此,难道是为了稚儿?想起儿子,心底漏跳了两下:“后来又说了什么?”
“奴婢正好端茶进去,老夫人笑起来,说是稚儿还小,还认不清什么,再说王妃跟夫人相差无二,是可以混淆的。”贞娘颇有些不解:“小公子日日都在夫人身边,难道还会认错了娘是谁不成?”
“我的儿子,自然是不会认错了娘。”管隽筠掐断了衣服上的线头:“这话还有谁知道?”
“奴婢没把这话告诉人去,再说当日老夫人既然是压低了声音说的,一定是不愿被人知道。奴婢也就没敢多说了。”贞娘给她倒了盏清茶过来,转身看到诸葛宸一脸疲惫进来:“丞相。”
“夫人还没睡?”诸葛宸捏着鼻翼,声音里带着担忧。
“刚睡醒了,吃了一块点心。”管隽筠接过话茬,贞娘赶紧出去让小丫鬟端水进来:“方才还在说,怎么都过了三更了丞相还没忙完。”
“事多了,忙着前线调拨军粮的事情。”诸葛宸自己脱下外面厚实的貂褂:“还不睡,饿了?”
“有些害喜。”管隽筠喝了口梅子茶,把点心匣子放到诸葛宸手边:“叫人做了热汤面过来?”
“是有些饿了。”诸葛宸点点头:“我才去看了稚儿,不挨着你睡还安稳些。要不天天粘着你,不成。”
“哪有说的那样,如今倒是不挨着我了。也不觉着有多生疏。”走到门口吩咐了贞娘两句话,才进来:“先时以为今年年成不好,收成什么自然是少些。没想到后半年年成出奇的好,这庄子上送来的山货和倒是比去年多了整整两成。”
“这下子夫人可是安心了。”诸葛宸笑起来:“难道咱们就缺到这上头了,还要这样子跟我说,素日不都是怎么说怎么都行的。”
“这不是事无巨细都要跟丞相回禀一声的。”笑着从贞娘手里接过托盘:“都下去吧,热水放在熏笼边就行了。”
“是。”贞娘福了一福带着丫鬟们退出去。
托盘里一碗热气腾腾的鸡汤面,上面卧着两个喧软的溏心鸡蛋还有一壶滚烫的惠泉酒:“没叫人预备多的,省得吃了又走了困。”
“这个比什么都好。”诸葛宸看她脸色红润白净,笑容安和:“今儿这脸色,要是每天都能看到我就放心了。”
管隽筠笑而不答,坐在对面看着他慢悠悠,却又很有滋味地吃着简单而精致的汤面。很久以后,只要想到曾经的这个画面,两个人心底都会涌起温暖,甚至是给两人增添了无限的勇气。
忙碌久了,难得能够在家赋闲一日。诸葛宸看儿子穿着厚厚的皮袄跑过来,好像是个小粉团样的,忍不住伸手抱住儿子:“一大早就往外跑,又皮实了?““爹,我要去找娘。”红扑扑的小脸蛋让人忍不住狠狠蹭了两下,抱着父亲的脖子扭个不住:“爹,痒痒。”
“你母亲是不是又在议事厅忙那些事儿?”奇怪的是一大早起来就没见人,平时跟在旁边聒噪不停的仆妇丫鬟也没见。
“娘带着人出去了,乳娘说娘到乡下上去了。”稚儿歪着头想了想:“说是要给太太送年下的东西去了。”
诸葛宸的脸色马上变得很难看,这不是给自己添堵去了,才安生了几天,非要回去?“稚儿,你母亲一个人回去肯定是不对的,爹带你也去好不好?”
“好哦,好哦。”稚儿高兴得直拍手:“爹,稚儿也要去。”
“吩咐人备车。”诸葛宸抱着儿子出了府门,又转回来:“把我那件厚貂裘还有小公子的狐皮斗篷带上。夫人的海龙皮大氅可穿了去?”
“夫人带出去了。”如意赶紧跑过来,把诸葛宸吩咐的东西交给了一边的荣立:“夫人原说午后就回的。”
“明知道夫人不舒服,怎么答应夫人出去?”诸葛宸沉下脸:“白当差了?”
如意没敢说话,垂首站在一旁。诸葛宸抱着儿子冷着脸上了马车,稚儿倒是跳脱得很,在诸葛宸怀里一跳一跳的:“爹,咱们去哪儿?”
“去看看,你母亲到哪儿去了。是不是不带咱们爷俩,你母亲找了有意思的地方了。”诸葛宸在儿子脸上蹭了两下,坐在马车上:“要是有人欺负你母亲,怎么处?”
“稚儿不许别人欺负娘。”稚儿望着窗外不断倒退的风景:“爹,马车好快。”
“兴许是这马儿跟稚儿一样,都想快点见到你母亲。”诸葛宸的手指指节有些发白,有些事情不放心就丢给别人来办好了,非要她自己去。难道去了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