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儿来跟你说什么了,你就是一下午都这么高兴?”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一举一动都在牵绊着每一根神经,只要她高兴欢喜就比自己怎么样都好过。
“倒不是仙儿说了什么,如意把我前些时候绣好那副绣品送去外头裱好了。我叫人搬到咱们住的房里去了,也别叫人看了笑话。”管隽筠将手边的红枣蒸糕送到诸葛宸手边:“这是他们新做好的,味道还不赖,我觉得比前些时候做的好吃,让仙儿也带了些回去。”
“我就知道你闲不住,不弄些事儿出来折腾一下自己,肯定觉得不好过。”携着她的手慢慢往后面走:“去看看你的绣屏,除了我好像不会有人看见我夫人的手艺。”
“好。”其实也只是准备给他看,就连两个儿子都未必需要看到这些。诸葛宸的手自然而然落在她腰间:“这些时候不闹腾你了,看来以后这丫头会叫人安心。好像女儿家才是最贴心的,是不是?”
“嗯,我从小就想着要是我爹娘还在的话,恐怕就不是如今这个景象了。”管隽筠抿嘴笑着:“也不知道是不是会让我嫁给你。”
“我想不会。”诸葛宸也笑起来:“我倒是听说过,以前你父亲对我们家,尤其是我父亲很不感冒。我想要是你父母还在啊,你都不会在京里住着的。”
“那有很多事儿都不一样了。”管隽筠叹了口气,要是父母尚在的话,这个家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儿。大哥一家会从南中回来吗?还有管岫筠,会是什么样呢?
诸葛宸看着那幅精致的绣屏,烟雨蒙蒙的江南,不知道是谁的梦境。只是看到影影绰绰的两个人,好像很远又很近。小桥流水间,夹杂着几株冉冉待放的花骨朵。一切都像是天底下最静谧的一幅图画。
“这是什么?好像是一副江南烟雨图。”诸葛宸看着身边的女人:“有些远,也不知道是什么景色。”
“要是以后我们能去江南的话,就要有这样的景色。”管隽筠微微一笑:“你不觉得这幅景色看上去面善,好像是在哪儿见过?”
“只有你是我见过的,别的我哪儿知道。”这间屋子肯定是按照女人所设想的那样装饰的,没有相府的中规中矩,宽敞而透亮。上面除了这幅绣屏,处处都是精致而不繁缛,雨过天晴的花樽里插着时鲜的花卉,釉下彩黑漆大果盘里放着黄橙橙的佛手,淡淡的香气扑鼻而来。
晚饭就摆在回廊的凉亭中,几样精致而清淡的肴馔很适合两人的口味,本来还有些胃口不开,只是厨子很用心的加上了一碟茄鲞,引起了少有的胃口,吃起来都比平日香得多了。
诸葛宸看她胃口比前些时候好了很多,随之放了心。话到嘴边居然不知道怎么张口,尤其是她看上去平静安和的脸色,如果把事情和盘托出,恐怕想要再找回这样的神情,是做不到的。不过答应过她,这一生不论发生什么事,都不会瞒着她。
这么久以来,就如同她看到自己额间的白发一样,其实同样也在折磨着自己。也曾经想过,要是有一天这些话是她从旁人口中得知的话,恐怕会糟上千万倍都不止。
“有件事,我想跟你说。”诸葛宸迟疑了一下,对上她平静的眸子:“听了,不许生气。”
“生气?”管隽筠刚好喝了两口汤,好整以暇看着面前的男人。难道不打算继续装下去?想到不好的后果,都要冒险一试?如果是这样,他对自己的信任可不只是一星半点。是不是也笃定自己不会为了这件事跟他翻脸?
“嗯。”诸葛宸点点头,急促的脚步声却在回廊上响起。荣立急匆匆过来:“丞相,夫人。”
“怎么了?”诸葛宸被打断即将说出的话有些恼火,豁然起身看着荣立:“发生了什么事?”
“乡间急报,老夫人殁了。”荣立将讣闻连同家信一同递给了诸葛宸:“是今儿一大早出的事,老掌家不敢耽搁,马上叫人来给丞相和夫人报信。说是老夫人是因为偶感风寒,又不肯服药,非要吃那些收敛的酸食,等到大夫来看的时候已经不治。”
诸葛宸看了眼不甚方便的管隽筠:“你在家里好好呆着,我叫人给诸葛果送信。不论怎么说,总是当初抚养了我们兄妹一场。如是不去,实在说不过去。你就别去了,恐怕这个丁忧是逃不过了。”
管隽筠没说话,只是看了看荣立。想了想:“带着稚儿他们一同去吧,稚儿小时候婆婆还是疼他的。况且子孙都该到灵前磕头守灵,我这样子实在是去不得。”
“我知道。”诸葛宸点点头:“荣立留在京里,夫人有什么马上给我送信。不得有丝毫耽搁。”
“是,属下知道。”荣立点点头,管隽筠却摆摆手:“你那边少不得人,这边还有先时家里的旧人。荣侍卫跟着一起回乡,一路上总能有个照应。纵然是丁忧,皇上难道就没有事情要跟你商议?还是要有人在路上来回奔波,家里的事情就不用你担心来着。放心回去,我不会有事的。”
诸葛宸多少有些拗不过她。她说的又是句句在理,只好是点点头:“行了,我知道了。先叫人去给诸葛果和姜辉送信去,至多明日就要回去,这一下恐怕是一个多月不回京里了。”
荣立自然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并不多说什么就退出了花园。管隽筠看着愁眉不展的男人:“回乡下安心先把婆婆的丧事料理好,纵然婆婆有千般不是,她总是长辈。你也要和王家的人见面,别发火别抱怨。以后来往就更少了,何必在这时候给自己找来不顺心?况且咱们也都知道,有些人就是憋着坏,想要趁着这时候添乱。我若是跟素日一样也就罢了,没想到多了个小家伙来给我添乱,别说帮你做什么,就是想要不添乱都不成了。”
“你好好在京里住着,我回来的时候看到你比现在长了好些,就是给我最大的福分。”诸葛宸忽然把她揽进怀里,不管这是在哪里就亲了上去。密密麻麻的吻好像是带着说不出的恐惧,不想说不能说的话,全都融化在这个无比漫长的吻里面。
“唔。”管隽筠被他弄得有些不知所措,这男人今天是怎么了?手却又不由自主地环上他的脖子:“嗯,她在踢我。闷坏了。”
“今晚不走了,明儿再说。”诸葛宸松开手,看着双颊绯红的女人:“叫人去给皇上报信,报了丁忧,我不能进宫去见皇上。索性就在这儿住一夜,明儿天亮再走。”
“你这又是怎么了?”男人有些喜怒不定,让女人有点担忧:“好好的,已经让人去传话,等会儿说不定果儿他们都预备要走,你这会儿又不去,出尔反尔叫人笑话。”
“笑话,笑话什么?”诸葛宸有些变了脸:“我今儿哪儿都不去,就在这家里呆着。”手一挥:“今晚谁来了都不见。”
这话是告诉不远处听差的人听的,本来两人亲密的时候,绝不许有人在旁边守着,不过这一刻,诸葛宸不管这些了,声音说得不小。管隽筠看了他一眼:“不想去就不去好了。”
“慢慢吃饭。”诸葛宸自己斟了一杯暖酒慢慢抿着,时不时看看身边的女人:“还在踢你?”
“你安生了,她就不闹腾了。”这话出口,管隽筠瞬间明白了这会儿不走是为了什么,抬起眼帘看了他一眼,他心烦意乱是为了什么也很清楚:“明儿一早走,恐怕稚儿他们在路上还要闹腾,你可别发火。这些时候,我总是觉得稚儿跟晖儿两个,看了你就跟避猫鼠似的。哪有这样子做父亲的?”
“有那样的避猫鼠?就差来揪胡子扯头发了。”诸葛宸哼了一声,宠爱儿子没有哪家是像他们两口子似的,说是要给孩子们立规矩,最后也只是让他们好好读书,扼杀天性的事情夫妻两人谁都舍不得去做。何况孩子们也不是不懂事,很多时候都比那些学会了太多规矩的孩子,好得多。
“那还不是你准许他们在你身上腻着的。”管隽筠微微叹了口气,扶着腰缓缓起身:“以后这一个不能像是这样子,儿子女儿要都是这样,别人会说咱们不会教孩子的。”
“那也是我的儿子,再不好我都愿意。”说话带着浓重的赌气意味,一杯酒一饮而尽。诸葛宸看了她一眼,话到嘴边咽了回去。这话该怎么说?
管隽筠抿着唇,原来他们两个跟别人家是不一样的。别人都能瞒着不说,但是他们之间好像是能够探知彼此的心事,就是一个举动一个眼神,都能知道想要说什么。默不作声给他斟了杯酒,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什么都不明白,是不是这样才算是等他自己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