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没看到云因?”很敏锐的,管隽筠从宫中回来就没看到云因那个小丫头。也怪自己多事,一定要尽礼,等到宫中凡事了结才肯出来。就连依依都已经是瞌睡连连,早先怎么没看出女儿居然也是这里头的一个小人物,在皇后面前居然不哭不闹。
皇帝看到女儿,忍不住抱过来都弄了好几下。不知道是刻意炫耀还是意在言外,想让所有人都知道,看上去乳臭未干的丞相娇女,其实已经不是简单的身份,她的未来似乎已经注定。
“早些回来。”在匆匆一瞬间,听到过男人低哑地耳语。抬头的时候,看到是那张所有人都见过的,丞相一成不变的冷脸。好像所有事情都跟他没有关系,他只是一个参与者。可是投向自己的目光,却也不是别人看到的那样。
本来要把女儿交给云因抱着,转过脸却没看到人,还好如意及时过来了。抱起依依出了昭阳宫:“丞相回去了?”
“奴婢叫人看着的,说是丞相已经回府了。”如意说话有些像是当年的绮媗,管隽筠微微颔首,提着裙摆上了华丽的鞍车。再一次看着如意:“云因一直都跟着,怎么就没看见了?一会儿工夫到哪儿去了?”
如意心里咯噔一下,刚才隐隐听着人说丞相好像是先自回府了,不会是云因这丫头真的起下了犯傻的心思,想要做出什么事儿来吧?那天私下告诫过她不要做得太过分,有时候年岁还小,是不会懂得这里面究竟有多少故事的。
借着斑驳的月光,管隽筠好像是看到了如意脸上略嫌犹疑的神情,嘴角微微一撇便不说话了。人大心大,自家那个男人要是再来一次的话,恐怕自己还真是要想想,是不是外人口口相传的铁门栓,真是个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来着。
“夫人回来了。”好像是赶车的人知道心思,鞍车走得很快。一转眼就进了相府二门,如意抱着依依下车,嬷嬷近前几步接过依依:“夫人。奴婢把小姐抱下去。”
“嗯,只怕是玩累了。”管隽筠摆摆手,并不急着去验证什么事:“这身衣裳琐碎的了不得,我去换换。如意,你来。”
“是。”如意看着她似笑非笑的眸子,心脏莫名乱跳。夫人是出了名的精干,难道会看不出这里面的蹊跷?
“去给我拿件松快些的衣裳过来。”管隽筠自行卸着钗环。她要先去报信儿的话,那就真有好戏看了:“去看看,仙儿在做什么。叫她来。”吩咐身边的小丫头:“若是荣立在家,叫他去应天府带个人牙子来,我这儿要买人卖人。”
“是。”小丫头听到夫人吩咐,忙不迭跑了。
掸掸衣摆,顺了顺没有梳髻的长发。也不叫人,拿着一柄新花样的翡翠簪子一面把玩一面往前走。
“夫人。”回廊上。小厮提着刚点着的羊角灯笼过来。
“灯笼给我。”管隽筠不要人跟着,接过有些分量的灯盏往前走。到了小书房,里面亮着灯。吹熄了手里的灯盏扔到一边。借着微微翕着窗缝朝内看去。
云因果然在这里,提着食盒站在屏风处。男人在几案后皱着眉头看奏本,烛花结了好长,灯烛下有一把烛花剪,不是喜欢做红袖添香的,怎么不去剪了来?
诸葛宸眼皮也不抬,神情泰然做着自己手里的事情。云因提着那个暗红色的食盒应该有段功夫了,要不两个胳膊不会来回交换着。男人不吃这一套?
云因还是个很会见机的,提着食盒太久有点吃不消,悄悄放下了食盒。来到书案边拿起烛花剪要去试着剪烛花。
“放下,出去。”很清楚听到男人冷冰冰的说话。
“丞相,夫人还未回府。奴婢伺候丞相。”云因涨红着脸。
“不必,出去。”诸葛宸眼睛抬也不抬:“这儿用不着你伺候。”
云因有些愣住了,牙齿紧咬着嘴唇脸色紫涨。好像是自己进来以后说的每一句都是错的,只是推门的一霎那。丞相露出来一丝颇为轻松的笑意,随后看清了自己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起来。难道这不是对自己而是只对着夫人?
管隽筠微微咳嗽了一声,诸葛宸循声望来,看到女人立在窗下:“外面起风了,怎么不进来?”
“以为你在忙,不想扰了你。”绕过来到了门口,看也不看一脸紫涨的云因抬脚进去:“这块翡翠瞧着不赖,我想给凤姐用。这个颜色太艳了,我戴着不好看。”
“你不是爱用绿色的东西,还不赖。看看有别的再给她?”诸葛宸也不提那边站着的人,似乎夫妇俩都在刻意忽略那个人。
仙儿跟荣立两人听到小丫头的传话,仙儿第一反应就是有人又在无意间招翻了小姐。而且是最不应该做的事情又出来了,这件事恐怕不止是小姐翻了醋缸醋瓮,就是那位姑老爷都最厌恶。秀儿的事情可算是终了了,何必再来一次?
还好两人都在家,来不及多想就跟在小丫头后面进了相府。如意找来了管隽筠要的衣服,进屋没瞧见人。正好小丫头来复命,一把抓住还没问完就知道大事不好。看样子云因的好日子算是到头了。
“丞相,夫人。”仙儿跟荣立到了书房门口,仙儿一眼就看到云因立在那里。食盒放在脚边,先时还以为是跟着来送晚饭的,要是这样的话,小姐就不会说这些买人卖人的话。
“嗯。”管隽筠刚转身:“人带来了?”
“带来了。”荣立点头:“属下刚到应天府,人牙子刚回来。属下只是开了口,就跟着来了。”
管隽筠虚抬着眼皮看了眼云因:“相府的规矩,外书房不得丞相准允,任何人不得擅入。我来,也要循着这个规矩礼数。今儿可好,有人擅入外书房。这要是被人知道,还不要说我手底下规矩太松,身边的丫头,些微有些个体面的就不知道礼体高下,提着食盒就往外书房跑。怎么,把这儿当成是什么去处了?!”
仙儿疑惑地看着云因,小丫头才多大就能有这么出格的举动,要是再过些时候只怕真的是人大心大了不得了。
云因木木的,还没想到这话实在说自己。可是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平素和蔼可亲的夫人神情冷冰冰的,至于丞相更是冷漠无情的样子。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夫人。”有点慌乱起来,跪倒在地嘴里嗫喏着:“奴婢该死,奴婢一会子忘了规矩。”
管隽筠微微一笑:“人人都要捡高枝儿飞,谁不想飞上枝头做凤凰?这事儿可是没有谁对谁错,只是有些时候还是要看看,你要捡的高枝儿飞得飞不得!”
如意在门外听着,大气都不敢喘。也不敢露出自己的脸,只是站在回廊上,能够隐隐听到里头的动静。
云因听到这话脸都青了,一直都觉得夫人说话语气温和。也听人说起夫人为人精明能干,可是自己看到的,最是和蔼平和不过的贤妻良母。甚至觉得是不是有些言过其实,因为夫人对身边的人尤其是贴身的丫鬟,实在是好的了不得。
“行了,叫人牙子带她走。”管隽筠厌恶地摆摆手:“也不说为什么,实在是丢不起这个颜面。就说是人大心大,相府留不住。”
“是。”荣立赶紧答应了,仙儿没敢说一句话。云因的规矩是她教的,当初怎么会没想到看上去娇憨可爱的她,会有这种不能见天日的心思?
“夫人,饶了奴婢这次吧。奴婢再不敢了,奴婢不懂规矩忘了忌讳,下次再也不敢了。”云因扑通一声跪倒:“求夫人开恩。”
诸葛宸声色不动看着面前的邸报,女人处置这种事自然有她的法子。要说是这女人用这种法子来试探自己,显然是太低估女人跟自己两个人了,虽然有时候爱使小性儿,也有点利害,这都是在无伤大雅的情形下才会做的。
她不会做出让两人都难堪的事情,不过有前车之鉴放在那里。不论是谁,都会竭力避免再发生一次。那天晚上女人赶着回来,很平静地看着自己继而一语不发,只是挨着坐下。在旁边也没多说话,最多只是做了平日红袖添香该做的事情。想想,这女人几时会有如此闲情逸致?不过也好,就因为平时少了才会觉得可贵。
至于别的女人,都跟自己没关系。有她就够了,多了会是累赘。她不是,若真是的话,这样的累赘很多人想要有都不得。
“带下去。”管隽筠看到不想多看一眼,自己的男人真有那么好?弄得这么多女人,不论大的小的就像是吃了仙丹似地,非要是削尖了脑袋往这里挤?非要分一杯羹就好了?真是有意思的很。
仙儿很见机地提起食盒带着人退了出去,荣立让两个小丫鬟拉着云因的手出了书房。终于是复归于平静,只剩下两个人。管隽筠看着诸葛宸一脸水波不兴的神情:“还装呢?都走了。”
“装什么?”诸葛宸放下茶盏:“这可是有意思,是夫人治家严谨,我不用多操心。琐碎小事,夫人爱怎么处置都行。就是大事也不过是处置完了,跟我说一声便了了。”
管隽筠忍不住笑起来:“我原就有个骄妒的名声,这下子可就是坐实了。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