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这话是何熙跟奴才说的。”李尽孝昨晚被何熙拉着喝了一顿酒,说了很多话。一个大男人屈膝求人,也确实难得:“说是他女人早先确实做了不少错事儿,也辜负了夫人的一番苦心 。可是人谁无过,这几年他女人安分守己,为人处世谨慎小心,还求夫人开恩。”
沉吟半晌:“这件事,你别问了。我心里有数。”
“夫人,奴才绝不敢过问。只是看着何熙说的可怜,再说他们家小子也还小。要是咋咋没了娘,这日子怎么过,哪里还是个家?”李尽孝被何熙求了半夜,才答应替他在管隽筠面前说两句好话。谁不知道丞相夫人的擂台不好打,而且又是绮媗自己做错在先,这话就更加不好说了。
“行了,你说的话我记下了。容我想想。”管隽筠挥挥手:“我还要先看看,忙你自己的事儿去。”
“是,奴才告退。”李尽孝躬身离开了抱厦,管隽筠手里的笔蘸着满满的墨,在上面做着她自己才能懂的记号。
绮媗的事情不想再谈,之所以贺锦还没离开就是也是为了这件事。贺锦跟自己说的话,绮媗虽然是面上求饶,心里说不定还有什么念头,就是要饶了她,也要是吃了亏才行。不吃亏不受苦,永远都不知道自己错在何处,不叫她吃亏说什么都不行。
大嫂虽然不在京城,只是见多识广也不是自己能够想到的。所以这几天都在想着是不是要依照大嫂所说的那样,真的要这样做一次才行。
“丞相。”外面响起小丫头的声音,来不及放下笔诸葛宸已经掀起绣帏进来:“还在忙?”
“还好,就是看看这些东西。”管隽筠看他一身青白的打扮,猛然想起这是要跟自己去给公婆上祭,那天带着孩子去给祖先上香以后,就说过要去给父母上祭,只是一大早看到他在外忙,就没有问那么多。
“嗯。”诸葛宸信手拿起一卷慢慢看着:“你比我还忙。”
“等等,我去换件衣裳。”管隽筠转身到了后面,知道要去上祭就叫人预备了跟诸葛宸身上那套,一样颜色的青白长裙。
诸葛宸笑起来,翻看着女人在账簿上写的东西,操心好像总也免不了。家大业大祸也大,她为这个家操的心比任何人都多。
管隽筠系好鸾绦从后面出来,群面上绣着一簇蟹爪菊,看惯她穿着各种绿色的衣裙,忽然换了点颜色反而是觉得不习惯。诸葛宸盯着她纤细的腰肢:“还这么瘦,等会儿去见了爹娘,恐怕要说我们家是是一日不如一日,哪有个媳妇瘦成这样的。”
“那就问问丞相,是怎么做的。叫**了这么多心。”管隽筠看看自己又看看他,给他整了整腰间的绦子:“晖儿呢?你就舍得把依依放在嬷嬷那儿?”
“我叫人带着在外头等着,哪有说他们都不去的?”诸葛宸携着她的手:“你就少操些心,这时候都不能休息一会儿。”
夫妇俩一同出来,果然看到儿女在外面玩了个不亦乐乎。依依挣脱嬷嬷的手跑到父母身边:“爹,妈。”
“来,爹抱抱。”诸葛宸蹲下身抱起女儿,管隽筠摇头,宠女儿宠到这样子,算了就当做是他为平日没时间在家,所以才会这样好了。晖儿撇着小嘴,以前都是自己最会撒娇,所以哥哥在家的时候,也会撇嘴。
管隽筠牵着儿子的手跟在后面,还像是那天一样,一家人慢慢走慢慢说话,要是稚儿也在家,恐怕就在这儿玩闹得不肯回家了。
“我听李庄头说,这儿闹腾着山贼。这好像也是很多年的事儿,山贼盗匪日益会叫人山民不堪其扰,恐怕会有变故。”几个小丫头在不远处跟着,晖儿到处跑闹着,依依在诸葛宸怀里有些昏昏欲睡。
诸葛宸没说话,只是很专注地听她说下去。管隽筠给女儿掩好贡缎披风:“这件事要是能够早些平复也是好的,偏偏就是不叫人省心。咱们素常都在京里,外面这些事情若是不来,谁也不知道会怎么样。要是闹出什么笑话来,多少想要看笑话的人都在一双眼睛盯着。等将来真出事了,怎生得了?”
“这件事我隐约听说过,有些事情不是不知道,而是你说的,离得远了就不能事事如意,也就不知道最后是怎么回事。外头这些人,最担心的事情就是打着我的旗号在外头胡作非为。最后不能辖制,就一定会闹出事情来。”
“这些人一日不惹事,一定不会放心。”看到不远处儿子蹦蹦跳跳追赶着花间摇曳的蝴蝶:“等晖儿再大些索性也送走好了,虽然是心里舍不得,可是在外头到底能学点东西。在家里,每日娇生惯养,就是咱们在严厉,知道是爹娘在家,也会是处处宠着惯着,根本就不会静下心学点东西。麻烦。”
“这会儿不说我心狠了?”诸葛宸把女儿抱好:“这会儿是愿意了,等哪天想起来就跟我抱怨,说是我这个做爹的心狠,把两个儿子丢那么远。”
“好像是丞相比较想儿子,才把依依抱着不放的。”管隽筠看他抱女儿的手法无比娴熟,一下想起当初抱着稚儿的时候,忍不住笑起来:“这话可是有的?”
“要不这样子,咱们商量一下。你把依依也送走,就剩咱们两个人。到时候看是谁闲着?”看丫鬟们远远的,压低了声音:“我总不至于把你抱着,就像抱着依依这样子?我倒是不觉得什么,你也比依依重不了多少。最多看你这个丞相夫人脸上挂得住挂不住。”
“非礼勿言啊”管隽筠推了他一下:“被人听见也不怕人笑话。”
“我倒是不怕,你常说我这个人老脸不怕羞的。”诸葛宸笑个不停:“晖儿的事情,我心里清楚。真把他送走也不是不行,而且晖儿跟稚儿的性子也不一样,稚儿跳脱得多,在军营里能有大用。晖儿能够坐得住,读书写字什么都好。我想着就让他留在京里,说不定还能学到点东西。”
“宸”半晌没有听到人说话,正在奇怪女人怎么不说话了。急促的脚步声在耳边想起,一扭头听到变调的声响,管隽筠被两个身着黑衣的男人绑住,接着就有人过来辖制住诸葛宸:“不许动。”
“你们是做什么的?”诸葛宸抱紧了女儿,稚儿刚刚还在跑跑跳跳,也被一个男人抱了过来。两个吓得变脸变色的小丫鬟抽噎着被绑到一处。
“来庄子上借点粮食,顺便弄点钱回去窝冬。”为首的男人手里拿着一把明晃晃的刀:“你应该是这儿当家的,是不是?”
“只要粮食就不许伤了我的女人和孩子。”诸葛宸看到儿子和女人都被带了过来,管隽筠把儿子牢牢护在怀里,不许人碰他一根头发。
“别人放了就罢了,只是你这个堂堂宰相,难道就这么便宜?”男人手里的刀刃抵在诸葛宸脸上:“别打量兄弟们不知道,您既然是这儿当家的,那就是当朝一品宰相。您夫人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兄弟们不念书,还是知道的。”
“放了我夫君,我跟你们走。”管隽筠想到没想,脱口而出:“你们抓了他,朝廷会来剿杀你们。只怕是到时候谁也救不了谁,我一个妇道人家,恐怕没人会在乎。”
“夫人,您以为兄弟们都是不识货不知道事儿的?”男人轻佻地用刀尖挑起管隽筠的脸:“就冲您能说出这番话,也知道不是普通的妇道人家。寻常女人看到这些东西吓都吓傻了,你反倒是要兄弟们放了诸葛丞相,既然是你夫妻两个加上孩子都在这儿,也难得是一家团圆,那就跟着兄弟们到山上住几日,也不会委屈了丞相和夫人。”
“娘。”晖儿不哭不闹,依偎在母亲怀里。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看着人:“我们跟他们走?”
“跟他们走。”诸葛宸抱紧了女儿:“我跟你们走,放了我女人和孩子们。”
“丞相,这可不是逞能的时候。您要是继续这么下去,不识时务。恐怕您夫人和这公子小姐有什么不妥当,别怪兄弟们冒犯了丞相天威。”冰凉的刀柄在诸葛宸脸颊边晃动,依依睁开惺忪的睡眼,诸葛宸一下挡在女儿面前,不许刀柄继续划弄,唯恐伤到了孩子。
“好,你们说什么都依着你们。”好像是壮士断腕一样:“要多少,你们说话。”
“这里怎么好说,等会儿有人来了,看到我们兄弟,还以为是怎么为难了丞相和夫人,岂不是我们兄弟们不懂事?”仿佛是看透了诸葛宸有意拖延时间的心思一声呼啸:“不相干的人,不要带上去。山里穷,就是丞相一家去了都未必能奉养得起。只怕是兄弟们怠慢了丞相和夫人。”言下之意,那两个已经吓得浑身瘫软的小丫头就不用带去了。这一家四口足够换来整个山寨所有人的供养了。
来无影去无踪,形容这件事再合适不过。转瞬间,一家人都被带上了一辆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