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宸离开家之前已经安排好一切,甚至让娜桑一家都住到前院来,到了夜间需要娜桑的父亲提着那柄硕大的鬼王砍刀前后院落中巡视一遍,确认无事后才能回家睡觉。以前管隽筠都不觉得男人会有多细心,从前做宰相的时候,反倒是觉得他大而化之,很多事情都会交给底下人去办。
至于家中的事情,能够问问就不错了。就算是想要多问一点什么,也腾不出任何功夫。能够让他在掌灯起更以前回家,会是一种奢望。谁会想到有一天,他会把所有事情放在心里,甚至要多多问上几遍,确定没有任何麻烦,才会放心去做。
“娘,爹和哥哥什么时候才回来?”在父亲出去一天之后,诸葛霏开始拉住母亲的衣服:“这么多天了都没看见爹了。”
“这才是第二天,就急了?”管隽筠摸摸女儿的小脸:“爹带着哥哥们去采药,也是为了要多多给人治病,家里的药材不够用。”
“娘,爹什么都会做。您看,不论是做丞相还是给人看病,都是最好的。哥哥们也是最好的,哥哥什么都会做。大哥哥最棒,念书写字还带着我们玩儿。”诸葛霏跟在母亲身后:“娘,是不是啊?”
“你觉得呢?”第一次听到女儿说这话,不过细想想那时候初嫁的时候,不论是哥哥还是自己,都对这个男人乃至这场婚姻充满了排斥,任何人只要说到这个,就会有人提到管岫筠。好像管岫筠才是整个家中最引人瞩目的。就连那个男人都会在不经意间拿自己跟她相比。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后,他会对自己有了心,想要问,话到了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怕得到的结果会让自己大失所望。就算是有了稚儿以后都不敢掉以轻心,那时候那个男人的心在哪里,不知道。想要问一句。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想到这里,不由笑起来。因为这个男人,早已成了自己人生中不可替代的一部分。
“娘, 我觉得爹娘还有哥哥是最好的,谁也比不上。”说这话的时候,诸葛霏一脸的自豪。没有一个人可以比得上她的得意,因为她知道这是她最亲近也是最喜欢的人。谁也替代不了。
“傻孩子,难道还有人能抢走爹娘和哥哥不成?”管隽筠整了整女儿的衣裙:“再过两天爹和哥哥们就会回来,那天还跟你爹说来着,说不定过年的时候要带着你和哥哥们到舅舅家过年呢。”
“舅舅家?”依依摸着小辫子:“娘,我们去了舅舅家还回来么?”
“这是咱们家。怎么会不回来。”管隽筠笑起来:“你觉得我们该去哪儿,难道觉得还是京城里好?”
“不好不好。”依依连着摆手:“若是在京城的话,爹才没有闲下来的功夫。也不会抱着我牵着我在大路上走,别说带哥哥们出去采药。”想了想:“爹那时候可是大丞相呢,根本就不会想着做大夫了。”
“你怎么知道爹是做大丞相的?”这话好像夫妻俩都不会多提,就连稚儿知道这里头故事的,都不会多说一句,这也是夫妇俩对儿子最满意的一点,从来不会去跟人说我爹是做什么的。谁谁谁是我姑丈是我表哥,那都不是别人知道也不是别人能够懂,这一家看上去不甚了了的人家,其实还有那么出息的亲戚。
“那天我看到爹的手札里写着丞相如何如何,后来悄悄问二哥哥才知道的,哥哥不肯说呢。还说我是小孩子不懂事。不该知道的也要问。”依依想了想:“我记起来了,以前我们都是住在姑姑他们家住的大院子里头,真是没意思。连蝴蝶都是长得一模一样,哪像我们看到的那么好看的凤尾蝶。爹还给我做了好些蝴蝶书签呢,这是颢然哥哥想都没有想过的宝贝。”依依不知道宰相意味着什么,只是觉得自己这种自由自在的生活简直是天下最好的东西。
“要是依依觉得好,哥哥们觉得好就行。”管隽筠自己都不敢想象,依依会是准太子妃,就连皇帝都知道甚至准允了,这门如今看来莫须有的亲事。
“娘,我不要回京城去。我就要在这儿住着,不许别人跟我抢。”依依想了想,还是很高兴。然后拉住母亲的衣服,附在母亲耳边:“娘,娜桑喜欢跟哥哥说话。只要哥哥看着她就会脸红,二哥哥都不会呢。”
管隽筠忍俊不禁,手指头戳了戳女儿的额头:“天底下就属你自己知道得多,这件事怎么都知道了?还知道二哥哥不会,哥哥才行。”嘴里这么说着,不过也暗自佩服自己的心思,因为自己确实没有看错,不过想想还真是可怕,什么时候开始,儿子都会被小女娃儿看中了,还这样子一副情窦初开的情形。
“是二哥哥说的,上次吃饭的时候,娜桑一面吃馄饨一面看着哥哥,就怕哥哥说她是第一次吃馄饨,那么慢才吃了一个,可逗了。”一面说一面捂着嘴笑:“娘,您瞧见没有啊?”
“瞧见了,就你这小丫头说的这些,娘即便是没瞧见也当做是瞧见了。”给女儿顺了顺辫子:“当着哥哥的面儿可不许说这话,就连娜桑面前都不许说,知道么?”
“我知道,女孩儿怕羞的。”依依点头:“娘,我就不怕。要是有人跟爹娘说欢喜我,我就会笑给他看呢。这个人除了哥哥就是爹娘。”
不知道这女儿是被谁教坏了,说出来的话有时候自己这个做娘的未必能说出来,看看女儿那张红得像是大红布样的小脸,忍不住把女儿抱在怀里亲了亲。
“夫人。”娜桑拿着两匹治好的苎麻丝绢从自家园子里跑来:“这是我娘让我送来的,说是最时新的花样儿,您看看好看不好看。”
“谢谢你娘啊。”管隽筠放下女儿:“娜桑,今晚上别让你爹忙活了,前前后后都要你爹帮着操心,真叫人过意不去。家里也没那么多事,先生说不准明儿就回来了。”忽然想到女儿方才说的话,刻意打量了一下娜桑透着健康娇红的小脸蛋。
“先生明儿就回来了?”娜桑惊讶了一下,笑得好像是盛开的花朵一样:“是不是两位公子也回来了?”
“难道先生回来,公子就不回来了?”管隽筠看了眼娜桑,转过脸看向一脸贼笑的女儿:“依依方才还在说,这才出去几日,就好像出去了多久似的,你说是不是?”
“嗯,啊?”那是哪个小脸涨红,不好意思地一笑,放下丝绢转身飞也似地跑了。
“娘,我没说错吧?”依依一面说,一面抱着母亲的脖子笑个不停。管隽筠拧拧女儿的鼻子,也跟着笑起来。
依依原本笑逐颜开的脸忽然收敛起笑容,飞快扭过头看着母亲:“娘,有人来了。没见过。”
“谁呀?”管隽筠从没见过女儿这种神情,好像是感应到什么麻烦到了头上,转过脸看到一张不甚熟悉的脸,带着南中土著特有的五官和一种莫名阴冷的神情,陡然看去有点像是在哪里见过。管隽筠努力在记忆中寻找这张脸,一定是在哪里见过。不过很久没到过南中别处,照理说不会招惹上谁,况且跟男人到南中居住,除了跟自己儿女还有娜桑和这边最淳朴的土人交往着,怎么都不会跟这种神情扯上关系。
“你这是找谁?”放下女儿,管隽筠整整衣袂,迎上那张脸,不卑不亢同样也不想让人看出自己曾经经历过的人和事:“怎么到了内宅?”
四处看了看,好像没有找到自己要找的身影,略微迟疑了一下:“敢问有位坐堂的汉人大夫诸葛先生可是住在此处?”
难道是自己记错了?管隽筠自忖,自己但凡是见了谁多半都能过目不忘的,这个人这样一幅神情,一定是在什么地方见过。只是这么多年不去想这些,所以什么都不记得了?
“既然是找大夫,就应该到医馆去,这儿可是没有什么诸葛先生。”管隽筠侧过脸冲女儿递了个眼神,不让他继续在这儿待下去。依依会意,从母亲怀里钻出来往娜桑家跑去。
“去过医馆,说是诸葛先生好几日都没去过医馆,询问过这边的几位老乡,说是住在这儿就找到这儿来了。”那个人打量了几眼管隽筠,一个很寻常的青衣妇人,出色的容貌好像在哪里见过。
“既然是这样就该知道先生出去好久了,一段日子都没回过家了。”管隽筠一脸虚应的笑容:“你找先生有什么事儿?”
“我家主人身患痼疾多年,如今病势有了加重的趋势,家中几位大夫都没有好法子。听人说这位诸葛先生医术极其高明,所以从都城过来,想请诸葛先生去给我家主人看看。”说着从手边鼓囊囊的包袱里拿出两锭明晃晃的马蹄金放到石几上:“这是诊金,若是治好了还有重谢。”
管隽筠的目光落在那个鼓囊囊的包袱上,不看就算了。可是这一看,已经知道自己的熟悉是从哪里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