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长宁一次又一次的提醒自己,现在的这个符长安,已经不是她的哥哥了。但不知为什么,近日来的符长安,却让符长宁一而再再而三的打破自己劝慰自己的话语。
符长安却又表现的,太正常了。
那还是一日午后,符长宁闻说番邦使节进贡来了上好的绸缎料子,皇帝陛下派人送了几匹来给她。符长宁也不说推拒,只是当着前来宣赏之人的面儿,就让人将绸缎剪毁了。
宣赏之人吓得屁滚尿流的就回去了符长安那里,将此事回报了。
符长宁本以为,若符长安的躯壳里面住的真的是“祁烈”的话,那么听闻此事必然会怫然大怒的过来问罪。但是符长宁还是猜错了。
符长安确实来了,但他却是满面委屈的来的。
“羲和为什么拒绝我的东西?”符长安这么问的时候,那双眼里澄澈如水,就连神态中,都带着好不矫饰的委屈和不解。甚至若是仔细的瞧了,还能看出他隐约带了两分不高兴。
符长宁一怔。
这样的符长安……有多久没有见过了?
“符长安。”符长宁喊了人家的大名。
“做什么!”符长安没好气儿的应答了一句,“现在知道叫我了?那你为什么把好好儿的料子让人剪成那样——”他用那一双眼睛控诉符长宁。
符长宁就那么怔怔的看了他半晌。
直到符长安被她看得都不好意思了,这才摸摸脸,问了一句,“羲和?”
符长宁突然就扑了过去,扑入了符长安的怀中。
符长安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子惊了一跳,旋即带着笑,轻轻叹了一口气,回抱住符长宁,低低的声音里带着浓的化不去的温柔,“羲和,你这是怎么了?”又笑吟吟的,“是不是想见阿兄了?这几日阿兄都没来看过你,是阿兄的不是啦——但你也怎么还和小时候一样,想博得人家注意,就要破坏东西呢?促狭鬼。”说着,哄孩子一样轻轻拍了拍符长宁的背,就要让人起来,看看人家的表情。
结果符长宁被他这么一哄,也不说话,
也不抬头,埋在他怀里就是大哭起来,“阿兄——”
这一声“阿兄”,却是真真切切的情真意切了。
符长宁莫名就觉得,现在的这个人,是她的阿兄,无疑了。
于是连日来积压已久的委屈和不安一次爆发,就埋头在符长安的怀里如何也不肯出来了。
符长安被她哭得一愣,先开始以为符长宁这是又在骗他,继而就感觉到符长宁的脸埋在他胸口的那一处逐渐被眼泪濡湿,这才怔怔的问道,“羲和,你怎么了呀?”哭笑不得的,“你撕了我的绸缎,我还没问罪你呢,你这会儿怎么——哎呀,别哭了……”
他以为符长宁这是因为他“许久”没有来看望她,于是絮絮叨叨的拍着符长宁的后背哄她,“我知道你大老远儿的回来天岚国,我却没能陪你几天,你确是委屈,但你……哎,你都为人母了吧?怎么还这么爱哭呢?不对不对,比小时候还爱哭了呢。小的时候我揪你耳朵,你都不哭呢——哎你别掐我。哈哈,不哭了吧?乖,抬起头让阿兄瞧瞧,是不是哭成小花猫儿了?”
说着,就将人的脸小心翼翼的抬了起来。
符长宁吸着鼻涕看着符长安,“阿兄。”
“嗯?”
“你别再走了……”
符长安微微一怔。
“别走了……”符长宁说着,眼泪就又落了下来,“别走了,再别走了……”
符长安以为符长宁想起了他们的父皇和母后,于是垂着眼“嗯”了一声,答应符长宁,“我不走了……”又笑她,“你走了这许久呢,想必远在建蒙国的那小子,也十分思念你的吧?可去了信件过去吗?”
符长宁见符长安真的是不记得这几日所发生的事情,看着符长安清澈的一双眼,和眼里沉沉的温柔,符长宁只觉得心中憋闷得难受。那难受夹带着的酸涩和痛楚,几乎要将她吞没了。
但是符长宁还是扯出一个笑,对符长安皱了皱鼻子,“既然你怕他想我,我可就回建蒙国了!”
符长安故作不大在意的样子,“赶快走吧,我也不大
想见到你这个时哭时笑的疯丫头了……嗷!”最后一声,是腰间软肉又被妹妹掐了一把。
看着符长安一张脸皱成了一团,符长宁在心中暗暗的想,希望符长安真的,永远都是这个符长安。
但是好景不长。
自从那日以后,符长宁再去看的符长安,却又都变成了另外一个。
很奇怪。
人与人的区别,不尽在于样貌,有的时候给人的感觉尤为重要。就像是符长宁,一眼就能够看得出来,哪一个是符长安,哪一个是……“祁烈”。
符长宁在见到了那一日的符长安以后,就本以为她的猜测是错误的,没有别人的魂魄“借尸还魂”到了符长安的身体之中。但是那个真正的符长安在出现过一次以后,却再没有出现过。符长宁一遍又一遍的在心中思考,这两个符长安,到底其间会有什么样的关系?
她也派青衣司的人去看过了,“符长安”只有一个无疑,但是这就更让符长宁百思不得其解了。
她只好一次又一次的去看符长安,但是得到的结果,却都是一个——此“符长安”,非彼“符长安”。
符长宁真是感觉到身心俱疲了。
但是一切的一切,还都是在沈从景听闻消息以后,派人给带过来的那位道士口中所说的话,才开始的。
那道士是沈从景稍带过来的,顺带的,还有沈从景的一张字条,字条上只有两个字,“等我”。
道士无姓,名“开源”,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说实话,光看这人的面相,是看不出有什么仙风道骨的——盖因世人所想的仙者,不是像符长宁梦中的那个“沈从景”一样,样貌绝世,衣袂翩跹,就是像符长宁和符长安幼时所被馈赠《广陵散》的那个老翁一样,须发皆白,长须及地。这个道士,看起来也太正常了些——
面前这人,一身土黄色的道袍,也没手持拂尘什么的,只一手拿了一柄看不出什么材质的深色如意。他不能称得上不好看,反倒是生的眉目堂堂,两撇胡须也显得人很有精神,目光也是湛湛有神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