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铭一声咆哮,抓起书桌上的玻璃装饰物“啪”的一声,砸在了李坤的脚边。
玻璃炸裂,溅起零星的碎片,尖锐地滚落在一旁。
“你给我把话收回去!”雷铭双拳砸在书桌上,食指笔直地指着李坤的鼻头,“我的父亲不是杀人凶手!他更没有做过任何违法的事情!他没有利用公司洗钱,也没有栽赃陷害你的弟弟!他是一个好人,心地善良,乐于公益和慈善事业;他更是一个好爸爸,温柔又大度,从来不会生我们的气,工作再忙回到家也要抽时间陪我们,这样的他,绝对不会做出你说的这种事情来!”
李坤不以为意,鼻音重重的一声冷哼,“人,对于自己最亲近的人,都害怕打破预期。他怎么可能在你们面前表现出如此丑陋不堪的面目来?他极力维护他伟大父亲,成功商人的形象,因为你们是他的家人。”
“现在请你出去,这里不欢迎你!”
“同样,我也不想到这里来!”李坤大步走上来,气势汹汹地站在雷铭的面前,低吼道,“但是为了M,我不得不来找你。我已经安排我的人接彬彬回国,只要彬彬一到,我要M立刻带着彬彬出国。你要么帮我劝说M,要么把M还给我!”
雷铭不屑地微勾着唇角,嘴边的肌肉的抽搐,他摁下了座机的免提,不耐烦地说道:“送客!”
话音落地没几秒钟,秘书立刻拉开了总裁办公室的门,一阵冷风灌了进来,吹过雷铭和李坤之间。李坤狠狠瞪着雷铭,同样鄙视又傲慢的神色,微微后退了小半步,冷笑道:“我以为你会和雷乐成不一样,我真是高估你了!”
说完,李坤自己走了,没等秘书叫来保安。
办公室里死寂一片,只剩下雷铭一个人僵硬地杵在那里。
窗外的雪花还在飘,在路灯下,雪花被染成了灯光的颜色,原来雪也并不只是白色的,这个世界也并非它原本看起来单纯的样子。
雷铭无声地跌坐在老板椅里,神色呆滞。
其实,他并不是完全不信李坤的话,当然也并不是十分相信。雷铭还记得,两年前,舅舅在凯盛集团的时候,曾经亏空过公款。当时雷铭查账后发现,除去舅舅所贪污的那部分,还有五十万的亏空,下落不明。按照时间推算,那五十万,还是雷乐成在的时候亏下的。
雷铭曾经查过当时的账本,做的很乱,很多进账和出账都对不上号,看得人是一头雾水,根本无处下手。当时雷铭就怀疑,账面做成这个样子,不是财务部的失误,就是雷乐成故意想要掩饰五十万的亏空。
如果是前者,那就是财务部监守自盗。如果是后者,就是雷乐成有意隐瞒。
而李坤刚刚说所讲的故事,如果时间点上又正好和这五十万的亏空对上号,那么一切就都说通了。如果时间点上有偏差,那么就是李坤在编故事骗他。
雷铭心中打定主意,立刻又摁下了座机的免提键,“将集团三十年的人事调动资料打印出来给我,尤其是财务部高层。”
秘书领命后,雷铭挂了线,依旧坐在老板椅上发呆。
他知道自己不该怀疑自己的父亲,可是雷铭的心里一直都在打鼓。如果他不知道这五十万的亏空还好,现在他又什么都知道了,忍不住就要胡思乱想。胡思乱想。胡思乱想。
想想,他的父亲,平易近人的那个老好人,结果是个大骗子、杀人犯,那么这么多年来一直在雷铭心中的那抹高大伟岸的身影就会彻底崩塌。他将是一个大骗子、杀人犯的后代,他的血液将会变得肮脏又虚伪!雷铭的眉头越皱越深,双手握成拳头,指甲掐进了手心的肉里他都没有丝毫的感觉。
看看这间办公室,雷乐成还在的时候,办公室就是这个样子,没有任何变化。
如果雷乐成真的做了见不得人的事,那么肯定都是在这间办公室里。
雷铭的目光一寸一寸移动在这间办公室里,原本是再熟悉不过的环境,现在在他眼里看来,反而变得彻底陌生起来。冷色调的装饰,雷铭从来没有感到任何冰冷和尖锐的不舒服感,反而时时刻刻在提醒他,经营集团和经营人生是一样的,需要客观和冷静。
但是现在,雷铭第一次觉得冰冷,刺骨的冰冷,足足的冷进了他的心里。
甚至,还有点厌烦,胸口发闷的想要吐!
浑身五脏六腑都很不自在,像是被超强的压力强行挤压到了变形。
雷铭一拍扶手忽然站了起来,抓起椅背上自己的外套,大步流星地离开。
秘书还在外面加班,见雷铭出来了急忙站起来行礼。
雷铭没有看他一眼,走进电梯,直降到地下停车场,开着车,很快被夜色吞没。
灯红酒绿的城市,充满了非凡的诱惑。而人性,是经不起丝毫的考验。
这就是雷铭的世界,复杂又多变,从来没有规矩可行。
所以当他第一次在马路边上遇见钱小沫的时候,当他逐渐开始和钱小沫深入了解的时候,彻彻底底被她的单纯和善良所吸引。雷铭从来没有想过,世界上还有这么单纯的女孩,单纯到了一种晶莹剔透的美。
是的,晶莹剔透,是雷铭所能想到最贴切钱小沫的词语。
她的真善美,和坚强、奋斗,不是这个大染缸里面的女孩能拥有的。
怎么能让雷铭不爱上她?
在她的世界里,雷铭可以毫无警惕之心,安然入睡。
没有算计,没有勾心斗角,没有任何污秽,就像是空气清新的大草原。
微风拂过,嫩绿的草波荡漾,那是绿色的大海,轻轻抚过他的心,很痒,也很暖。
“小沫……”
雷铭歪歪倒倒地进了月间别墅,满脸潮红,浑身的酒气。
此时已经是半夜三点了,香妈和钱小沫早已经睡了,只有挑灯夜战的杜建萍在厨房里热夜宵。忽然听见雷铭的声音,杜建萍疑惑地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雷铭……你怎么了?怎么喝这么醉?”
杜建萍快步走来,雷铭半眯着眼看着她,人影晃来晃去,雷铭站不住要朝前走,结果刚迈腿就撞到了客厅的伞架。伞架“嘭”的一声倒在地上,上面挂着的好几把伞都散落在一旁。雷铭重心不稳,又什么都看不清,整个人朝前倾又正好一脚踩在一把绿色的雨伞上,脚下一滑,整个人都摔倒在地,半张脸磕在了雨伞上。
“雷铭!”杜建萍加速跑了过来,扶着他的胳膊,皱眉不已,“好端端的喝这么多酒干吗?起来……”
杜建萍吸了口气,架着雷铭站了起来,扶着他倒在了沙发上,双手叉腰地怒骂着,“你喝这么多酒还敢开车上来?路上没出事,算你命大!你忘记你爸妈是怎么走的吗?”
雷铭一听见“爸妈”两个字,挥着胳膊就强行坐了起来,低语着不知道在说什么。
杜建萍叹了口气,“在这个节骨眼上还给我闹脾气!黑影的事情不管了?组织的事情不管了?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你知不知道在你身上扛了多少责任?”
“……呃……”雷铭长长的一声酒嗝。
杜建萍知道自己现在说的雷铭也听不见去,只得就此作罢,“你老老实实坐着,我给你找醒酒药。”
说完,杜建萍转身离开。
雷铭哪里肯老老实实地坐着不动,连喝醉也要来月间别墅,当然是为了见钱小沫。
他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迷迷糊糊的看着眼前的路,一路跌跌撞撞地朝楼上走去。踩在楼梯上的脚步极重,好像要把楼梯踏破似的,整个人趴在楼梯的扶手上,跟一只怪物差不多。
卧室里的钱小沫睡得香甜,正在梦里,根本没听见雷铭的脚步声。
而雷铭哪怕已经醉的不省人事,上完楼梯后,他竟然也放轻了脚步,扶着墙面一步一步走向钱小沫的卧室,竟然还没有走错。他就连开门也是轻手轻脚的,害怕冷风灌进来冷着了钱小沫,他刚进来就关上了门,没有一点声音。
钱小沫背对着门的方向,侧躺着,双腿蜷曲,双手抱着被子,睡得像个孩子。
雷铭站在床边静静地看着她,嘴角终于笑开了。
钱小沫忽然觉得身边的床猛地凹陷了下去,脖子下面和腰上突然多了一双手,她猛地惊醒,正要坐起来的时候,这双手将她紧紧抱住,拉进了雷铭的胸膛里。
钱小沫一怔,她已经认出了这是雷铭的气息,但是,却有一股浓浓的酒味很刺鼻。
“你喝酒了?”钱小沫没有回头,任由雷铭这样抱着她。
“嗯。”
雷铭淡淡的应了一声,他的头紧紧地贴着钱小沫的后脑,她的长发轻扫在他的脸颊钱,有点痒,但这种感觉让雷铭很贪恋。他抱得更紧了些,半张脸都贴在钱小沫的头发上,深深地嗅着属于她身上的玫瑰花清香。
“为什么要喝酒?”
“……倦了……”
钱小沫抿了抿双唇,她并不懂雷铭是什么意思,只以为是他太累了。
“那你应该好好睡一觉,而不是喝酒。”
“嗯,我不喝了。”
“如果你要睡在这里,我就去客房。”
“不要。”雷铭抱着她的手使了使劲,钱小沫挣不脱,“我要抱着你睡。”
“……雷铭,不要像个小孩子……”
“我就是孩子,我就要抱着你睡。”
“……”钱小沫反而无话可说。
雷铭的脸在她头发上蹭了蹭,像只小猫,“就这一晚,我真的好需要你,小沫。”
钱小沫没有回话,卧室里安静下来,很快雷铭就传来深沉又匀称的呼吸。
他睡着了。
钱小沫抿了抿双唇,一直在想刚才两个人的对话。
呵,雷铭的意识挺清醒的啊!
他真的喝醉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