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早晨,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子奶香味,有人说这是地气蒸,正是一年中最好的光景。
今日早朝事情不多,只是讨论了交趾的变局。
连杨荣都乐观的认为沐晟将会把那些叛逆围堵在奉化州,然后聚而歼之。
朱棣看到无事,就让人散了去,只留下了几位辅政大臣在身边。
不是正规的朝对,所以君臣之间都松散了许多。
朱棣接过毛巾擦了把脸,然后就问杨荣:“沐晟那边可有把握?”
杨荣不用看地图,就自信的道:“黔国公兵力占优,只需围住就行,到时候叛军粮尽,自然只能绝境一击,我大明理当获胜!”
朱棣点点头,觉得此战之后,交趾肯定能平静不少时间。
而他的目光始终都在注视着草原,就等着正在摩拳擦掌的阿鲁台和马哈木的第一次交锋。
朱棣略一抬眼,看到胡广有些呆,就不悦的轻哼了一声。
这里是大明的政治最中心,能拿到门票的,就相当于是宰辅般的人物。
可宰辅在君王的身边有走神的时候吗?
金幼孜在边上用脚碰了胡广一下,胡广一个激灵,急忙请罪。
“陛下,臣昨夜有事困惑不已,辗转反侧,最后被老妻赶了出来。”
胡广赧然的说道,殿中的君臣都不禁为之桀然。
葡萄架的故事不少人家都有,不过像胡广这等地位还能自嘲说出来的,真的很少见。
“所为何事啊?”
虽然觉得这么问不大厚道,可朱棣的心情不错,所以也能拿玩笑来增进一下君臣之间的情谊。
为君之道,一味霸道必然不长久,臣下整日惶恐,战战兢兢。时间长了,君臣之间必然离心。
可太和气了也不行,性格柔弱更不行!
当年朱允炆的性格就不适合当皇帝,不过朱元璋已然垂垂老矣,最后不得不把这个偌大的江山留给了自己的孙子,自己带着无尽的遗憾和担忧逝去。
胡广起身后笑道:“陛下去岁诏令重修五经四书大全,性理大全,天下人闻之皆雀跃鼓舞,对此翘以盼,此我大明之盛事也!臣为陛下贺。”
去年朱棣就令人重修了儒学经典,还指明了方向,选了些后人的注释附在后面,归纳于正统范畴。
说到这个,朱棣的心情就更加的愉悦了,他抚须道:“明年就该编好了,到时作为根本,也能安稳人心。”
说到考试,目前只是模糊的划定了一个范围,可那么多的书,学生们都觉得有些无可适从。
朱棣此举正是想制定一份权威教材,作为科举的依据。
顿时群臣就赞了几句,胡广最后说道:“陛下,五经四书经过陛下的诏令,已然成为我大明学生的必学之课,可若是有地方把五经四书置之不理,那……”
金幼孜站直了身体,杨士奇垂眸不语,杨荣却皱眉看着胡广……
殿内的气氛陡然变得凝滞起来,大太监朝着下面的人点点头,然后殿内就只留下了他一人伺候。
朱棣面无表情的看着胡广,而胡广一直在保持着微笑,身体站直,纹丝不动!
杨荣却有些站不稳了,他看了看金幼孜,可金幼孜却眼观鼻,鼻观心。
这是在干什么?
试探还是逼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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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荣再偷偷的瞟了一眼朱棣……
朱棣的脸上浮起了一丝讥诮,杨荣誓,他绝对没看错,就是讥诮。
哪怕这讥诮来得快,也去得快,可杨荣还是在心中一叹,随即就学起了金幼孜当菩萨。
“陛下,兵部金大人求见。”
就在气氛这根弦即将崩断的时候,外面的内侍禀报,兵部尚书,詹士府詹士金忠来了。
“臣见过陛下。”
金忠艰难的行礼,朱棣看到他那满面的病容,不禁心中一软,喝道:“快扶起来。”
这位金忠算得上是传奇人物,原先在北平府只是个小兵,可他却靠着一手占卜的手段声震北平。
当年朱棣起兵前,金忠多次占卜,说是大吉,也给了朱棣极大的信心。
若论朱棣的信任,在场的谁也比不过金忠,否则朱棣也不会让他辅佐太子和太孙。
金忠起身后,脸色有些潮红,他躬身道:“陛下,臣闻有人言太孙之非,不胜惶恐,罪该万死。”
说着金忠就扫了胡广一眼,虽然虚弱,可那眼神依然逼得胡广垂眸。
胡广只是2臣,而金忠却是元老,永乐时代的缔造者之一。
“臣年迈不堪驱使,请乞……骸骨!”
轰!
当金忠再次跪下时,胡广脸色铁青,金幼孜不安的挪动着脚,杨士奇愕然,杨荣就想上前,可最后还是忍住了。
“赐座。”
朱棣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大太监亲自搀扶起金忠,然后搬了张墩子给他坐下。
看着金忠在微微喘息,朱棣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忍,旋即沉声道:“听说兴和伯岐黄有术,金尚书可去看看。”
“谢陛下。”
金忠起身,老态龙钟的模样,可胡广依然不敢抬头和他对视。
他不但是兵部尚书,而且还是詹士府詹士,辅佐太子,还奉命辅佐太孙。
你胡广这是想干什么?
想说我金忠失职吗?
上次胡广去找朱棣,阐述了自己对朱瞻基未来的担忧,此事被金忠知道后,就已经是怒不可遏了。
“殿下英武果决,有陛下之风!”
金忠留下了这句让胡广难堪的话,然后被人扶着出去。
“散了吧!”
朱棣的眸色不喜不悲,不怒不欢。
胡广慢慢的走出殿内,他站在台阶上,看着下面一手扶着栏杆,拒绝被人搀扶,独自蹒跚着下去的金忠,身体猛的晃了晃。
“胡大人,要站稳了。”
金幼孜从后面出来,语带双关的扶住了胡广。
杨荣从他的身边走过,并未回头,反而是追下去,扶住了金忠的手臂。就这样,两人缓缓消失在视线中。
“胡大人,这是何苦呢?”
杨士奇叹道:“我等应该去找太子殿下才是,今日……不该啊!”
“在太孙的身上,太子殿下如何能置喙?”
金幼孜不屑于杨士奇的好脾气,觉得他这是在和稀泥。
“好了!”
胡广稳定了心绪,淡淡的道:“国本之争,历来都是杀人不见血,本官……无悔!”
“哎!”
杨士奇跺跺脚,摇着头走了。
金幼孜担心的道:“胡大人,可看陛下的意思,好像有些怒气啊!”
胡广看着那一片屋宇,坚定的道:“若是方醒靠着殿下行杂学,本官坚信陛下会给我们支持,一定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