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的浆洗缝补、拿一块正常的料子裁剪缝纫做衣裳,或者纳个鞋底、剪个鞋面之类的,会这种手艺的女人,北关村任何一家,都能找出来好几个。
但把一两件旧衣裳,改制成一件看不出来处的新衣裳;或者,在破洞的地方绣花,让补丁看起来不像一块儿补丁;乃至于在好布料上,用丝线绣出漂亮的图案……
这种手艺,就远远超出了一般村妇的技能领域了。
得知姜氏还有这样的本事,夏稻花简直喜出望外。
她细细地回忆了一番,终于记起来,在原主很小的时候,菱花还没有出生那会儿,姜氏经常做了绣活,比如鞋面、帕子、荷包什么的,拿到镇上的绣坊去卖。
但得了钱,都要交到公中去,姜氏还得往里贴布料和绣线。时间长了,姜氏越来越觉得心里头憋屈得慌,渐渐地,也就不肯再做了。
后来菱花出生,姜氏又得顾着孩子,又得顾着家里,更是没那个闲功夫想起这一茬。
现在分了家,姜氏的绣件儿,是时候可以重新做起来了。
夏稻花美滋滋地琢磨了好几套预案出来。
吃食、酒水、猎物、药草、绣活儿,好几个可以赚钱的方向……
当然了,目前来看,计划都比较粗糙。但要做更细致的规划,还得等市场的反馈呀!
夏稻花正想得入神,耳朵突然一痛,梨花的嗓音险些震破她的耳朵:“稻花,我给你讲这么半天,你搁那想啥呢?哈喇子都快掉脚面上了!”
夏稻花忍不住伸手抹了抹嘴,切,梨花就会吓唬人!自己的嘴角明明干干爽爽的,哪里来的哈喇子?
“还不服气是吧?”
梨花一边说,一边扭了一下夏稻花的耳朵。
虽然她没怎么用力,夏稻花还是觉得好痛,急忙求饶:“姐,姐,我错了!再也不敢了!”
梨花撒开了手:“你当我闲的没事做,搁这儿逗你玩么?教你裁剪缝纫,这些都是本事!以后等你长大了,都是用得上的!”
夏稻花正色道:“姐你说得对,是我错了。接下来我一定认真学。”
在做衣裳方面,夏稻花并没有多少天赋。
但这个时代的衣裳,既不要求立体剪裁,也不要求精确制版。
尤其是这种农家百姓做来给自家人穿的,也不至于要考虑怎么修饰身材、怎么凸显优点、怎么遮蔽缺陷之类的。
不论裁剪还是缝纫,都比后世简单许多。
夏稻花现在面临的主要问题,其实是她根本就没做过什么针线活儿。
只要一拿针,就会露馅啦。
还好现在还是在正月里,轻易动不得针线。
见到夏稻花虽然诚恳认了错,却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梨花也失去了继续教学的热情,三下两下把姜氏那件夏衫折起来收进箱子里:
“你就懒吧!以后有你吃苦的时候!”
五郎凑到夏稻花耳边,压低了嗓音,悄悄说道:
“稻花你别怕,咱姐讲的那些,我都记住了。回头我再教你一遍就好啦。”
来自五郎的温柔安慰,让夏稻花有些感动,又有点好笑。
成为一个手工达人,学习女红之类劳动技能,原本并不在夏稻花的计划之内。但为了这些诚心诚意关心她的新家人,她愿意为之改变。
夏稻花找到梨花,认真诚恳地跟梨花承认了自己的错误,并且拍着胸脯保证,一定会努力把梨花的本事都学到手。
梨花摸了摸夏稻花半寸长的头发茬,轻轻叹了一声,原本有些急躁的心态,也舒缓了许多:
“你呀,还是个孩子呢。”
她把夏稻花揽进怀里,十分轻柔地拍了拍她的背:
“姐知道你忘了好多事儿,说不定连怎么拿针也忘了。咱们不着急,一样一样慢慢学起来就好了。现在大正月的,既不能动剪刀,也不能动针线,着急也没有用呀!”
这最后一句,也不知她是在劝夏稻花,还是在劝她自己。
梨花放慢了进度,夏稻花的学习过程,就变得轻松了许多。
她很快就“重新”认识了老百姓穿的各种衣裳,以及服装各个部分的名称,还略微学到了一点儿关于布料和颜色的知识。
夏家四房的日子,过得平静而又温馨。
夏稻花经过数日的观察,发现自家爹娘的感情,明面上看起来清清淡淡,暗地里却有些蜜里调油的意味。
夏有田在外人面前,总是一副憨厚木讷的模样。但没有外人、只在姜氏面前的时候,嘴上却很是伶俐。
这一点大大超出了夏稻花的预料。
姜氏性情温柔、心地善良,也很看重礼数、尤其注重脸面好看,不愿意被外人笑话。但你要说她能为了面子就全然不顾自家人,却也不是那么回事。
夏稻花越是跟夏家四房这些人相处,越是觉得他们各有各的可爱之处。也不知是不是受到了这新身体,与四房这些人之间血脉相连的影响。
夏家四房一派和乐,而其它房头,就没这么愉快了。
大房没带丫鬟婆子回来,刘氏只能自己亲自动手伺候一家老小。
原本也可以让金花、银花跟她一起干活儿的,奈何夏有财和刘氏都一门心思,惦记着让金花嫁个富贵人家。
除了绣花这一项,几乎什么都不舍得让她干,生怕弄粗了手,就不好看了。
至于银花,毕竟年纪还小呢。人又有些笨笨的,还特别没有眼力劲儿。整个人就跟那算盘珠子一样,拨一拨,动一动。
就算刘氏舍得让她干,她能做的活儿也不多。
刘氏在镇上过惯了养尊处优的日子,回到这种状态,心里自然不乐意。伺候了几天一家老小,难免就有些窝火。
原本刘氏也可以摆摆婆婆的谱儿,毫无顾忌地使唤儿媳妇儿朱氏干活儿。
但现在不成——朱氏月份大了,走路都摇摇摆摆的,让人看得胆战心惊,哪里还敢支使她干活儿?
这数九寒天的,地面又硬又滑,万一朱氏一不留神、摔了一跤,伤到了自己的金孙,岂不是亏大了?
刘氏心里窝火,嘴上就难免没有好声气,动作也带了些摔摔打打。
夏有财睡在炕上,呼噜打得震天响,刘氏再怎么摔摔打打,也影响不到他。
夏大郎觉得烦,拿着书就出了门。
北京下雪了。窗外细细碎碎的小雪花漫天飞舞,世界寂静而又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