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上的是个白皙的青年,大概二十多岁,面目清瘦,眼窝深陷,竟然留着少见的偏分头。他看着林阳哭到:“恁这些人,哪管俺死活,你走了肯定回不来。俺在这树上一天多了,一点东西没吃呢!”他纵身跳下树,就要游过来,突然身体失力,就向下沉去。林阳赶紧伸出船桨,把他捞上来。
“你们怎么早不来救俺,俺也是人民群众!俺全家都死了,都被大水冲走了,俺全家都剩俺一个了!俺爷爷奶奶都被水冲走了。”他说着放声痛哭。
“我也是被水冲走的人!侥幸没死而已。”林阳默默地说了一句,转身不再看他。他一个人滑动这船桨,船只艰难地向前走去。眼见前面一处山坡,有不少人聚集,他把人卸下来,放下一包粮食,继续向前划去。
他正要走,那个面目清瘦的青年拉住他:“兄弟,俺叫李大毛,你叫什么名字?刚才是俺不对,俺不该说气话。你救了俺的命俺本该报答你,但是却说了没头脑的话。俺这人说话不经过大脑,你别根俺一般见识。”
“我叫林阳,报答就不必了,举手之劳。再见!李同志。”林阳摆了摆手。
“别啊,林兄弟,俺爹是县农业局种子站站长李刚,你有空一定要去找俺啊!”林阳都划着船走远了,这李大毛还在后面含着。
一路上不知道捞出来多少落水的,挂树上的,房顶上的,土坡上的人,男女老幼,都是哭哭啼啼。有的衣服都没有一件,光着屁股蛋,也没人耻笑,更没有心情耻笑,这样灭世的灾难里,能活着都是奢望,谁还能笑话谁。再往前去,他正要划过去,突然发现划过去的水面上有一个黑点,原来是个脑袋,挂在断裂的树上。树木早已经被风刮断掉,一个小女孩趴在断掉的树干上,已经半昏迷,双手还紧紧的抱着树干。他费力把女孩的双手从树干上扯开,放在船上,触摸鼻孔都没气了,脸色铁青,全身冰凉。他拍打了几下小姑娘,没有任何反。他紧急对小姑娘进行了心肺复苏。林阳先将小姑娘放平,按压部位在胸骨中下1/3处,手的手掌相叠呈十指相扣并抬起,两臂伸直,利用身体的重力垂直向下施力按压。按压深度是5厘米,每一次按压后要能够让胸廓充分回弹。每分钟100-120次,每做完30次胸外按压后进行2次人工呼吸。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小姑娘突然喷出一口水,哇的一声哭出声来。林阳拿出一件干衣服, 给小姑年披上。继续向前划去。陆陆续续又捞出几个人。等到一个聚集点,人们陆续上岸,但是小姑娘拉着林阳,哇哇地哭着也不说话,就是不松手,林阳只能载上她继续前行。
万里泽国,不知道多少家破人亡。林阳一路救人,疲惫又无奈。整整一天,他还没看见板桥水库的影子。眼见天黑,前面是一个聚集点,到处是哭声,叫喊声。他找到一个角落,把船停在岸边,放下船上的几个人,然后递过去一包粮食。他自己则走到船边,把一块塑料布铺在地上,让小姑娘坐下。从船上的包里,拿出几个饼子,一瓶水,把饼子递给小姑娘。小姑娘接过狼吞虎咽的吃下去,噎的直翻白眼,林阳赶紧把水给他灌下去,小姑娘喝了水,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慢点吃,饼子有的是!”林阳拍着小姑年的背说到。小姑娘大概七八岁,很瘦,背上能摸到骨头。小姑娘也不说话,自顾自地吃着。
“你叫什么名字啊,是哪里人?”原以为她不会搭话,也没有在意。
“哎呀——”小姑娘突然张口答到。
“哎呀什么?”林阳满脸狐疑地问。
“二丫,我叫二丫。”小姑娘嘴里含着饼子,含混地答到。
“原来叫二丫,你姓什么?家里还有什么人?”
“俺姓林,林庄的,家里只有爷爷奶奶,都被大水冲走了。俺奶让我抓住树别松。”说着小姑娘自己哭了起来。
林阳拍着她的背,没有说话,一只手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巧克力,剥开外皮,递给她,示意她吃掉。二丫接过闻了闻,又舔几下,顿时停止了哭泣。小孩子的悲伤来的快去的也快,大人却不一样,到处弥漫着悲伤的气味。二丫从来也没有见过这么美味的东西,小心翼翼地又舔了几下,一股从未有过的甘甜味道侵犯味蕾。突然看着林阳看着她,她立刻伸手把巧克力递给林阳:“哥,你吃!”
“你吃吧,我不吃!”林阳摆手拒绝。天空早已经不下雨,天上甚至出现满天繁星,一个个孤零零的如同一个个孤独的人。林阳看着这不断流淌的洪水,思绪早已经飞到不知哪里。他拿来一个毯子把小姑娘包裹起来,依偎在一起,慢慢的睡了过去。梦里似乎又回到了前世,回到了他年轻时无忧无虑的时光。他梦到父母在呼唤野地里玩闹的他回家吃饭;他梦到第一次考试考了一百分,母亲给他面里打了一个荷包蛋。他梦到他第一次骑着破旧的大链盒自行车去镇上上学。他梦到前世的女友,但是已经看不清她的脸,也许早该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