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黄子澄还是有些水平的,至少反对新法的立足点确实有些说法,这些年新法推行虽然让两广整体欣欣向荣,百姓也可以说得上是安居乐业,但是同样也带来了许多乱象,新法政策在试验过程中不仅会发现问题,而且每次调整也影响着不知道多少商户工厂和商人。
官府的治理能力够不够用,乡绅老爷们有没有阳奉阴违,各种标准制定的是否合理,还有工业快速发展带来的诸如污染、过度开发、食品加工安全等等问题都曾经出现过。
如黄子澄所说,这些问题在两广或许只是地方性的小问题,但是放大到整个大明确实有点要命,治理两省和治理国家是两回事。
但是两广改革试验示范区的意义本身就是摸索经验,这几年能暴露出问题并不是坏事,看到了问题以后才不会重蹈覆辙,当然即便如此,全面推行新法也不可能一帆风顺。
黄子澄固然可以以这个作为切入点来反对新法,但实际上也这并不能有效的驳倒许良,以至于许良随便回应一下,就让黄子澄有些难受了。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许良的底气是来自于两广实际的改革成果,黄子澄嘴巴再麻利也抹杀不了这个现实。
许良只需要紧紧扣住两广的新法成效,那不管旧党怎么说都是阻拦不了的,更不要说这本身就是朱标这个皇帝支持的事业,旧党这只小胳膊根本拧不过大腿。
“笑话,难道许尚书觉得能行那就行了吗?”黄子澄当然对这一点心知肚明,即便明摆着拦不住,那也得取得一些成果才行:“两广也就算了毕竟只是边陲之地,但我大明诺大的帝国可不是你的试验场,这关乎的是亿万生民的生计问题,我们现在所在的庙堂只要出现一点差错,落在民间那就是惊天动地。”
黄子澄直直的面对许良,虽然如今许良的地位和官位都远高于他,但他丝毫不显得软弱:“小民何辜,要沦为你许尚书的实验工具,他们不是你那实验室里的小老鼠!”
此言一出,整个朝廷都安静下来,众人的眼神在黄子澄和许良之间来回移动。
他们很佩服黄子澄的勇气,以后许良那可就是实打实的文官之首,你黄子澄说这样的话出来是真的要撕破脸皮了,这样对你自己是好事吗?
黄子澄当然知道这不是好事,文官之间都讲究个相互体面,再怎么样争执那也是有个度的,超过了这个度那就彻底站在对立面没有缓和余地了。
而在朝廷这个凶险的战场,不给自己留退路无疑不是明智之选。
官大一级压死人,更不要说许良如今已经位极人臣,得罪死了许良,以后自己铁定难过的很。
但相反来说这也不是坏事,越是这样的情况越是能帮助自己养望,哪怕以后被许良给挤出中枢了那也不亏,至少在别人眼里自己是一个不畏强权的正直形象,这无疑是一种巨大的政事声望。
许良若是真的这么做的话,反而是他自己要被当成一个排除异己的权臣了。这点心计许良当然能看得出来,庙堂上的那点权术手段自己也不是不懂,事实上这么多年被自己挤出中枢的官员没有十个也有八个了,眼前这点小场面不至于让自己乱了手脚。
许良淡淡的看着黄子澄,虽然只是眼神交流,但也透露出一些明显的意味,想把我许良打成反派,好为自己养望,你未免想的太美了些!
“改革变法从来就不是什么实验,百姓更不是什么小老鼠,这个事情上我劝你谨言慎行!”
许良冷声向着黄子澄近乎呵斥起来,随后向着上边看戏的朱标拱拱手:“今日大明之新政改革,始于先帝兴于圣上,而新法正是变革的最后一步,这是绝对不容置疑的正确之举,任何污蔑诋毁新法之举都是对我大明两代君主的轻蔑!”
随着许良的话语落下,黄子澄的脸色顿时黑了下来,他想说些什么但什么都说不出口了,只能在心里暗自骂娘。
虽然他自己的手段也不怎么好看就是了,但这并不妨碍他在心里骂许良狡猾,居然直接把变法改革和皇帝绑定在一起,这不是耍无赖吗,让别人怎么玩。
难不成还真能说皇帝错了,说皇帝要进行的变法是把百姓当小老鼠做实验?
若只是朱标的话自己壮着胆子说不定也敢说,谁让朱标脾气好呢,自己还能落得一个犯言直谏的好名声。
但是这事儿还搭上了先帝朱元璋,那就不好说了,这谁要是敢批评朱元璋,那就算朱标脾气再好也得维护自家老头子的威严,严重一点说不准就被朱标一脚踢回老家养老去。
不过这也不是许良说绑定就能绑定的,黄子澄立刻就看向了龙椅上的朱标,却见朱标面无表情,对许良的话根本没有任何表示。
黄子澄顿时郁闷,这就是实质上默认了许良的说法了,那这下面还怎么吵?
别说黄子澄郁闷了,朱标自己都有些郁闷了,他感觉自己唯一的作用好像就是给许良背书了,但不得不说变法确实是始于先帝的,背后的真正推动者也确实是先帝和自己,这书还是得背的。
这时候齐泰也是站了出来,既然情况不对那就转移方向:“许尚书说得对,变法乃大明两代帝王之大计,能有今日之成果,无疑说明了先帝与当今圣上的圣明,只是行百里者半九十,变法到了这最后一步恐怕也是最艰难的时候,古之变法多是草草而终,相比于大胆冒进推行新法,守住如今已有的变法成果未尝不是更好的选择。”
一旁的方孝孺也是站出来帮腔:“此言有理,世事难尽善,新法究竟适不适合全面推行无人能够确定,即便许尚书现在如此笃定,将来万一出了什么问题,你又如何承担得起这个责任!”
黄子澄眼睛一亮:“没错,我反对的并非新法本身,而是如今新法未必成熟,草草上马推行实在是冒险,如果有一天新法已经臻至完美了,朝廷上下确认没有问题,诸君也都没有异议了,那在下必然是全面变法第一个支持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