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暖风和煦薄云暖阳。兵营的校场正中架着两口大锅,锅里汤水沸腾油花翻溅,煮的却是香气扑鼻的两锅猪肉。
校场边上设了桌案,大奎锦袍玉带斜靠在太师椅上,品着香茗却有些意兴阑珊。身后站着吴涯与冯师爷,三人皆在等候归来的兵士。
大奎很不满意,一天一夜共计十二个时辰,那些兵士到此刻却是一个也没回来,这般慢吞吞难道是爬回来的?
大奎望望天色转头去问身后的吴涯道:“他们不会是都开了小差溜了吧?”大奎如此问纯属调侃,这些兵士都有军籍,且都是大明的精兵。在当今的大明军队中,若是有擅自脱逃者,便是斩首的下场。
吴涯躬身回道:“大人,属下共计发了八百四十六张字条,虽是有先有后但并无一人落下。属下回来的途中已经详细清点,也不见有缺员。”
大奎呵呵笑道:“跟你耍笑的,怎么能当真?呵呵呵。”吴涯听闻大奎如此说,便也只能陪着笑。岂料大奎脸一板:“你笑什么?”
吴涯顿时愣住,却不知如何回答。大奎忍不住伸手拍的桌案啪啪响:“还不去沿路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一个人也没回来?”
“是是是~!”吴涯这才反应过来,当即动身出了兵营。出门的时候,吴涯恰巧见到了刘宗巨带了数名下人向兵营走来,这数名青衣下人肩上皆是挑着挑子。吴涯知道这是送饭的,
吴涯与刘宗巨擦肩而过的时候悄声道:“张大人今天脾气大了些,务必要小心从事。”刘宗巨并没言语,却是点了点头,随即带着一干下人进了兵营。
刘宗巨进了校场,吩咐下人将东西放到大锅左近。这些下人每人皆是挑着两个竹篮,上面都是盖着布帘。听了刘宗巨的吩咐,便依言照做。原来这些篮子里装的却都是碗筷及白面馒头,白面馒头加吃肉喝肉汤,这在军中可是百年难遇的。
刘宗巨来到大奎近前,由怀中掏出了数张纸签呈到大奎面前道:“张大人吩咐属下拟好的军规,请大人过目。”
大奎点点头道:“过会你读给兵士们听,我就不看了。刘侍郎的才华岂能是浪得虚名!”大奎语气舒缓言辞恭维,刘宗巨闻之不禁飘飘然。实际大奎却是因为认字不多,怕露出马脚罢了。刘宗巨来到大奎身后与冯师爷互相点首,算是打过招呼了。
第一个回来的兵士叫麻五,本是当地招募而来的乡勇。对于麻五,大奎还是颇为满意的,其为人甚是大胆,颇有蛮力。乡邻称之为麻大胆,为何如此称谓?此人敢独斗疯牛,敢夜宿乱坟岗,如此胆魄连大奎都是自叹不如。
其后陆续回来的兵士可谓个个体魄强健,虽是进了院子便即东倒西歪躺了一地,但大奎还是比较满意的。寻常人能昼夜间狂奔近两百里,这份韧性却也是非同小可。
大奎看到这些倒在地上的兵士,不禁想到了自己年少时在天台山上的岁月。五年里,每日的负重狂奔,进山采药……。好像这些事情都是发生在昨日一般,大奎眼望晴空万里,嘴上带着微笑。身后的冯师爷及刘宗巨见了大奎这份神态,不禁相顾哑然。
过了近半个时辰,回来的兵士足有二百余人了,大奎这才对身后的冯师爷道:“清点一遍人数,三百人以外的叫他们在门外等候。”冯师爷拱手领命,当即对院子里的兵士逐一清点。
直到院子里整整三百兵士后,大奎这才站起身来,望着躺满一地的兵士,大奎笑呵呵的道:“都给我站起来,排好队列。”虽是声音不大,却是不怒自威。院子里的兵士尽皆相互扶持着站起身来,纷纷列了队伍。
“恭喜各位,你们凭借自身的努力终于成为了张府的家丁。”大奎一脸笑意,众兵士不禁皆是满脸的赫然。
不是说做侍卫吗?怎么又变成了家丁?
大奎看着众人一脸的错颌,这才详尽解说。
原来太祖皇帝朱元璋明喻各州府县衙门,地方官员不得私自募兵养兵,一至三品大员的随从也有了明文规范。大奎从前是太子太保(二品),江南通政使(三品),而如今太祖登基,已从新修改吏治。太子太保已经更改为一品,虽是虚衔但俸禄及排场却是实的。
一品官员亲随不得超过二百名,家中仆役不得超过三百名。不然就是逾制,逾制却是杀头的重罪。就像街上如有平民穿一身明黄袍服,那么这个人便是踏进了鬼门关。因为明黄服饰是皇帝的专属颜色,任何臣子百姓不得善用。
听闻太祖皇帝刚刚颁布了明文吏治,便有一名上京述职的五品官员在街上坐了轿子。按大明吏治,三品以下官员在京不得乘轿,由此那名官员丢了脑袋。大奎虽是辞官离京,但太祖皇帝明显的不会叫大奎无官一身轻,仍委以江南通政使,太子太保名衔。如此一来,大奎便需按照礼制一步一个脚印。
要对付流贼便需要兵马,大奎不想再到州府借兵,因为大奎发现太祖皇帝自从登基,好像是脾性上便喜好杀戮。数万人已经身首异处,相信若是大奎犯了错,脑袋也一样不会太牢靠。凡事顺势而为,明哲保身才是为官之道。
将这些兵士化身为府内的家丁护院,如此一来便可免去诸多麻烦。此前大奎已早早拟就一封奏折呈报上京,将这些兵士的身份变更之事如实上奏。俗话讲:伴君如伴虎,若是大奎不谨言慎行,怕是太祖皇上万一有个心血来潮,那么大奎想后悔也来不及了。
大奎讲完了利害关系,便由刘宗巨宣读了制度条例。
洋洋洒洒数十条规矩,由于名目太多,众兵士并不可能一一记住,但先前的十条还是能记住的,因为这十条触犯一条便斩首,有谁敢不记得?不过还好,这十条与军中的条例基本上大同小异,那便是:肆意扰民者,斩。令出不行者,斩。损毁兵器者,斩。挑唆闹事者,斩。当值饮酒者,斩。奸淫嫖宿者,斩。操练怠慢者,斩。卖主求荣者,斩。轻狂逾制者,斩。窃人财物者,斩。
众人虽是疲惫欲死饥肠辘辘,但是对这兵营的条令却是听得格外认真。刘宗巨宣读已毕,大奎这才道:“众位都累了,本官为大家备办了酒肉馒头,大家可以尽情取用,明日辰时集体操练。”
校场上的众兵士顿时放松下来,皆各自去锅灶边拿碗筷,不用吩咐即排了长队依次等候。吴涯持了饭勺充当了火头军,每人一勺肉两勺汤两个馒头。这些兵士各自领了饭食,三五成群的走到远处开始吃饭。
大奎这才笑着对早已等在门外的五百兵士道:“你们也进来吃吧,吃完了每人一两银子,去苏州王大人那里录个名。愿意回应天的便回应天,不愿回去的可到城防兵马司从军。”话声一落,门外一片悲腔。
“大人,我们不想走啊。”“大人,留下我们吧。”……。
大奎无奈道:“朝廷有法度,本官也是无能为力。各位多多见谅!”说罢大奎拱拱手,独自出了兵营回了张府……。
大奎的计划是先用三个月的时间,将这些兵卒的基本功狠抓一下,然后再教授武艺器械。吴涯的武艺大奎并没有见过,但有他督促兵士们练功,大奎还是很放心的,毕竟吴涯曾是刑部校尉。
所谓的基本功便是:早晚各疾奔三十里,基础步法,基础拳法,马步推砖,徒手攀爬……。若说其辛苦,比之军队略为苦些。但这些兵士皆是久经沙场的精兵,这点苦并不算什么。真正苦的却是柔韧功夫的练习。
成年人的骨骼筋脉俱已成型,要想像孩童一般却要破费周折。对此,大奎拿出了训练杨小虎时的办法。每次奔跑前皆少许饮酒,回来即压腿开叉,循序渐进下这三百兵士便可达到大奎心中的初级标准。
为了让这些兵士的身体健壮起来,大奎很是破费了些银两。俗语讲的好:穷文富武。要让这些兵士有体力练功,便要在饮食上多加注意。每三天吃顿肉,每天都是白面馒头,这都是大奎答应下的。
刘宗巨负责兵营的文职,吴涯负责武职。一切皆在大奎的授意下每日勤加操练。
张长风实在是太可爱了,大奎稍有闲暇便回家看儿子,黄莺直取笑大奎是个大孩子。每每如此,大奎皆是嬉笑应对。
两个月之后,狗剩,石头,扫帚,簸箕,板凳五人相继回到了张府,各自将所探得的消息报纸大奎。原来刘一飞一伙盗匪确实是在舟山一带落脚,并且真的与海上倭奴有瓜葛。他们狼狈为奸四处劫掠,沿海各州府县的百姓怨声载道,官府却是无可奈何。
每每派兵围剿,这些盗匪便早早远遁,一旦官兵撤走他们又卷土重来。种种恶行着实可恶,大奎却是不急不躁。常言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磨刀不误砍柴工。待到手下三百精兵练熟,那么大奎便会相机而动。
狗剩,石头,扫帚,簸箕,板凳五人回来的也真巧,大奎随即让他们去了兵营接受训练。虽是相熟,但还是一视同仁的。
这日大奎正在前厅与冯师爷闲聊,门房的下人来报:“大人,有个卖鱼的汉子说是要找您。”
大奎不禁疑惑,冯师爷呵呵笑道:“这卖鱼的以前经常来这里,便是孟歌引荐的那个铁嘎达。此人倒也重情重义,为答谢大人赠银之德,以前经常来送鱼。大人在外办案却一直不得相见,今次前来却不知所谓何事。”
大奎想了半天才想起这个铁嘎达来,随即吩咐道:“请他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