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儿子在外当官,乐善公在府城被誉称为老太爷。老太爷的五十寿宴,就摆在徐府正厅。赴宴的有松江府尊、华亭的知县、郡城的缙绅、寺庙的高僧、道观的道长。徐黼就在大门口迎接贺客,身后的门联分外的夺目,写的是:“曲径阳春有脚,小桥流水何心。”正是徐黼的得意之作。
寿宴如仪,且不细说。觥筹交错,也不必提。等到客人散去,收拾完毕,入夜更深,乐善公不禁有些失落。世间的人,性格是各不相同的,有人**热闹,有人喜欢恬静,乐善公属于第一种。但是喜热闹的人更怕热闹过后的清冷,所谓曲终人散,好像这热闹只不过是过眼烟云,想到人生似乎也莫能外,岂不感慨。
感慨之余,乐善公又想起了一桩心事。徐家到他已是第三代了,第四代中总算有两个儿子走上了仕途。但自己的孙辈,好像不尽如人意。特别是长房徐黼一脉,人丁不旺。长媳林氏生长孙徐隆,徐隆十岁时,林氏就撒手尘寰。徐隆身体比较羸弱,病恹恹的,指望不大。徐黼续弦顾氏,虽然贤淑,且精于治家,肚子里却没什么消息,岂不后继乏人了么?
徐黼公务在身,第二天一早,向父母请了个安,便匆匆赶往宣平县任上,这就更加重了乐善公的失落感。乐善公正在中堂郁闷着,忽闻家丁报称,有个蓝荣蓝老道求见。乐善公沉吟片刻,突然想起是昨晚寿宴上见过,并与之寒暄了几句的外省来的那个道士,便说:“快请。”
进得中堂,蓝老道左掌竖胸前,喊了声“无量天尊”,便笑嘻嘻地说:“老寿星昨夜睡得可好?”
乐善公边吩咐家仆递茶边回答:“托道长的福,昨夜黑甜一觉,不知东方之既白。”这当然是敷衍的话。蓝老道端过茶盏,揭去盏盖,用盏盖在盏中划了划,抿了一口,便夸道:“好茶!”就这工夫,乐善公把蓝老道打量了一番:一张黑脸,满脸的赘疣,颏下无须,也许年轻时爱美,连根拔掉了。看他打扮,倒也难分是全真派还是正一派。孰料这蓝老道倒很健谈,说是从龙虎山来,访了松江岳庙,恰好昨天岳庙的道长来贵府赴寿宴,便随着来了,多有叨扰。随后蓝老道又抿了口茶,说:“也算是与乐善公有缘,今将离宝地,特来贵府送几句话,以作报答。”接下来蓝老道兴致勃勃地扯淡了一番,什么天干地支啦,什么金木水火土五行啦,曲曲折折,其意思就是徐府风水中少了点火,所以后代人丁恐怕不旺,边说边狡黠地观察乐善公的神色。
这蓝老道虽说扯淡,倒也与乐善公的心思对景,正是想打瞌睡送上了枕头,触动了主人的心事。乐善公便笑问:“据道长所言,莫非这寒舍得推倒重建?”蓝老道不慌不忙,说:“那倒未必,乐善公只需为自己找个龙穴,营个生圹,便可禳解。”说完,蓝老道又宕了一句:“可惜我马上要走,龙虎山还有一道场等着我呢。”说罢,站起身来,似有告辞的意思。
乐善公当然不肯放过,便满面笑容,殷勤地说:“道长仙目既已看出寒舍风水的缺陷,胸中又有禳解之法,岂可便走?还望帮助指点个龙穴,再去龙虎山也不迟。”其实,蓝老道那套先以危言动之,后提禳解之法,再作欲走之状,都是玩熟了的把戏。见乐善公有些着急,蓝老道便稍稍拿捏了一番,终于答应勉为其难,帮助找个龙穴再去龙虎山,还说事不宜迟,府西的谷阳桥,桥名就好,周边风水不错,明天辰时,便可一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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