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行侠仗义之后抽身而退,绝不贪图名利,这是侠士的风范,也是最受世人推崇的优雅。
曹唯觉得自己距离侠士只差一点点,侠士不图名利,而自己不图名只图利。正所谓浩浩荡荡而来,无声无息而去,走的时候也只有几十口箱子为伴,谁说这不是一种风度?
即便算不得侠士,起码也算得上正义之士!
“呸!”乔姗姗鄙夷地看了曹唯一眼,道:“你这坏胚也算得上正义之士?你连黄二也比不上!”
“黄二?”曹唯疑惑道:“这是哪位仁兄?”
谢婉掩嘴笑道:“姗姗家养了三只大黄狗,排行第二的那只最为凶恶……”
曹唯的脸瞬间黑如锅底,正要出言讥讽,就听到钱宁在马车外喊道:“大人,谢县令追上来了!”
曹唯大吃一惊,赶紧扶着谢婉下了马车,果然看到谢平骑着骏马飞驰而来,不大一会就跑到众人面前。
“岳父大人马技精湛,英姿卓越,小婿佩服!”
谢平瞪了他一眼,道:“临走前也不打声招呼,偷偷摸摸的,难道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不成?”
曹唯汕汕道:“都说文人骚客最多的就是离愁别绪,小婿之所以不跟您打声招呼就是怕看到您哭哭啼啼的样子,那一定很丑……”
“老夫才不会做出那种小女儿姿态……”谢平下了马,继续说道:“老夫追过来是想把一些官场的心得传授给你。”
曹唯失笑道:“岳父大人,您莫闹了!您这七品县令还处于官场边缘,而小婿年纪轻轻就已经是世袭伯爷了,将来更是前途远大,您如何跟小婿谈官场?”
谢平面红耳赤,好想将自己这位女婿活活抽死,或者是干脆把他的嘴缝起来,否则迟早有一天会被他气死。
深深地呼吸了几下,谢平才稍微平复了澎湃的心情,冷笑道:“老夫吃的盐比你吃的饭还多,小子,你还嫩着呢!你以为世界上都是蠢蛋,就你一个人聪明吗?
昨天台下陪你演戏的黑脸汉子就是你身边的这个校尉吧?老夫记得他是乔家的女婿,找人演戏也不找个生面孔,莫不是觉得所有人都是瞎子?
茶擂前两日你也收了不少银子吧?一个好好的茶擂被你搞得乱七八糟的,得亏你有些分寸,没有胡乱地把擂主指给某一家,而是变相地分了出去,否则你以为你不会遭人嫉恨?
富平县只是小地方,你官职最大,所以你想怎么玩都可以,收多少银两都可以……”
曹唯弱弱辩解道:“小婿没有收银子……”
“啊呸!”谢平瞥了一眼他身后的箱子,道:“老夫看破不说破,你却还在这里死鸭子嘴硬。这几日去见你的那些茶商不会只给你送些土特产吧?老夫不想提你这些破事。
你此次远去京师,一定谨慎做事,要记住,对你笑的不一定是真的想对你好,对你冷淡的也未必会害你,看人看事都不要只看表面,遇到事情要三思而后行,不能让人当枪使。
京师势力复杂,能收拾你的人很多,就算明着不对付你,背地里也会对你下黑手,切勿轻易得罪人,安安稳稳地过日子,能不出头就不要强出头……”
曹唯揉揉鼻子道:“岳父大人,文官讲究的不都是路见不平一声吼,该出手时就出手吗?怎么您却让小婿做那缩头乌龟?”
谢平沉默片刻,道:“老夫希望你能做一个忠良死节之臣,可是老夫更希望你能安安稳稳地和婉儿过一辈子。老夫……老夫年纪大了,只想着儿女能够平平安安的,你是一个好孩子……”
曹唯鼻子有些酸,知道谢平真的将他当作儿子看待,认认真真地给他鞠了一个躬,道:“小婿一定铭记岳父大人教诲,遇事不开口,见人就认怂,别人骂我绝不还口,争取三年以内捞够银子,然后告老还乡,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好好养老!”
谢平默默地看着曹唯,突然又想抽他,过了半晌叹了口气,道:“行了,你走吧,老夫现在不想看到你,否则老夫会忍不住抽你!”
更年期的老男人说变就变,曹唯心底嘀咕了一声,拱手道:“小婿告辞了!”
谢婉抹着眼泪道:“爹,您多注意身体,每日喝点参酒,但是不能喝得太多,女儿在京师等着您过来……”
谢平眼圈微红,摆摆手示意自己知道了。曹唯又扶着谢婉上了马车,走了一段路后掀开车帘发现谢平还在后面站着不肯离去,大喊道:“岳父大人,男人不到四十不算老,多加耕耘还能再生个女儿……”
谢平远远望着曹唯那张令人讨厌的脸,喃喃道:“他奶奶的!”
车队已经走得看不见了,谢平才骑着马离去,在他走后,一道瘦弱的身影从不远处的一棵树上跳下来,身后还背着一个包袱,慢慢地朝着车队行进的方向走去……
…………………
官道之上,七八个马车拉着几十口箱子分外引人注意,只不过在看清骑马之人所穿的衣服后,就没一伙势力敢打这个车队的主意。
在外混饭吃最重要的便是要有一份好眼力,知道什么人能得罪,什么人不能得罪,一个商队甚至大着胆子请求跟着车队一起走,想要寻求庇护。曹唯开始觉得麻烦,后来商队的管事掏出了几张银票,曹唯这才默认他们跟在车队后面。
不紧不慢走了二十七八日,曹唯一行终于到了京师的东直门下,商队的管事恭敬地向曹唯告别,又留下了几张银票,感谢曹唯一路上的照顾,然后匆匆离去。
曹唯所在车队太过显眼,当即有守城的官兵上前检查,见马上之人穿着飞鱼服后态度就变得恭谨起来,在看了钱宁拿出的锦衣卫牙牌后当即放行。
当曹唯刚进城门,几个靠在墙角的闲汉站起来,拍打身上的灰尘后就和守城的官兵交谈起来。
不久后他们各自散去,有人去了锦衣卫衙门,有人去了东厂,还有一些人不知道去了哪些院落。京师里发生的一举一动都在某些人的眼皮子底下,他们不是为了了解某一个人,而是为了洞悉整座城里的变化。
正如谢平所说,京师里的势力错综复杂,水深得很……
弘治十三年二月初,一个小小的锦衣卫千户懵懂进京,不知道会在历史上翻出怎样的浪花。
伯爷进京,京师风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