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鹏当即说道:“我已经让梦雨姐姐与清月姐姐粗粗算了一下巡防队要用的银钱数目,然后再在这个数字加一倍……”
杨广文吃了一惊:“加一倍?”
柳鹏当即说道:“没错,加了一倍,但是这笔钱我们与地方上的乡社要三七开,比方说交到龙口七成,黄山馆自己拿三成!”
杨广文已经明白过来了,柳鹏这是把征收成本也计算进去了,对于黄山馆以及沿路的乡社来说,他们手上的银钱实在不多,杨广文在黄山馆也很有一番抱负想搞一番事业,但是手上根本没钱,最后什么事也搞不了。
借着巡防捐的名义,地方能截留下来三成,除去了一部分征收的成本之外,剩下的银钱能做很多事情了,而且柳鹏继续说道:“龙口这七成,五成给巡防队,剩下两成虽然是归龙口运用,实际还是花在大家身上,哪里需要用钱,就从这两成里面支出。”
柳鹏这么一说明,杨广文觉得能接受:“那今年捐务局收上来的总额会不会超过去年?”
“别急!”柳鹏继续说道:“除了巡防捐以外,今年捐务局还有两个名目,一个是彩捐,一个是花捐,都是牌照捐!”
柳鹏虽然说是“彩捐”、“花捐”,说得比较含蕴,但是杨广文直接听出来了,那就是赌场和青楼上交的捐税,这说出来实在是有点难听,而且杨广文平时比较爱面子,柳鹏说得似乎太直接了,他脸上就挂不住了。
只是仔细一想,他不由又问了一句:“除了彩捐、花捐,就没有其它的名目了?”
柳鹏当即答道:“有了彩捐和花捐,还需要其它名目干什么?若不是缺钱,我何必在这上面找钱。”
彩捐、花捐可以说是名不正言不顺,但是赌博业与青楼本来就是屡禁不绝,只是过去这一块形成的灰色收入往往落入了一些有力人物的手中。
现在柳鹏在龙口虽然说是蒸蒸日上,但是缺钱的地方实在太多了,因此他第一时间就打起了赌捐和花捐的主意,他告诉杨广文:“虽然传出去有些难听,但是咱们收了钱,总比黑道上的人物到处胡搞要很多,至少逼良为娼这种事我们要禁掉!”
杨广文是个多情种子,虽然逢场作戏、露水姻缘的事件干了不少,但是在这件事上他是赞成柳鹏:“没错,我们虽然收了花捐,但是拐卖人口、逼良为娼这些事肯定能禁掉了!”
不收花捐、赌捐,这两个特色行业长期处于非法的灰色状况,自然是鱼龙混杂,不知道有多少见不得光的事情出现,而自己若是收了花捐、彩捐的牌照捐,自然要把赌博业和妓业好好管起来。
而且杨广文已经想到了收取彩捐、花捐的最大好处,如果开征其它赋税,那是龙口与黄山馆的每一个农民都有一个定额的标准,捐税的压力会转嫁到农民个人身上,生活压力一下子就大了,可是彩捐、花捐却是只针对赌客、嫖客征收,可以大大减轻普通农民的压力。
只是另一个原因柳鹏没有说出来,捐税花样越多,就越难征收,问题也越来越多,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其中上下其手,而且征收的效率也越低,巡防捐柳鹏大家不敢不交,而且是村社集体征收,不致于出大问题。
至于彩捐、花捐都是间接税,柳鹏只要把牌照发出去坐着收钱就行了,柳鹏也不准备大张旗鼓,龙口和黄山馆各发一张牌照就行了,至于下面的村社暂时不发。
柳鹏继续说道:“今年捐务局办事的方针,我大致拿了个主意,就是大致不变,略有下降,公私两利,合理负担……”
杨广文最初并不觉得柳鹏这四句话有什么了不起,但是仔细一想,却越来越品出味道来了:“柳少,您这四句话可是高明得很啊!”
“大致不变,略有下调”,就是整个龙口与黄山馆地区征收的赋税总数在去年实际征收的标准上大致上不作变动,去年实际征收了多少皇粮赋税,今年实际征收多少皇粮赋税,但是在大致不变的基础上又稍作让步,略略有所下调。
但既然征收的总数差不多,光是略略有所下调,实际的民众负担表面上并没有减轻,到时候杨广文肯定会落得处处埋怨,说不定还会结上一堆仇家。
但这只是表面现象而已,大明官府一亩征粮不过五升,征银不过三分,理论上来说已经算是轻赋了,但是终明一世,大规模的农民起义始终此起彼伏,关健就在于执行之中的花头实在太多了。
比方说,形形色色的火耗、加征、大斗,而在登州府最常见的情况就是大熟之年要求农民交折色,农民为了凑齐应当上解的白银,不得不低价出卖粮食,而大灾之年,反而要农民交本色,明明粮价高企,但是农民却只能把仅存的口粮交上去。
诸如此类盘剥农民的花头层出不穷,而现在既然是杨广文来主持捐务局,虽然做不到绝对公平,但是能做到相对公平,农民背负的不合理负担即使不能全部免除,但也能免除一大半,对于农民来说,这是实实在在的好处,虽然征收上来的皇粮赋税还是差不多,但是农民应交的钱粮却至少减少了四分之一。
这就是柳鹏所谓“公利两利”,事实上柳鹏的公利两利还包括更多实实在大的内容,比方说官府总是喜欢在秋收之后要求立即交齐赋税,逼得农民集中低价卖粮,损失很大,而柳鹏考虑可以适当允许缓交十天半个月。
诸如此类的优惠不在少数,但是最最重要的改革措施却是柳鹏最后的那四个字。
合理负担!
没错,就是平等负担,杨广文估计这四个字若是传出去,不仅自己遭人恨,连同柳鹏都会挨骂。
大明朝的规矩向来是大户不交粮或少交粮,就象乔家把整整一千六百亩的钱粮都飞洒到龙口与黄山馆这边,而在黄山馆与龙口内部,类近的诡寄、飞洒不在少数,而承担惊人钱粮压力的反而是普普通通的升斗小民。
而现在柳鹏既然作了这一方的土皇帝,对于辖下的人丁田地自然要采取合理负担的措施,过去不交粮、少交粮的大户们今年要解纳的钱粮肯定比过去多上很多,虽然不能实现彻底的平等合理,但是升斗小民的负担又能轻上很多。
因此在赞过了柳鹏之后,杨广文不由问了一句:“如果大户抗交怎么办?”
“怎么办?”柳鹏当即说道:“我会让姚厂公对付他们!告诉大户们,如果他们不听我的话,那就看看乔家的下场吧!”
乔铁秀可以说是气急败坏了,他板着脸喝道:“一个下三烂的小吏员,敢打进士老爷的主意,他是不想活了还是活腻了?”
原来以为只要乔家给柳鹏递个话,然后再把乔家的力量亮出来,柳鹏那边自然就会服软,派人过来谈判。
结果倒好,这位柳大少居然是吃软不吃硬的性子,乔家越是闹腾,柳大少的动作也是越是强硬,虽然他身在龙口,但是手上掌握着马快班这么一支武力,甚至还能借用皂班的力量,甚至连县里的董主薄都坚定站在柳鹏这一边。
因此乔家这几天可以说是天天都有麻烦事,不是有人要查乔家的田亩数,就是乔家的子弟走在路上被逮了,或者是一些陈年的旧案又被翻起来了,甚至有人还借机告了乔家的黑状。
反正乔家的日子很不好过,柳鹏甚至放过更强硬的话来,如果乔家不好好管束子弟,柳鹏会亲自带马快班来乔家办案子。
这下子乔家上上下下都慌了,马快班来乔家办案子是小事,乔家经营了几十年,又出过一位副榜进士,柳鹏再怎么鸡蛋缝里挑毛病,乔家照样能守得无懈可击。
可问题在于,柳鹏说了“亲自带马快班来乔家办案子”,这问题就严重了,大家都知道柳鹏的马快班可是有过百号人,其中还有几十匹马,这么多人马兵甲拉到乔家来,肯定不会是柳鹏自己供应,而是乔家负责一切供应。
一想到在柳鹏赖住不走,在乔家一直吃喝拉撒几天几夜,乔家人就不安起来,甚至连乔铁秀这位乔家家主都有些气急败坏了:“他有本事就过来啊!”
乔铁秀说这话是有些底气的,要知道他哥哥可是乔铁英,那位已经过世的会试副榜举人,过去乔铁英在世的时候,别说是县里的小小班头,就是府里的经历、推官都对他乔铁秀客客气气。
只是骂归骂,下面一帮人还是拿不定一个主意,柳鹏若真是不要脸皮,硬拉着几十号人来乔家白吃白喝怎么办,毕竟乔家横行乡里几十年了,总有些大大小小的毛病。
最后大家又把问题推给了家主乔铁秀,家主乔铁秀琢磨了半天,终于拿了主意:“拿一封银子给龙口送过去,过去十几年,我们从来没有这么有诚意,柳少这一回满意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