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间,朱辉恒在研习所是确确实实学到了很多极其实用的东西,特别是德蒙斯的地图教学法更是让朱辉恒一下子对东三府的地形有了极其深刻的认识。
在朱辉恒眼中,柳鹏现在争夺招远县丞的位置绝对是一手好棋,远远要比陈大明这个海沧盐大使的位置要重要得多。
只要拿下招远县丞局面就能满盘皆活,黄县、招远、莱阳、朱桥镇、昌邑甚至福山就能都联成一体共进同退,这差不多是内陆一个府的地盘,只要,龙口自然处于不败之地,因此一听到柳鹏还是没拿到招远县丞的位置,朱辉恒脸上就显示出一种失落。
“招远县丞这个位置我们一定要拿到手,只是省里府里的老爷还占着这个位置不放心,小辉放心好了,这个位置迟早是我们的!”
谷梦雨很自信地说道:“若不是为了招远县丞的位置,柳少现在怎么会专门跑到莱州去!”
谷梦雨这么一说,朱辉恒立即明白过来:“柳少这么干,确实是下了一手好棋,到时候就看什么人会跳出来?对了,等柳少回来,我们到时候不如将陶知府一军,让他在黄河营百户与招远县丞这两个位置上做个选择!”
黄河营是黄县的东大门,非常靠近蓬莱县,而且这里除了百户所之外还有一处港口,因此府里与登州总镇一直死死抓牢黄河营百户所这个位置不肯放手,去年年底的时候还在黄河营附近搞了一次清军补齐了百户所的军额,还让一名公认能打的总旗坐镇黄河营整饬兵备。
府里与黄河营这么重视黄河营自然是有原因,只要龙口控制了黄河营,那么整个黄县沿海一百二十里地就在龙口的完全控制下,巡防队随时可以越过黄水河兵临蓬莱城下,而府里控制着黄河营百户所,那么整个黄县县城以东的数十里地仍然在府里的严密控制之下。
因此登州总镇对于其它百户官与千户官都可以明码标价,唯独黄河营是一个小旗的缺都不卖,柳鹏愿意为黄河营百户出一个比千户甚至指挥使还高的价格,登州总镇仍然是严词拒绝。
只是柳鹏接着这么一摞担子,到时候一定让府里在黄河营与招远县丞做一个选择,府里肯定会选择让出招远县丞,毕竟黄河营是切肤之痛,失去招远县丞虽然让府里痛心疾首,却不象黄河营就在眼皮子底下。
谷梦雨很快就想明白这一点,她连声说道:“小辉这个办法好,到时候我们就看府里的老爷到底会选一个!”
如果让省里的老爷来选择的话,那肯定是让出黄河营这个小百户,可是让府里的老爷们去选,那肯定把招远县丞让出去,毕竟招远距离府城有近两百里路,黄河营却是近在咫尺。
谷梦雨觉得朱恒辉的主意很棒,不愧是她看好的家生子:“小辉,这办法不错,在研习班好好学,过几年我让你出去独当一面。”
而旁边的厉明海也没把朱恒辉当外人:“是啊,小辉是很不错,大小姐,过段时间让小辉过来跟我学几天。”
不知不觉间,话题已经偏离了陈大明接任盐场大使的事情,盐大使这个位置虽然也很重要,但跟柳鹏的招远县丞一比,却是什么都不是。
但是对于陈大明来说,这就是他人生命运中最大的转折,老天爷跟他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他曾经拼搏二十多年想换回一个官身回来,结果却是一次又一次失望而归,而他对官身完全放弃的时候,他却成了一位位高权重的盐大使。
对于陈大明这样的吏员来说,盐大使可以说是最最实惠的位置,因此一听到他升官发财的消息,他在黄县的一帮朋友与徒子徒孙都跑过来庆贺:“陈班头,不,现在是陈大使了,恭喜了!”
“恭喜师傅,贺喜师傅,祝愿师傅步步高升,百尺竿头再进一步!”
“怎么是百尺竿头再进一步,陈大使现在还年轻着,还有机会做到六品通判!”
之所以说陈大明有机会做到通判,自然在本朝万历年山东有一位吏员出身的前辈硬是创造了奇迹,最终超越吏员只能做到七品官的极限,成功地成为了一位六品通判,但凡是杂役、吏员出身者,无不把这位前辈视为典范,希望自己也能做到六品通判。
陈大明这人本来就是最爱面子的,一听这帮徒子徒孙的恭喜更是找不着北:“六品通判我是不指望了,就是七品八品我估计我没机会,我只希望这辈子能做个九品芝麻官。”
陈大明说的“九品芝麻官”自然不是从九品,而是正九品,有明一代,盐大使虽然是不入流的官职,却远比一般的从九品来得实惠,因此陈大明一心期盼着他这辈子能升个正九品。
只是正在陈大明兴高采烈地的时候,却有不合时宜的声音在说话:“陈大使,既然你还想做到正九品,甚至还想做到七品八品甚至是六品通判,那你在这里傻站着干什么?”
这话说得有些刻薄,陈大明脸上一下子就有点挂不住,只是他抬头一看发现是丁宫与文秋宅过来了,只能强忍怒火说道:“丁典史,文班头,什么风把你俩把吹过来。”
虽然丁宫的资历事实上比他浅得多,但是这两年丁宫彻底卖身投靠柳鹏,所以步步高升,先是接了吏房经承的位置,接着又从吏房经承的位置上一步登天,直接升到了黄县典史,成了陈大明的顶头上司。
虽然现在陈大明也混到了一个盐场大使的官身,但是即使同样是不入流,典史比盐场大使重要得多而且显赫得多,而且丁宫比陈大明更早拿到了一个官身还在这段时间成了陈大明的顶头上司,因此陈大明虽然很爱面子,但是丁宫过来了,他还是得先客客气气过来打招呼。
现在丁宫倒没说话,只是他身边的皂班班头文秋宅却是说一句:“自然是冷风把我们吹过来,大明哥,我之所以来吹阵冷风,自然是为你好,谁叫你的才具不但能干个六品通判,就是干个五品同知都不成问题,所以要来吹阵冷风。”
文秋宅前面这话陈大明不爱听,但是最后两句陈大明不但爱听,而且觉得文秋宅说得很对,只是也有一点不对。
那就是他陈大明才高八斗名动东莱,别说是做个小小的六品通判五品同知不成问题,就是做个四品知府甚至是道臣、布政使、巡抚巡按以至入京当个六部尚书、阁老首辅都不成问题。
只是“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所以陈大明奋斗了这么多年才只弄到了一个小小的盐场大使而已,不过文秋宅虽然低估了陈大明的才具,但是他的话陈大明听得很顺耳,所以陈大明当即说道:“文班头,咱们是老同事了,你有什么话当面说,我都听着!”
过去他的地位比文秋宅高得多,他是快班班头,而文秋宅只是皂班的一个正身而已,那个时候柳鹏甚至还只是文秋宅手下的一个白役而已,但因为这层关系,文秋宅时来运转步步高升,直接拉了丁宫的位置做了皂班班头不说,据说柳鹏下一步对文秋宅还有进一步更好的安排,位置多半要比自己这个盐场大使还要好。
因此他只能对文秋宅客气,而文秋宅对陈大明就不怎么客气了,他当即说道:“陈班头,我就问你一句,你这个盐场大使是不是全靠你自己赤手空拳打拼下来的?”
文秋宅这么一说,陈大明先是一愣,接着马上就明白过来了。
他是个爱面子的人,很想当着大家的面子表示所有的一切成就包括这个盐场大使都是他一个人赤手空拳打拼出来的结果,但是理智却告诉他敢这么说结局肯定很惨。
要知道来的可不止是丁宫与文秋宅这两位,还有许多县里的头面人物也过来了,他如果说错了话那肯定会第一时间传到了柳鹏的耳朵里,因此陈大明挣扎了一下终于说道:“当然不是全靠我一个人赤手空拳打拼下来,多靠柳少与诸位兄弟帮忙,才有我现在这个盐场大使。”
陈大明话音刚落,那边文秋宅又问了一句:“陈大使一个人去海盐盐场,有没有单枪匹马赤手空拳打开局面的信心?”
陈大明也很想说他朋友遍布东莱,走到哪里都有人照应,到了莱州照样能打开局面,但是他知道绝对不能说这句话。
虽然他朋友多人脉广,但是到莱州能有多少关系指望得上,他心里完全没底,马立年马经承就是最好的先例,论老谋深算,他陈大明给马立年提鞋都不配,可是马立年到昌邑当巡检却是混得灰头土脸,还好跟龙口重新搭上才能重新威风起来。
因此陈大明只能违心说了句大实话:“我到莱州当盐场大使,还得仰仗柳少与诸位兄弟姐妹帮忙!”
只是陈大明话音刚落,丁宫却是毫不客气地说了一句:“陈班头,既然你知道这个道理,现在还留在黄县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