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从自己父亲那得到解惑之后,陈嘉鼎立马做出相应的部署。
既然已经知道了朝廷未来的打算,那么眼下他们陈家要做的,就是紧跟朝廷的步伐不能掉队。
仿佛一夜之间,广州城陈家的商号就一口气开了几十家作坊,开出极高的工钱待遇招募工人和学徒。
一时间,广州城其他各家商号无不侧目。
惊愕的同时也都升起一个疑问。
陈家疯了?
朝廷的工钱是四十文,广州当地平日里的工钱则是五十文,本就不担心会被朝廷抢走工人,可如今陈嘉鼎却又一次上涨工钱,将日钱开到了六十文!
不仅如此,陈嘉鼎还学着朝廷的工期制推出五年、十年、二十年等工契。
五年的属于短工,日钱是六十文,但十年的就变成了六十五文,而二十年的,竟然高达七十文!
这几乎已经达到了朝廷用工的一倍。
天下熙熙皆为来,百姓们做工劳动为的不就是求一个衣食两足,哪里给的工钱高自然也就跟谁干,很快,陈家新开的几十个作坊就全部招满了工人。
陈家商号的声名也一时间显赫不已,连带着的,广交所的股价都跟着上涨不少。
广东这地界的百姓本就不多,寥寥几百万,陈家招的那么多人自然不可能全是生茬学徒,一大部分可是从其他各家商号跳槽过去的熟练工,因此,陈家的兴盛就势必伴随其他各家商号的衰落。
“真要是让陈家把咱们的工人给抢完,那咱们还干个屁,全部关门大吉。”
几家私下里一串气,都对陈嘉鼎这种做法咬牙切齿。
可骂归骂,坐以待毙显然是不可能的,陈家涨工钱,他们各家也跟着涨工钱,势要和陈家一争高下。
一时间,广州当地的用工工资标准蹭蹭上涨。
除了涨工钱之外,各家又开始在其他方面想办法。
比如工时和工休的时间分别得到了缩短和延长。
工人的福利待遇开始增加。
资本家阶级也有内卷啊。
所以工人的福利待遇从来不是资本家良心发现,而完全是因为人家内卷下挤出来的边际效益增加了而已。
谁要是因此歌颂资本家高风亮节那绝对不是坏,单纯只是蠢。
“和咱们陈家抢工人,他们有那个实力吗?”
陈嘉鼎不屑一顾,他已经得到了自己父亲的指点,模糊间看到了国家二十年乃至三十年后的发展方向,知道这个时候谁能抢占先机,谁就能在几十年后一家独大,成为粤海之地乃至全国的商业巨头。
抢工人,抢熟练工!
陈家在二十年契之后再一次推出了三十年契。
不过这一次,没有涨任何工钱,只是多了一个令人瞠目结舌的条款。
干满三十年后,退休的工人每个月都可以从他们陈家支领五百文钱作为退休养老钱!
你们养工人一年、十年,我们陈家养工人一辈子!
就是财大气粗,不服你们来咬我。
社会保障制度和退休养老金制度就这么在一群广东资本家的疯狂内卷中,悄然诞生。
资本主义的发展,从十五年前陈云甫着手复商开始,在中华大地这片土地上以近乎疯狂乃至野蛮的速度生长着。
因为大明是一个强大的国家,这是资本发展所必须的生长土壤。
更重要的一点,还是之前前文所提到的国家制度功劳。
大九州,分封制!
完全内环封闭的封建帝制可能诞生资本,
但绝对没有资本生长的政治环境,因为内环下资本的发展有天花板,它的体量注定大不了,过大就会影响帝制的法权基础,会被朝廷直接连根拔除。
而大九州的分封让整个国家的发展方向是有序却无封闭的。
资本越强盛,国家向外扩张的速度就越快。
而扩张的越快,就意味着国家拥有大片大片亟待开发的土地资源、矿产资源、生产资源和原始生产力(奴隶或者说殖民地的土著民)。
这就是陈云甫之前提到过的,制度能动性和思想积极性,早在几年前,陈云甫就已经在中央确定下中央银行的核心纲领,那就是国用政策调配经济。
既鼓励了工商业的发展繁荣,也确保资本的有序生长。
它壮大的速度是野蛮的,但它壮大的方向同样属于可控的。
无论广东的资本家们如何富有,他们永远都是跟着国家政策在走,而不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一如现在的陈嘉鼎。
他知道朝廷现在正在做的事是鼓励更多的老百姓投身进入作业生产而不是原始的耕种生产,那他们陈家,就要紧紧依附中央的政策旗杆下,招工扩产。
聪明的不只是陈家一家,陈家人就算再如何聪明,毕竟是离着南京远,官面的关系也没能进入中央,在很多中央政策的解读上,能比得上南京地方和直隶各州府那些有着亲戚子弟当官的红顶商人?
即广东之后,直隶各州府也很快向军政院提交关于成立工商联合会的奏本。
军政院为此专门开了一堂会,最终在陈云甫的支持下批准通过。
于此同时,南京股票交易所也应运诞生。
京交所挂牌成立。
七八名浙江籍商人在这般时代剧变的环境下,静悄悄的来到南京,拜访严震直。
“广东、直隶、福建,眼下都在迅猛的发展着,我们浙江是传统的农业大省,几千来都是朝廷的粮赋重地。
大地主、小地主江浙一带就最多,以前觉得咱们浙江多牛多牛,现在可好,再这么下去,咱们浙江可就显得穷酸咯。”
一群商人中有不少和严震直这位曾经的浙江粮长是故交, 还有的更是沾亲带故,因此说起话来倒也开诚布公、不做隐瞒。
严震直位于上首频频点头:“胡嗣宗给中央来了信,确实说了今年广东的情况变化,大量农民在高工钱、高福礼、高待遇的吸引下脱离土地进入工厂和作坊。
越来越多的村落搬出乡野、山沟,城市化进程开始加快,最猛的时候,广东一个月开了三十七家织厂,几千台织机、梭纱机甚至是大型的水力纺纱车那是连日不停。
工业化的速度在广东那群富可敌国商人真金白银的刺激下越来越快,中央现在正在讨论,是不是把广东头上经济试点省的帽子给摘掉。”
闻弦歌而知雅意,一群商人彼此对望,其中一人小心开口。
“您是说,朝廷有意,在全国范围内全面放开,允许各省成立工商联合会?”
“广东试点的帽子带了三年,这三年来发展的速度甚至超过了原先十年,说明政策是没问题的。”
严震直嗯了一声:“政策只要没问题,那全国施行就有了基础,不过大王也在犹豫,你们也不要着急,回家安心等着就好,真有什么进展,我会和王钝知会一声,咱们浙江自古就是富庶之地,怎么也不会落后广东太多。”
几人苦笑起来:“哪里是不落后太多,您居中央有所不知,现在杭州都开了粤商的分号,再这么下去,粤商就真要从咱们的盘子里抢食了。”
“放心吧,朝廷不会放任粤商一家独大的。”
严震直言辞笃定。
“绝对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