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彦看来,理想的工部应该是一个技术和产业的管理部门,但他深入了解之后才现,晚明的工部,更像是一个财政部门。他们征收货物税、匠役银,审核各种修建、制造计划、预算及拨款等,而对技术和产业的展,缺乏必要的贡献。
这一点不仅仅体现在手工业上,即便是奉行“以农为本”的国策,作为主管部门,工部也乏善可陈,水利失修,面对天灾无能无力,即便是前番关于京畿屯田的争论,也是一些言官和地方官在较劲。
看着眼前这些工部都水司的官员,李彦是绝对没有好感的,耳中只听到白守采对都水司职责侃侃而谈:“舟船的修造,事关漕运,职责重大,向来由清江浦分司管理,皇上既命李大人管舟车,便由李大人署理清江浦,不知李大人意下如何?”
“清江浦分司负责所有漕船修造计划的审核,以及清江浦钞关的竹木抽分、渔课,事关紧要,也确实需要李大人这样的能员,方能管好啊”白守采呵呵笑道。
说话间,白守采已经与金圆嘉交换了一个眼神,清江浦分司确实如白守采所说,位高权重,所以通常是由一名郎中驻扎署理。
他们是希望通过这样的方式,将李彦派到清江浦去,那么他所谓分管舟车一事,自然有名无实,届时在京城地事务。还得由金圆嘉来“兼管”。
在他们看来,清江浦分司确属肥差,但和他们无关,这样处理,李彦一定很乐意,他们也没有损失。
“分司还要管河道畅通。及黄河水闸,”李彦笑眯眯地看了白守采一眼。要不是先前和郑他们仔细研究过都水司的具体情况,还真会被白守采给蒙了。
虽然白守采已经一再暗示清江浦是“肥差”,奈何李彦对此根本没有兴趣,他知道,就算自己掌管了清江浦分司。要做出改变,涉及的方方面面太多,短时间里也休想取得成绩。
当然,只要是他职权范围之内的,他也会按照轻重缓急,做出安排。
“区区这点小事。想必李大人也能管好的,”白守采笑着说道。
李彦微微摇头,多一点权力没有关系,但他知道白守采没按好心,更何况他也不想常年驻扎在清江浦,他现在想的,是辽东。
“下官能力有限,皇上既有重托,下官唯有尽心竭力。做好本职工作,”李彦摇头说道。
“那么李大人地意思是……”白守采不为人觉察地皱了皱眉头,很快脸上又堆满了笑容:“李大人若是常驻清江浦,多做一点事情也没有什么嘛,若是不驻清江浦,本官倒是担心你与徐郎中之间,难免会有冲突啊”
白守采就差直接说,徐大聘品级比你高,你要是呆在京城不去,徐大聘是不会将权力转移出来的。
白守采小心地看着李彦。等着回答。他现在已经有些后悔,应该私下里给李彦说说清楚。或许这个愣头青不明白其中地奥妙?
不过他也是没有办法,因为李彦一直都在到处跑,根本找不到人,这次任命又下得如此突然,丝毫不给他运作的时间。
“下官只管车船,”李彦丝毫不理白守采惺惺作态,微笑说道:“航道、水闸、渔课诸事,与此无关,下官是不会管的,至于漕船修造以及竹木抽分,也非本官独力能为,可仍由徐大人兼理。”
“那你怎么办?”白守采愣了愣,几乎是脱口而出:这不是将金圆宝往外送么?
“下官只管车船,”李彦再次重申:“下官以为当下对车船的修造管理办法,并非合理,将会为此上一个条陈,厘清具体的管理办法。”
李彦完全不按常理出牌,完全打乱了白守采和金圆嘉地计划,如今看来,李彦是铁定要霸着京城这块了。
“实在不行,就挑动他和徐大聘相斗,等他们两败俱伤,就将徐大聘弄回来,或者直接弄下去,让你去清江浦分司好了,”白守采万般无奈,私下里只好这样安慰金圆嘉。
徐大聘也不是好相与的,不过他还是认为两人若是斗起来,失败的一定会是徐大聘,毕竟李彦的后台太大了,这也是他们不敢和李彦直接冲突的原因。
“这个蠢货”金圆嘉小眼中闪动着阴狠的目光:“那就让他们斗。”
李彦并没有去管白守采和金圆嘉地小算盘,在都水司的会议中,他在众人面前捍卫了自己的权力范围,是为了在这个范围里,做出一些重要的改变,而不是争权夺利。
他也给署理清江浦分司的郎中徐大聘去了一封信,信中言明他受皇帝旨意,管舟车,本应在徐大聘的领导下,打理好漕船修造,以及竹木料等,但因为诸事繁多,故而难以赴任,还得让徐大聘亲力亲为,只能表示万分歉意。
话虽说得客气,却无疑再次重申了自己的态度,漕船修造和竹木抽分,这是李彦的职权,至于在某某的领导下,不过是场面话。
当然,这样地措辞,让人看了会很舒服,而且从实际意义上来说,徐大聘的职权也并未受到损害,对方应该能够接受。
本来,白守采也于当天给徐大聘了一封挑拨的信,而且比李彦的信得还要早,不过李彦的信走的虽然也是驿道,但因为是和《华夏商报》一起,走得更快,先一步到了徐大聘手中,从而让白守采的挑拨信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李彦暂时不想去动清江浦和漕船体系,他向朝廷提出建立大型车辆厂及造船厂的方案,与此同时,他还否决了一份由辽东经略袁应泰提出的造车计划,认为花费太高,如果是华夏机器厂来做的话,差不多只需要一半左右。
李彦认为,如今大明造船造车,除了清江浦船厂,大多数是分散进行,或者平时分散,用时集中,譬如造车,不管是效率、成本还是品质、管理,都难如人意。
李彦因此建议朝廷仿织造局,建立大型地造车厂、造船厂,不仅可以提高车船建造地水平,还能够保障朝廷对车船的需求。
针对国库空虚,可能拿不出钱来筹建工场地情况,李彦又提出官督商办的方式,可由商人集资、建厂和经营,并提出一系列的具体做法。
如果说建厂的方案还能被接受,那么官督商办无疑让朝廷上下为之惊讶不已,他们很难想象关系到国家命脉的车船,能够交给私人来修造。
质疑主要有三点,一是商人是不是有那样的实力,组建大规模的车船厂;二是商人的信誉问题,所谓无商不奸,他们会不会偷工减料;最后一点则是大规模的工厂,会不会带来不安全的问题?
因为此事事关重大,又是朱由校亲自下了旨意,所以工部召集相关人等会议。
“据下官所知,大明最好的船在福建,那并不是官厂修造的,而西洋人的船更胜过福船,那也是私人造的,如今最好的车也出自华夏机器厂,故而下官以为,车船制造,并非唯有官造,私人同样可以造”李彦对这次会议早有准备,他给每个与会者都准备了一份调查报告,上面都有详尽的事例说明,由不得他们虚言反对。
“你说的毕竟只是特例,”工部左侍郎王永光微微笑着摇头:“何况,福建的船厂规模也有限,至于华夏机器厂,那是李大人的才华,如今既在工部做事,何不于工部造车?”
“下官请建车船厂,也是想在工部制造车船,”李彦看了王永光一眼,此人督建山陵,似乎也不廉洁:“不过诸位大人也都看到,官厂的耗费,比之私厂要更多,既然如此,何不由私厂制造,朝廷出银购买即可。”
“呵呵,官造的起码不会偷工减料嘛”王永光笑呵呵地说道。
“大人当然不会,可底下的小吏就难说了,不过是有诸位大人监督,才能保证质量而已,”李彦不相信王永光会洁身自好,也不想在这方面刺激他。
“官造有监督,商人好利,若是偷工减料,又当如何?”一直沉默着的工部右侍郎姚思仁板着冷脸,沉声问道。
李彦笑了笑,对这个问题他也是早有准备:“商人好利,则必定千方百计降低成本,然而若是降低质量,必为顾客所不喜,进而压价,因为精明的买家也能分辨物品的好坏。所以对商人来说,最好莫过于成本低而质量好,这应该是一位成功商人所应该追求的。”
“商人性奸,哪里那么实诚,总是会千方百计偷工减料的”姚思仁摇了摇头,冷声道。
“大人说得是,”李彦点了点头:“商人中少不了有的会偷工减料,但下官以为,现在卫所、船厂造车船,若是没有诸位大人管理监督,他们也必定会偷工减料,私人造车船也同样如此,同样要接受工部的监督,我不出钱,若是不合格便不要,想来那些商人也骗不了诸位大人,若是再偷工减料,损失只能是他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