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它!
无非是为了银子!
那些曾经的驿卒们之所以一个个的殷勤非常,所为的无非就是银子,因为他们吃的不是官府的铁饭碗,而多劳多得的瓷饭碗。
过去驿站是传递官府文书和军事情报的人或来往官员途中食宿、换马的场所,所有的费用都是由朝廷负担,如果驿站管理严格的话,那么驿站系统的开支不是很大,基本上不会给朝廷造成多少财政负担。但是随着官僚系统不断逐渐膨胀,官员出差变的频繁,再加上制度上的约束上的形同虚设,于是,官僚集团的各种私人接待也被转嫁到了国家驿站上,迎来送往,大吃大喝,使得驿站支出急剧暴增,地方上叫苦不迭,国家的经费不够,只得由摊派地方,如此一来,驿站就会成为一个无底洞。
而这同样也是明末裁撤驿站的原因之一,崇祯帝宣布裁撤天下驿站,这不经意间的改革,最终却要了大明的命,在被裁撤下岗的千千万万个驿卒中有一个叫李自成。
不过当时驿站并没有被尽数裁撤,而只是裁撤了三分之一,在满清入关之后,这驿站又得到了加强。而在朱明忠夺得江北之后,面对江北的大大小小上百处驿站每年数万两银子的开支看似不多,但是他却深知驿站在中国历史上,是如何在王朝的中晚期开始,演变成无底黑洞。甚至因为驿站制度日益腐败,不能有效地传达官方文书、命令等。
也正因如此,如何改良驿站制度就成了必须要解决的事情。传统的官办驿站只传递官府文书,不寄私人信件,普通民众家书的传递只能依靠托人捎带,但是这种方法传递时间长且不安全,在永乐年间出现了专门传递私人信件的民信局,从而方便百姓寄信。
而朱明忠对驿站系统的改进第一步,就是在其基本上设立了邮政系统,通过寄送民信获得利润,在这一过程中,江北和常州的邮政官局吸取民信局的长处,针对民信局的弱点,在资费调整、业务兴革、提高工作效率等方面均有所改进,并且通过立法禁止的方式,取代了民信局。
而在这个过程中,发行邮票、设立邮箱,设立派信员等一系列的改革,使得在新年前后,借鉴后世先进管理经验的邮政系统已经开始赢利,而政府的公文传递同样依存于这一系统,从而将最重要的一个职责从中剥离。
与此同时,在江北大规模整修官道的同时,对驿站大刀阔斧的改革同样也在进行中,在驿站的改革中,与官路的养护维护借鉴后世的公路收费制度一样,朱明忠直接借鉴了后世的高速服务区,将原本只为官府服务的驿站向外开放,进行市场化的管理,让其自负赢亏,当然,作为对驿站的维护,在官道两侧一里内,除原有驿站外,非市镇处禁止百姓设立客栈、野店,从而保证了驿站的利益,至于原本的客栈、野店则都并入驿站之中,毕竟邮政的设立,分流了大半的驿站驿卒。
在一番大刀阔斧的改革之后,驿站已经完全从江北剥离了出去,非但江北不需要再负担驿站的开支,甚至每个月还可以收取一定的服务站利润,虽说每月只有区区千余两,但相比于曾经的负担,却已经是非常大的进步,而更为重要的是,这服务站的设立着实方便了过往的客商。
即便是巩成琪在这服务站中舒服的洗了一个热水澡之后,神清气爽的他,同样也是为这服务站与驿站的不同而惊叹,而在用饭时,更是惊讶于服务站的便利。除了寻常的可以点做的菜肴之外,还有所谓的“快餐”。
“这快餐一人只需要几十文钱,最便宜的只要十几文,就是两个馒头加四样素菜,外加一份稀饭,不过这出门在外的,可不能苦了自己,再怎么着,也得加一份肉菜不是,只要二十文!”
那似伙计多过驿卒的少年,腆着脸笑着。
“不过先生您老一看就是读书识字的先生,定是不会点这快餐,厨房里的胡师傅烧得一手好菜,若不点上两道先生您尝尝?”
巩成琪当然没有让这少年失望,他非但点了几个菜,而且还点了些酒,甚至还为下人们点了三十文的快餐,如此一来,那少年侍候的自然更加殷勤。
当天晚上,夜色渐浓时,置身于房中的巩成琪,默默的在心里盘算着。
“住宿、投宿、再加上马料,这样一天的开支最多也就是500文上下,百里一两,不但够用,而且还能有剩下的的……”
百里一两,这是江北的官员差旅开支,因为驿站改成了服务站,所以官员上任驿站不再提供任何无偿服务,所以其便制定了每百里一两差旅补助,当然,这个一两指的是七品以下官员,随着品级的上升,其差旅费也随之增加,若是一品官的话,就是百里五两银子。差旅之外再无其它的补贴,花的少,剩下的落私人之手,花得的多,自掏腰包。
“算起来,若是全国皆是这样的话,我从京师往黄州赴任,顶多也就是五十两银子,可若是沿途都在驿站,这吃用开销,恐怕不下百两……”
略微比较一下,巩成琪忍不住暗自称赞道。
“这朱明忠倒当真有几分治理天下的才能!”
虽说视其为贼寇,可是巩成琪仍然不得不佩服朱明忠在江北推行的驿站改革,不过,最后他难免又颇为微词的为朝廷找着借口。
“不过,这样的驿站又岂能推至全国的,若是偏远不通商旅的地方,又该如何?况且,这官道如此修整岂不也是劳民伤财?”
不过,在随后的几天中,随着一路往南不断的深入江北,随着了解的加深,所了解到的一切,完全颠覆了他的想法。
尽管江北的官道非常平整,但是征收通行费的收费站在道路上比比皆是,特别是在必经桥梁、渡口,每次都会收上几文钱,瞧着不多,但却往南,看着过商的路人之多,巩成琪总算是明白了。
“这路又那里需要官府掏银子!根本就是过往客商在出银子修整!”
虽说那过路费确实不多,可是聚沙成塔之下的,收入总也算颇为可观。官府或许不能用其赢利,但是用来养护道路却没有任何问题,换句话来说,官府根本就没有增加丝毫负担,就尽享了道路的便利。
“当真是百姓道路百姓修啊……”
感叹着江北这看似未曾摊派地方,却又享尽道路之利的举措,想着在官道服务站上看到的写与墙上的字,在暗自嘲讽之余。巩成琪的脑海中似乎抓住了一道若隐若现的灵光,不过那灵光只是一闪,却是没有抓住,以至于在接下来的几天中,他成天都在想着,那道灵光到底是什么。
苦思冥想数日,没有答案的巩成琪继续往南走着,在进入寿春县城的时候,看着于城门处等待进城的商贩,尽管这一路上过桥、过路都有收费,但是通常情况下,收的不过只是过路费,而货运被收的税则是在进城的时候查验是否交纳税,若是没有交纳就需要补交。
“过路费、补税……”
当天,在寿春城内的客栈里,巩成琪在纸上写下了这么几个字,最后,他还在纸上写下了“银子”。
毫无疑问的一点是,这一切都是为了银子,官府可以凭借过路费以及对商品征税从而获得更多的银子。
其实,对于过路费、货物税,巩成琪并不陌生,甚至可以说是极为熟悉,毕竟在大明和大清国都有类似的机构,比如说钞关,听这名字就这道不留下点买路钱别想过这一关。不过,钞关是设在水路上的,基本集中在一两条水系上,全国就那么几个。
接南北水系的京杭大运河就成了最繁忙的交通要道。明朝一开始设置的八大钞关,有7个就设在京杭大运河沿线,钞关属于户部,收费的用途,按照官方说法是“支付军事抚赏费用”。而且其是采用每段区间收费,京杭运河全程约1700公里,全程收费约3.48两银子。
但是,这些收费站主要收费对象,是来往的商船,也就是说商人是主要收费对象。当然,执行中肯定走样,只要你带点行李也可以说你运货了嘛。于是,很多人就想着法子的逃费,也正因如此,有明一代,各地的钞关监督从来都是一大肥缺。
而巩成琪之所以熟悉,是因为他也曾幻想过有朝一日可以进入钞关,毕竟在大清国,这钞关从来都是内务府的奴才主持,而他虽说是王爷的奴才,可同样也是皇家的,也是内务府下的奴才,所以,才有那样的机会,只不过,那样的肥差又怎么可能轮得到他?
而此时,通过对寿春城的观察,巩成琪却突然发现,相比于江北,似乎大清国的税太轻了。
“各个钞关,收的税太轻了!”
巩成琪于嘴边自言自语的时候,他的脸色显得有些兴奋,似乎就像是看到什么希望似的,他甚至喃喃自语道。
“只要把这件事办成了,到时候,大清国可就再也不需要为银钱用度发愁了!”
想通其中的关节之后,他甚至恨不得插上翅膀,立即飞到黄州,然后在黄州那个地方推行他的想法。
“要尽快赶到黄州,待本官到了黄州,不出数月,必定能解朝廷今日之困……”
巩成琪这般自言自语的时候,他并不知道,在数百里外的清河县内,作为张煌言代表的罗纶,这个不过只有二十几岁的青年人,正坐在朱明忠的书房之中,看着这个比他还小上一岁多的江北经略,心底这会所剩下的只是佩服,在过去的一段时间中,他一直在江北各地进行考察,这倒不是因为朱明忠不愿意见他,而是他希望了解一下江北。
随着对江北了解的深入,罗伦对眼前这个人自然也就是更加佩服了,恐怕除了他,再也没有其它人能够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让江北面貌全然一新了。甚至,他还做到了尽取江北民力——“甲兵制”的顺利推广,使得他成功编练了一只近二十万人的大军,而且其中大半是不需要支付军饷,只需要给付伙食的“义务兵”,相比之下,江西现在维持十万大军,也不过只是勉强维持罢了,拖欠军饷的行为,更是时常发生。
为了解决军饷不足的问题,张煌言甚至有效仿江北的想法——设立军饷局,发行银圆券,而罗伦这次来江北同样也考察了已经易免为“江淮银行”的军饷局,随着对银行的了解,使得他明白,这银圆券的发行并不是仅仅只是印那么简单,如果仅仅只是印,恐怕印出来的还是像钱钞一样不值一钱的东西。当然,除此之外,江北还有很多地方值得江西去学习,去效仿。
“经略,在下前些日子于淮北看到,那里有不少官屯,自北方和其它地方流落到江北的百姓,可以于官屯之中耕种土地,这官屯之中每户60亩,给牛一头,当时在下曾算过,若是江北千百万亩荒地能尽数用于安置流民,不出年余江北官府每岁可入屯粮不下数百万石……”
罗伦的言语中带着恭维,他口中所指的民屯,正是江北在禁止私人随意垦荒、将荒地纳为官产之后,招募流民推行的民屯政策,相比于垦荒谁垦归谁,那些百姓开垦的田地,却属于官产,他们只是租用官地,尽管打击了流民于江北开垦的积极性,但是却保证了官府的收入最大化——相比于官府所征收的田赋,江北收取的屯田田租无疑更高,甚至达到田地所出的四成,如此这般,官府的利益自然得到了保证,在眼下这种特殊的形式下,这无疑更适合大明。
在罗纶的恭维中,朱明忠摇头说道。
“民屯,最终是要废除的,毕竟,之所以收回那些荒地,并不是为了交给百姓垦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