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秋池奇道:“离得那么远,你们怎么不就近逃荒到德安府,怎么跑那么远的武昌来呢?”
芦荟抽泣着慢慢说道:“我们是去了德安府逃荒的。老家去年闹蝗灾,一粒粮食都没收上来,方园几百里都闹灾,能吃的都吃光了,连树皮草根都吃得差不多了,有的村子还吃人。实在没法子了,过了年,我爹娘带着我和弟弟就逃荒到了德安府。”
“到了德安府才知道,粮食早就发完了,靠一些好心的大户人家开粥厂放粥救命,正在这时候就听说朝廷要运赈灾粮到武昌发放,于是我们就一路乞讨着来了武昌。没想到,爹娘他们还是活活饿死了。呜呜呜呜。”芦荟放声哭了起来。
月婵看了看杨秋池,对芦荟柔声道:“你先别哭,少爷还有话问你呢。”
芦荟抹了抹眼泪点了点头。
杨秋池心中赞叹月婵这小丫头真是善解人意,便接着问芦荟:“那你们领到粮食了吗?”
芦荟摇摇头:“没有,那时候一个武昌城到处都是灾民,都是听说武昌要放粮才来的。我们到武昌,听说朝廷的粮食早就到了,等着清点好了就发,可那天晚上,衙门粮仓就失火了,好大的火,半个武昌城都映红了。”说到这里,芦荟似乎还在为那场大火而惊恐。
“衙门粮仓失火?”杨秋池皱了皱眉,“这么巧?”
“是啊,听说是看守粮仓的官员晚上烤火取暖,不小心失火了,才引起了这场大火。”芦荟神情黯然:“大家都说。连老天爷都不帮我们穷人。这日子没法活了。”
杨秋池听到她绝望的话语,心头一凛。又问道:“朝廷没有继续运粮来赈灾吗?”
“运了,都堆在武昌府知府衙门粮仓里呢。”
武昌是湖广省会,同时存在知府衙门和布政使衙门两级政府。相当于现在的省会城市的市政府和省政府。
“为什么不放粮呢?”宋芸儿奇怪地问道。
“官府说粮食要清点完了才能发,都好些天过去了,还没清点完。有人去问,被官兵用鞭子打出来了。”
杨秋池眉头皱得更紧了:“饥民抢粮食地事情你知道吗?”
“那是饿得没办法了。那些人说饿死也是死,砍头也是死,还不如来个痛快。”
“官府处死了多少抢粮的?”
芦荟摇摇头:“我不知道,我爹娘说饿死也不能去干那种事情。”
杨秋池在房间里来回走着,突然停下脚步。说道:“走,到武昌知府衙门去看看,怎么迟迟没有放粮赈灾,究竟是怎么回事!”
金师爷已经猜出了杨秋池的心思,凑上前低声说道:“大人,一切谨慎从事,这些人可都得罪不起的。”
杨秋池点点头:“我有分寸。咱们走吧。”
迈步就要往外走。宋芸儿急道:“哥,等等。芦荟怎么办?”
杨秋池一怔,救了她性命,总不能管她一辈子啊,从怀里摸出一锭银子。说道:“你现在已经恢复了,这点银子给你,桌上还有些菜肴米饭,我会让掌柜的再给你准备些干粮,等衙门放粮了之后,你就回你们老家去吧。”
芦荟很乖巧。咕咚一下跪倒,向杨秋池连连磕头道:“老爷,大老爷。求求你收下我当丫鬟吧,我能吃苦。我什么都会做,我老家没什么亲人了,爹娘和弟弟都死了,我回去迟早也会饿死的,求求您,救救我,收我做丫鬟吧,我不要银子,能给我口饭吃就行了。求求您了。”说罢,哭泣着一个劲在地上磕头。
杨秋池心想,这小姑娘说的倒是实情,她这么小,耕田犁地都不行,赈灾得到地粮食不会很多,迟早也会饿死的。看见白夫人和白素梅在一旁很疼惜地看着这孩子,杨秋池心中有了个主意,便说道:“那好,你签了卖身契,就当我的小丫头吧。”
芦荟大喜,连连磕头感谢。
当下由酒楼掌柜的帮忙作中人,写了一份契约,芦荟按了手印画了押,算是正是卖身给了杨秋池做丫鬟。虽然芦荟说了不要钱,但杨秋池还是给了她二十两银子。
手续办完之后,杨秋池将她拉到白夫人母女身前,将那卖身契递给白夫人,说道:“白夫人,你把月婵丫鬟送给了我,现在我也把芦荟这小丫头送给你。给你当丫鬟。请勿推辞。”
白夫人没想到杨秋池买这小丫鬟是给自己的,说道:“杨公子,这可不行,我们娘两都是……都是犯人,如何能有小丫鬟呢。”
“谁说犯人就不能有丫鬟仆人伺候了。再说了,临走地时候,应天府顾府尹已经安排妥当,我会想办法替你纳赎免去苦役,只要不离开云南,你们会和正常人一样生活。我会给你们安排妥当的。”
原来,流刑服刑制度中,有钱人家被判流行,到了流所,可以花钱纳赎,也就是花钱请人替自己服劳役,这样一来,只需要定时去报个到就行了,除了不能离开流所所在辖区,和自由人没什么两样。这叫纳赎免役。
白夫人和白素梅闻言大喜,盈盈给杨秋池道了个万福,表达心中的感激。这才接过芦荟的卖身契,留下小丫鬟芦荟。白素梅给芦荟改名荟儿。
吃完武昌鱼,味道是很不错,还新收了个小丫鬟送给了白夫人母女,她们也就有了人照顾,可眼看着满街的饥民,杨秋池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杨秋池等人离开酒楼,前往知府衙门。
路上,经过一家高墙大院旁,见有好多灾民模样的人围在那里,不知在干什么。杨秋池让小丫鬟月婵过去问了,这才知道,这里是武昌府富商米员外的一家米行,正在出售粮食。
那些饥民围着,上去买米的人却很少。杨秋池正有些奇怪,只见一个老妇人从人群里挤了出来,手里捧着一碗白米,两手哆嗦着走了几步,眼泪婆娑地看着那米,手一松,当啷一下,一碗米跌落地上,白花花地大米撒了一地。
老妇人并不管那米,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周围的饥民拥上来就要划拉地上的白米,那老妇人竟然并不阻拦,只顾在那伤心落泪。
宋芸儿喝道:“干什么!光天化日之下想抢老人家的东西吗?”冲过去抓起那些在地上划拉白米地饥民扔了出去。那些人见宋芸儿身手了得,后面又有一大帮男男女女,显然是一伙的,又被宋芸儿那句话所羞愧,便也无人敢再上来。
宋芸儿将地上的白米划到一堆,见那瓷碗已经摔碎,便问那老妇人:“老人家,你还有口袋什么的装米吗?我帮你装上。”
老妇人哭泣着说:“不装了,不要了,我也不想活了~!”
“怎么了?你没事吧?”宋芸儿很奇怪,捧起一把白米,递到老妇人眼前,“哎!这可是白花花的大米哦,你怎么不要了?”
“以前一碗米十多文钱就买了,可现在,我把亲生女儿卖给了青楼,换来的银子就够买这点米,能够几天吃地?是我害了闺女,我还活什么啊。呜呜呜”
宋芸儿闻言大怒:“你~!你~!你竟然将亲生闺女卖到青楼!你还是不是人啊!哼!”宋芸儿重重地将手中那捧白米甩向地面。颗颗晶莹剔透的白米像珍珠一样撒在了地上。
杨秋池咦了一声,蹲下身,抓了一把地上的白米看了看,转头对龙师爷说道:“龙先生,你来看看,这白米是新米还是陈米?”
龙师爷是宋知县多年地钱谷师爷,负责征粮赋税之类钱谷事务,对大米的新旧了如指掌。他蹲下身抓了一把米,在手中捻了捻,拿到鼻子下面闻了闻,肯定地说道:“这是新米,应该是秋收之后新收上来不久地新米。”
杨秋池自言自语道:“这就奇怪了,这方圆几百里都闹了蝗灾,庄稼颗粒无收,这米行怎么会有新米出售呢?”
龙师爷道:“或许是从外地长途贩运买来高价卖的。”
杨秋池点点头,问那老妇人:“你闺女卖了多少银子?”
“一两。”老妇人哭泣着说。
“一两?”杨秋池等人都惊呆了。
龙师爷道:“平日里卖个闺女当丫鬟仆人,少说也要一二十两,要是卖到青楼,那就更高了。怎么才卖了一两银子?”
小丫鬟荟儿在身后说:“少爷,现在满武昌城都是逃荒的饥民,卖儿卖女的多了去了,能找个好人家有口饭吃就很不错了,还能指望卖个好价钱吗。”
是啊,真的是人穷命贱。
杨秋池将手中的白米掂了掂:“以前一碗米十多文钱,现在却要一两白银,穷人家卖个闺女才够一碗米钱,不知道是米价太黑,还是人心太黑。”
《大明提刑官》 第二卷 第一百八十一章 烧毁的粮仓
朱芸儿恨声道:“真是为富不仁!”
“是为官不仁!”杨秋池道,“朝廷赈灾的官粮早就到了,怎么迟迟不见发放,眼看着满城荟儿父母弟弟这样的灾民活活饿死,任由奸商囤积居奇,肆意抬高粮价,鱼肉百姓,这里面肯定有什么猫腻。”
杨秋池让夏萍带着白夫人、白素梅和小丫鬟荟儿以及应天府两个官差先回驿站,自己带着其余人直奔武昌知府衙门,要问个究竟。
路上,金师爷低声提醒道:“大人,借赈灾大发国难财的人,自古皆有,这些人敢于冒天下之大不韪,显然是有所依靠的。咱们一定要小心谨慎。”
杨秋池点点头:“金先生所言极是,我记住了。”
这武昌府知府衙门前有一大片广场,是专门举行庆典活动用的。衙门旁边有一个一人多高的高台,几十个平方大小,专门用于罪犯枷号示众。
这高台上有一根旗杆。杨秋池问了金师爷这才知道,这是枭首示众挂头颅用的。不过有时候也挂在城门口。
衙门前的广场占地很广,平日里空荡荡的,一般老百姓都绕着走,此刻却三三两两坐满了灾民。不少捕快、民壮和官兵站在衙门大门前小心戒备着。
杨秋池等人来到知府衙门前,递上拜贴,另外送了门房一两银子,说有要事。等了好一会,这才从侧门将杨秋池等人引进了衙门里,让其余人等在门房等候,杨秋池带着金师爷和南宫雄来到客厅,又等了好一会,茶都等凉了,武昌府知府谭大人这才露面。
谭知府大刺刺当中一坐,眼皮都没撩一下,问道:“贵县找本府何事?说吧。本府忙着呢。”
“谭大人。我前往咱们湖广镇远州清溪县赴任,路经武昌,见到满城的饥民,问了才知道咱们这闹蝗灾,但不知朝廷可有赈灾粮款拨下来呢?”
谭知府听了这话,眼皮一翻。不悦地说道:“杨大人,你是清溪县知县,要来管我武昌府的事情的话。这手还不够长哦!”
“不不,大人您误会了,下官纯粹出于好奇,随口问问罢了。”
谭知府鼻孔里哼了一声:“这是本府的职责,本府自然会处理好赈灾的事情,就不劳贵县牵挂了。”
杨秋池道:“我听说。朝廷的赈灾粮款早就到了,为何……”
“发放赈灾粮款的事情,本府自有分寸,不用贵县提醒!”谭知府板着脸很不高兴。
“可满城饥民。饿死的、冻死地,比比皆是……”
谭知府一拍桌子:“杨大人,你说有要事。这要事就是来向本府问罪来了吗?哼!”
“不敢,下官只是……”
谭知府连端茶送客地基本礼节都不讲。呼地站起身,袖袍一甩,转身进了后堂。旁边长随侍从扯着脖子喊道:“送客~!”
杨秋池眼看着谭知府的背影,心中冷笑,看来,为了满城灾民,有必要动用一下自己这锦衣卫指挥使特使的特权了。
此刻,太阳已经西斜,这麽会功夫,衙门前广场上的饥民们又增加了好些,在凛冽的呼呼北风中哆哆嗦嗦挤在一起。
宋芸儿奇怪地说道:“这些人怎么回事,这里那么空旷,没个遮风挡雨的地方,都跑来这里凑什么热闹!”
“不是凑热闹,他们在等着放粮呢。”杨秋池悲叹,随即,抬眼望远处看了看,有些奇怪地道:“你们发现没有,人怎么越来越多了。还有不少人慢慢朝这边走来。”
宋芸儿听了杨秋池地提醒,也注意到这个问题:“是啊,刚才还三三两两的,怎么这么会功夫多了好多人。”
“你去问问他们,都跑到这里来干什么?难道是今天开仓放粮吗?”
“嗯。”宋芸儿答应了一声,跑过去问了几个灾民之后,跑了回来,说道:“哥,你真神了,就是今晚二更放粮。”
“二更放粮?”杨秋池一愣,怎么会选在二更放粮?那时候天都黑了。不对,刚才自己去见那官架子十足的谭知府地时候,如果今晚放粮,这也算是一件可以露脸的好事,那谭知府直截了当说了就是了,多有面子,何必费那么多劲打官腔搪塞自己呢。
难道,这谭知府根本不知道今晚要放粮,那就奇怪了,管粮食的人都不知道今晚放粮,那这放粮的消息是从哪里来的?散布这消息的人又有何居心呢?
杨秋池亲自上前问了几个灾民,都是听别人说地,具体谁说的也说不上来。反正都在这样传。
问不出个究竟,还是先回驿站再说。
驿站就在布政司衙门旁边,来到这里,杨秋池突然想起新收的小丫鬟荟儿先前说,朝廷赈灾的粮食还没发放就失火烧了,怎么这么蹊跷呢,联想起刚才地事情,越想越奇怪,决定去现场看看。
那粮仓在布政司衙门里,杨秋池上午来过,门房认得他,也知道他给布政使大人送了厚礼的,听杨秋池说要参观一下布政司衙门,便客客气气将他让了进去,杨秋池叫龙师爷打赏了他二两银子,门房更是高兴。
杨秋池说想去看看前段时间失火的粮仓,想请这门房陪着一起去看看。那门房见杨秋池出手大方,很高兴地答应了,找了个人临时顶班,领头带着杨秋池往粮仓废墟走去。
门房一边走一边介绍说:“布政司衙门地粮仓就在衙门右边,没有烧毁之前,那可算得上戒备森严的,现在烧成了灰烬,这里也就没有必要守卫了。”
杨秋池问:“那晚粮仓失火地事情你知道吗?”
“小的当然知道,我那时就在门房里当班啊,差点吓死了。”门房有些心有余悸地说道,“那天晚上我睡得迷迷糊糊的,就听到外面说走水了~!走水了~!听这声音就在耳朵边似的。”
“吓得我一骨碌爬起来,披了衣服跑出门房一看,好家伙,浓烟滚滚啊,顺风飘来的灰烬直呛鼻子。我踏拉着鞋子就往粮仓跑,看看能不能帮点什么忙。可刚跑到粮仓旁,就看见一栋粮仓的房顶已经烧穿了,通红通红的火苗子嘶嘶叫着往上窜,吓死人了!”
杨秋池停下脚步,很有兴趣地问道:“你看见房顶烧穿了的吗?”
“是啊,房顶先时冒出浓烟,然后火苗子就钻出房顶,越烧越大了,然后蔓延到所有的粮仓,烧的半边天都红了,从深夜烧到天亮,最后才被救灭。我从小到大还没看见过这么大的火呢。”
“粮仓都是紧挨着的吗?”
“是啊,一栋挨着一栋,相距只有十来步,一共有十多栋呢,都装满了朝廷运来放粮的粮食,好可惜啊!”门房摇着头叹了口气,又道:“幸亏衙门大堂宅院都离得远,水龙队又及时赶到救火,衙门才得以保全,可那么多的粮食,全都烧成了灰烬。”
“真可惜,要是放给老百姓,能救活多少饥民啊。”杨秋池感叹道。
“就是!”门房也跟着叹道,“两位布政使大人气得都差点疯了,把失火的看守们都抓了起来,说要治罪问斩,可这又有什么用呢。”
“你看见火烧穿房顶是在什么地方,还记得吗?”
门房低头想了想,说道:“好像是北边第二个粮仓最先起的火,”又想了想,摇摇头,“不不,好像是第三个……,不不,好像先是第二个,然后紧接着第三个粮仓也烧穿了房顶,再下来到处都燃起来了,我也记不清楚了,反正后来到处都是火。”
听了门房的话,杨秋池若有所思点点头,又问道:“你还记得那晚上刮风吗?刮什么风?”
“刮!好大的风呢!寒冬腊月的怎么会不刮风呢,至于是什么风我得想想,”门房皱着眉头,用手指敲着脑门,“想起来了,我记得当时救火的水龙队一直在喊着,把南边的房子拆掉,好阻断火路,对了,当时刮的是北风,没错,火苗子也是往南的。”
说到这里,门房有些奇怪,问道:“大人,您问这些是……”
“哦,嘿嘿,没甚么,我也很好奇,我也听说这场火特别大,差点把衙门都烧了,所以进来看看,以后别人问起来,好给他们讲古啊。嘿嘿。”杨秋池随口编了个理由。
门房顿时相信了,连连点头:“是啊,这么大的一场火,真是很罕见呢。”
说话间,来到了烧毁的粮仓前。这粮仓是用一丈多高的围墙围着的。进到里面,抬眼一望,果然,一大片残垣断壁,还没有完全烧毁的木头架子黑漆漆地横七竖八地躺在那里。
杨秋池问门房:“你当时看见最初起火的是在什么地方?”
门房指了指北边一处断壁残骸:“就是那,先是从北边数过来的第二栋粮仓的房顶被烧穿了,接着第三栋的房顶也被烧穿了。”
《大明提刑官》 第二卷 第一百八十二章 起火点
杨秋池问道:“那失火的粮仓看守当时是在什么地方当班?”
“就在第二栋那里,紧挨着粮仓有个小木房,看守们晚上就睡在那里。粮仓院门口也有当班的,只不过他们只负责进出和外面的警戒。”
门房带着杨秋池来到北边粮仓残骸处,大致指了指当时起火的第二个和第三个粮仓,以及看守当班的房子。杨秋池站在那里摸着下巴沉思了一会,笑着对门房说:“你先回去忙吧,我想在这附近随便看看。”
杨秋池让龙师爷又赏了门房二两银子,那门房欢天喜地连声感谢着走了。
杨秋池走到那片废墟前,吩咐护卫们小心地将门房说的首先起火的第二个粮仓废墟上面一层瓦片搬开,露出下面烧得漆黑的横七竖八的木头,先仔细观察裂痕,然后用小刀子刮开上面焦碳看。
杨秋池吩咐护卫们将这圆木底部附近的瓦片砖头都小心清理干净之后,蹲下身,小心刨去上面一层灰烬,露出了几根没烧完的木材,拿起一根看了看,点了点头。
北边这一片粮仓检查完之后,杨秋池又让锦衣卫护卫搬开第三个粮仓废墟上的瓦片,仔细检查了之后,又接着检查其他地方的粮仓废墟,不过后面的检查速度就快一些了。等所有的检查完了的时候,天色已经昏暗下来了。
宋芸儿等人没敢打扰杨秋池,静静地在一旁看着他忙碌。等他忙完了,这才问道:“哥,有什么发现吗?”
杨秋池拍了拍脏兮兮的双手,说道:“不是失火,而是故意纵火!”
啊?所有的人都吃了一惊。故意纵火烧毁赈灾粮食?这可是死罪。
宋芸儿问道:“哥。你没弄错吧?”
“不会错的。你们来过来看。”杨秋池走到最早起火的粮仓的残垣断壁前,指着一段焦黑地木头:“大火就是从这里最先燃起来地。”
“哥,你可真神了。那么多焦黑地烂木头,你怎么知道是从这里燃起来的呢?”
“你们注意到这里的木头与别地不同吗?”
宋芸儿走到那段木头前看了看,这是一根圆圆的大柱子。看样子是粮仓里的立柱,粮仓烧塌之后倒下来地。她找了一根小棍子捅了捅那焦黑的圆木,疑惑地看着杨秋池:“没有什么不同啊?”
杨秋池吩咐南宫雄到南边其他粮仓废墟里随便抱了一截焦黑的木头过来,将两根木头放在一起,问道:“现在呢?发现什么了吗?”
宋芸儿仔细将两根焦木看了看,上面布满了烧得焦黑的裂痕。看不出有什么不同,摇了摇头。
杨秋池指着木头表面焦黑的裂纹,说道:“最先起火的粮仓地这根圆木表面的碳化程度比较浅碳化的意思就是木头烧成黑碳地程度木头燃烧碳化。其表面的碳化深浅程度是随着火势逐渐加大而增强地。这个粮仓的木头碳化比其他的粮仓明显要轻。由此可以判断这里是起火点。”
“起火点周围木头烧焦形成的裂纹是浅而且比较细的,那是因为起火点的火燃起来的时候。火势比较小,火力不大,而这根圆木比较粗,无法充分燃烧,所以只烧了表面。木头里的水分受热喷出,这才形成这种浅而细的裂纹。随着火势变大,木头燃烧的强度增强,形成的裂纹也就变得粗而且深了。”
“火势燃起来之后,由于粮仓是中空的,火主要燃烧的是房顶上部,所以这根立柱下面的部分燃烧不充分。当房顶被烧穿,房梁烧断,上面盖着的很重的瓦就坍塌了下来,由于没有了空气,这根立柱也就不能再继续燃烧,这才保留了起火时被烧过的最初样子。”
杨秋池又指了指南宫雄抱过来的那一根木头:“这一根就不同了,这是火势很大之后才烧到的,温度很高,火势很猛,燃烧很快,才会形成这种深而且粗的裂纹。”
宋芸儿有些明白了:“哥,你是说,如果发现这种有相对小而且细的裂纹的木头的地方,就是起火点,对吗?”
“多数情况下是这样的,”杨秋池说道,“尤其是在有风的情况下,火是随着风走的,火也是越烧越大的,起火点的火被风刮之后顺着风向延伸,所以最初的起火点附近的可燃物燃烧程度比后面相对要轻,由于起火点和后面其他地方的木头的燃烧程度不同,所以,他们的裂纹也就不同。可以根据这个来查找起火点。”
“不过,在没有风的时候,可能情况刚好相反,起火点由于持续然烧,燃烧的时间相对其它地方长,燃烧反而会比较充分,燃烧程度会更强,而其他地方可能因为抢救及时被水浇灭了,燃烧相对要轻。这种情况下,形成的裂痕刚好相反。”
宋芸儿若有所悟点点头,欣喜地说道:“我知道了,你刚才特别问了那门房有没有风,风向如何,就是在判断起火点。”
“是的。”杨秋池微笑道,“其实,分析了半天起火点与其他着火点燃烧痕迹的不同,还比不上一个更直观的证据能说明问题。”
“什么证据?”宋芸儿奇道。
杨秋池指了指北边一个倒塌了半边的粮仓:“注意到了吗,这个粮仓不是被烧毁的,而是被拆毁的。”
众人一看,果然,这座粮仓一大半虽然被熏得焦黑,但北边的那半粮仓还是比较完整的。不知道怎么回事,疑问地看向杨秋池。
杨秋池道:“这剩下的一座粮仓是从北边数过来的第一座粮仓,是在北边,而刚才分析了,最先起火的是第二个粮仓,但当晚刮的是北风,而且风很大,火是顺着风蔓延而不会逆着风往回烧。”
“加上两座粮仓的距离有十多步,还是比较远的,所以,上风处的这座粮仓除了被火熏烤之外,没有被烧毁。而其他下风处的粮仓都被烧毁了。这就是起火点最好的证明。”
杨秋池走到第二个粮仓那根圆木底部,指着刚才那几小节没有完全烧毁的碳木头,说道:“你们注意这几根没烧完的小木头了吗?这是证明放火的最重要的证据。”
宋芸儿等人不解地看着杨秋池,几小节没烧完的焦木头怎么证明是放火呢?
杨秋池道:“你们想想,粮仓屋角边上,怎么会有这么一小堆木头?是用来干什么的呢?”杨秋池拿起一根,刮去上面的焦碳部分,露出了里面的木头本色,然后递给小丫鬟月婵:“你小时候在农村肯定烧过火煮过饭,你看看,这是一根什么木材?”
月婵双手接了过来,翻来覆去仔细看了看:“少爷,这是一根上好的松树木,上面还有油脂呢。”
“做什么用的?”
“引火啊,生火做饭的时候,用这种油脂多的干松树木材引火最好了。”
宋芸儿等人都是富贵出身,差不多都没下过厨房,所以对这种煮饭引火用的柴火不熟,听了月婵的介绍,顿时恍然大悟,在粮仓这种严禁烟火的地方,出现这么一小堆引火之物,那不是用来放火是干什么的?看来,这里就是故意放火的起火点无疑。
金师爷听了杨秋池的分析,顿时眼界大开,点头赞叹,想起一事,随即也好奇地问道:“大人,你寻找这起火点,用意何在呢?”
宋芸儿抢着说道:“嗨!这都不知道,当然是判断究竟是放火还是失火我说得对吧?哥。”
“聪明!”杨秋池赞道,“芸儿说得很对,找到起火点,根据起火点的情况,就能发现起火的真正原因。”
宋芸儿有些得意地偏了偏脑袋,不过,当她看见烧得焦黑的粮仓残骸,皱着眉问道:“哥,这么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看得头都大了,你是怎么发现这是故意放火的啊?”
“我不是说过吗?任何犯罪都会留下痕迹!”杨秋池往前走了十几步,指着地上说道:“方才门房说了看守们当班的房间的位置是在这里,既然认定是看守烤火取暖失火烧毁了粮仓,可这房间是在南边,而刚才我们确定的起火点却在北边十多步远的地方,按道理,因取暖而不慎失火,起火点应该是在取暖火炉附近才对,这起火点怎么会跑到十多步远的地方呢。”
宋芸儿想了想:“会不会是他们把火炉搬到那里去了呢?”
“有可能,”杨秋池道,“不过,刚才我们看的那根起火点的立柱,是位于粮仓的一角,废墟显示其他地方是空地。距离另外一个粮仓也有十多步远,寒冬腊月里谁会不在房里取暖而跑到外面粮仓房角边上取暖呢?不符合常理。”
宋芸儿笑了笑:“不符合常理的案子也是有的啊。”
“但符合常理的案子更多啊!侦破案件就是要将最有可能的情况列为首要侦查对象,而且,当符合常理的情况都被排除以后,不符合常理的往往就是真相。”
宋芸儿点头道:“哥,你说得很有道理。”
《大明提刑官》 第二卷 第一百八十三章 今夜有暴风雨
杨秋池接着说:“判断是故意放火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依据,那就是,这起火灾有两个起火点!”
“两个起火点?”宋芸儿问道。
杨秋池点点头:“是。刚才门房也介绍说,他跑到这里的时候,就看见第二个粮仓也就是刚才我们查看的那个火焰烧穿了房顶,紧接着,紧挨着的第三个粮仓也烧穿了房顶。”
“要知道,起火的是粮仓,房顶上都盖有瓦的,不容易引燃,尤其是刚刚起火的时候。注意到方才门房的描述了吗?他说的是紧接着第三个粮仓也烧穿了房顶。”
“这句话给了我们两个提示:第一个提示是,第三个粮仓应该是在第二个粮仓起火几乎同时,也起火了;第二个提示,‘烧穿了屋顶’,说明第三个粮仓的火,也是从下往上烧的。”
“我们从现在的废墟就可以判断出,两个粮仓相距十多步远,如果第三个粮仓是被第二个粮仓的大火引燃的,门房看见的就不是从下而上的‘烧穿’,而是平行的‘引燃’。”
宋芸儿对这种大火灾没有什么直观的印象,想象不出“烧穿”与“引燃“有什么区别,皱着眉头在那里瞎想象。
杨秋池笑了笑:“芸儿你别想了,我再给你找个证据,你就清楚了。”杨秋池走到第三个粮仓前,指着一根焦黑的残木说道:“你看看这根木头,发现什么了?”
宋芸儿仔细看了看,拿了根木条条刮了刮,欣喜地叫道:“这裂纹也是比较细而浅。难道……难道这里也是起火点?”随即沿着这根圆木刨开底部盖着的瓦片,也发现了几根没有烧完的焦木。拿起一根刮开一看,欣喜地叫道:“你们看,这里也有刚才的那种引火用地油脂松木!”
“很好!”杨秋池心中赞叹宋芸儿的领悟能力,续道:“这两处痕迹印证了门房的说法,证明当时的起火点有两处。如果是失火,通常情况下是不会在两个地方同时失火的,所以。在同一个火场内,一般不会有两处起火点。反之,如果同一个火灾现场发现了两处以上的起火点,就可以断定,这是故意放火。”
这下子。宋芸儿等人都明白了,等众人明白了这个问题,也就发现了另一个让人心惊的问题:谁放火烧了衙门里地赈灾粮?目的是什么?
这纵火的可能性就很多了:外人盗窃粮食之后为了放火毁灭罪证;衙门官员监守自盗放火灭迹;与布政使或者其他与放粮有关的官员有仇而报复;对社会不满而放火报复;小孩或者精神病人放火;为了能让自己囤积居奇独家高价经营而放火;甚至为了立功,自己放火自己救等等,当然,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建文余党的阴谋。
将这件事前后联系在一起一思索,杨秋池感觉到。种种迹象表明,这不是一般地放火,最后一种的可能性很大,如果是这样。那事情就严重了,决定先回驿站。
回到驿站,杨秋池先派出两个护卫到武昌府知府衙门前注意观察那些在广场上的饥民们的动向,随即回驿站禀报。然后将宋芸儿、金师爷、龙师爷、南宫雄、夏萍叫到自己房间,这是涉及到政治斗争,这不是自己的强项。他需要听听大家的意见,尤其是久经官场、老谋深算的两位师爷的意见。
众人来了之后,杨秋池关好门。从怀里摸出了自己地锦衣卫腰牌,递给金师爷:“你们先看看这个。”
金师爷双手接过腰牌。龙师爷也凑上来,两人正反仔细一看,顿时吃了一惊,连忙双膝跪倒:“拜见锦衣卫指挥使特使大人!请恕在下不知之罪!”
杨秋池笑道:“我不告诉你你们怎么会知道。快起来吧。”两位师爷这才站了起来,垂手而立,面色惶恐。
宋芸儿疑惑地看着两位师爷,见他们两诚惶诚恐,又看了看南宫雄和夏萍两个护卫头领,他们两对此却并不惊讶,可见早已知道。
宋芸儿不相信地瞧着杨秋池:“你,你是锦衣卫指挥使特使?”
“怎么,不像吗?”
宋芸儿有些尴尬,她当然知道这个职位意味着什么,当初马渡那一个锦衣卫小小的总旗,就差点把她老爹整趴下。眼前的可是锦衣卫最高领袖指挥使的特派员,所到之处如指挥使亲临,她现在明白了马渡、牛大海他们为什么对杨秋池又是亲热又是敬畏。
她一直叫哥地这个小伙子原来是锦衣卫的高官,这太让宋芸儿意外了,正在宋芸儿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杨秋池走过来拉着她的手:“芸儿,对不起,我这身份是要求保密的,没有特别的必要不能泄露。所以我一直瞒着你。”
杨秋池反过来给她道歉,这让宋芸儿有些意外又有些感动,心情也顿时轻松了许多:“那,我该叫你大人还是叫你哥呢?”
“当然叫我哥!大人那是他们叫地,你是我的好妹妹,当然要叫我哥!”
“哎!”宋芸儿欣喜地点点头,脆生生叫道:“哥~!”
“嗯~!”杨秋池笑道,放开宋芸儿,转身走到两位师爷面前,说道:“两位师爷,你们知道我为什么要暴露自己的身份了吗?”
两人联想到今天杨秋池对粮仓失火和赈灾事情地关注,马上想通了里面的关节,杨秋池若不是已经将他二人视为心腹,这等机密如何能让他们知道呢。相互看了一眼,一起拱手施礼道:“多谢大人对我等地重视,我等一定尽心竭力辅佐大人!”
杨秋池微笑着满意地点点头。
金师爷续道:“我们两当初从宋知县宋大人那里就看到了任命指挥使特使的公文,知道大人的主要使命是负责缉捕建文余党,并负有锦衣卫纠察百官的基本职责。”
“大人应该是察觉武昌布政司粮仓放火以及知府衙门迟迟没有发放赈灾粮食,可能与建文案有关,需要我辈出出点子。”
“正是!都坐下说话吧,以后都是自己人,不用太过拘谨。”杨秋池道。
“是!”金师爷等人坐下。
杨秋池道:“我想了想,在朝廷的赈灾粮款还没有拨发下来之前,方园数百里的灾民怎么都知道了呢,包括荟儿那么老远的灾民都知道武昌要放粮。四里八乡的灾民都会集到了武昌城,消息怎么传得这么快呢?这事就颇为蹊跷了。”
金师爷道:“大人是怀疑其中有人故意传播消息,将灾民集中到武昌城来,另有企图?”
杨秋池道:“对,尤其是今天下午,那么多的饥民都得到了消息,说今晚武昌府知府衙门会放粮,可我今天见到了谭知府,他根本就没有放粮的意思。那散布这个消息的人是什么企图呢?”
宋芸儿道:“那还用想吗?肯定是借机制造饥民混乱!”
如果是这样,那今晚武昌城恐怕就不太平了。众人都想到了这个结果。
正在这时,杨秋池前面派出去观察消息的护卫急冲冲跑了回来,向杨秋池禀报:“大人,知府衙门前已经聚满了饥民,知府和布政使衙门所有捕快、民壮都出头维持秩序,通告说今晚不会放粮,但饥民们都不相信,开始有人叫着要冲进去抢粮了。”
“由于捕快、民壮人少,湖广都指挥使已经派出军队参加警戒,但饥民太多,连附近的街道都挤满了,一旦骚乱,恐怕军队也无力弹压。”
杨秋池惊问:“那现在呢?饥民已经骚乱了吗?”
“还没有,只是不停有人喊着冲进衙门去抢粮食!”护卫回答。
“再探!”
“是!”护卫退出。
杨秋池眉头锁在了一起,说道:“你们帮我出出主意,我现在该怎么办?”
金师爷想了想,说道:“大人,当务之急是开仓放粮,稳定局势,只有把灾民的情绪稳定住了,才不会出大的乱子,至于里面有什么蹊跷,只能等安抚饥民,稳定局势之后再说。”
“可谭知府没有放粮的意思啊!”宋芸儿道。
金师爷想了想,沉声道:“那就只有一个办法,动用湖广锦衣卫,强制接管武昌知府衙门赈灾事务,开仓放粮!”
杨秋池也正是这样想的,布政使是从二品的高官,连知府都是正四品,自己这小小县令一个都惹不起,但锦衣卫有纠察百官的职权,不管你官有多高,一旦抓到把柄,一样统统拿下。
可是,他不知道这个办法会不会给自己引祸上身,这涉及到政治斗争,这可不是他的强项,这也正是杨秋池向金师爷他们表露身份,征求意见的主要目的。
杨秋池问:“这样做行不行?”
《大明提刑官》 第二卷 第一百八十四章 权衡
金师爷道:“没问题!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圣明君王都明白这个道理,当今圣上英明神武,远胜历代所谓明君,更是体贴民情,所以,赈灾是皇上最为关心的事情,从朝廷连续两次拨发赈灾粮款一事就已经很明白。”
“但现在,满城饥民没有得到救济,饿死的、冻死的,比比皆是,抢粮事件越来越多,灾民的情绪已经有失控的征兆,如果现在有人从中挑拨,混淆视听,故意制造混乱,就很有可能造成大乱甚至暴乱。”
金师爷顿了顿,续道:“从刚才护卫探得的消息,这种迹象已经十分明显,一旦武昌大乱甚至湖广大乱,那后果可就不堪设想,这可是皇上最不愿意看见的。”
“如果出现这种皇上不愿意见到的结果,从坏的说,大人身为锦衣卫指挥使特使,有纠察百官之职,眼见危难,袖手旁观,到时候恐怕难辞其咎;从好的说,如果大人在这危难关头,力挽狂澜,稳定局势,及时制止了暴乱的发生,那将是奇功一件,也是造福百姓的无量功德之事啊!”
金师爷这一番话,点醒了梦中之人,杨秋池连连点头,猛地站起身:“就这么办!到湖广锦衣卫千户所去,带锦衣卫接管知府衙门,放粮赈灾!”
说到最后这句话,杨秋池脸色突然变得严峻起来。
宋芸儿最喜欢热闹,接管知府衙门这个大热闹那可最是好玩了,再说了还能救那么多老百姓呢,高兴得差点蹦起来,连声催促杨秋池出发,这才发现杨秋池神色不对,疑惑地问道:“哥,你怎么了?”
“知府衙门里没有粮食!”
啊?众人都惊呆了。宋芸儿急声问道:“没有粮?哥,你怎么知道的?那粮食呢?”
杨秋池说道:“咱们方才到布政司衙门被烧毁的粮仓勘察的时候,你们没有发现吗?废墟里根本没有粮食的灰烬。”
宋芸儿低头回忆了一下,她不清楚这粮食烧毁应该是什么样的灰烬,说道:“也许是被那场大火全部烧毁了呢?”
杨秋池摇摇头:“不对,大火虽然大,要想把那么多粮食全部烧成灰烬却不可能。”
“为什么?”宋芸儿问。
“粮仓的粮食是装成袋,一袋一袋叠压在一起的,有句话你没听过吗:火要空心,人要忠心。烧火只有中间是空地,火才燃得起来,烧得大。”
宋芸儿去过她老爹衙门里的粮仓,对粮仓里的情况当然知道。抢着说道:“我明白了,粮仓里的米袋都是堆成小山似的,中间不是空的,所以应该只有表面的大米被烧毁。”
“是的!粮仓的立柱木头都没有全部烧尽,底层的粮食也应该没有被烧掉。退一步说,就算是火势太大,燃烧时间太长,粮食全部都被烧毁了,但那么多粮食。烧出来地灰烬也会很多的,可我们根本没有看见大堆的粮食灰烬。所以,布政司衙门粮仓里根本就没有粮食!”
“既然布政司粮仓的赈灾粮食不翼而飞,又被人故意放火毁灭罪证,同样道理,知府衙门地粮食也可能已经被人转移出去了,而且,这知府衙门的粮仓也可能会被人烧毁灭迹!”
宋芸儿着急地说:“那怎么办?如果找不到粮食。就算接管了赈灾事务也没用啊!”
龙师爷道:“大人,赈灾的粮食非常多,那么多粮食要从衙门转移出去,目标太大。有可能运来的时候假装运进衙门,实际上,粮食已经运到了别的地方。要不然。转移粮食的地点就应该距离官府粮仓不远。”
杨秋池沉吟道:“这麽说来,布政司和知府衙门的粮食,都存在某处。找到这些粮食,就能安抚饥民。稳定大局!”
宋芸儿道:“可怎么知道粮食去了哪里呢?”
龙师爷道:“很可能在米员外家!大灾之年,米员外家却有新米,如果不是他长途贩运来的,很可能就是公私勾结侵吞的赈灾粮!”
说到这里,龙师爷想了想,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鼓起勇气说道:“大人,我有一个建议,可能有些冒险,但最后关头也许对化解这场危机有用。”
杨秋池大喜,急声道:“龙先生请讲!”
“如果没有证据或者来不及查证证明米员外与这件事有关,实在不行地话,可以先借赈灾紧急之名,强行征收米员外家的粮食,先放粮赈灾,后面再查他与官粮失踪案有无联系,没有的话,奏明朝廷,拨粮补偿给他就是。”
这一招杨秋池到没想到,高兴地连连点头称赞道:“高!你们两个师爷实在是高!”
强行征收是个好主意,杨秋池心想,他妈的,老子这锦衣卫指挥使特使,征收你小小米行的米放粮赈灾,那还不是小菜一碟!还算给你天大的面子了,大不了后面补偿你就是。杨秋池有了这一招,心中大定。
见杨秋池很高兴,龙师爷小心地续道:“不过,这招有很大的风险。”
杨秋池一怔,一颗心又悬了起来:“怎么了?什么风险?”
“米员外能在大灾之年有新米出售,恐怕不是等闲商贾,否则的话,征粮赈灾这一招知府衙门怎么会想不到呢,他们之所以没有征收米员外家地粮食,很可能就是米家有强硬的后台。所以,弄不好可能会惹祸上身。请大人权衡利弊再作决定。”
征收自古就有,古代的政府征收行为随意性更大,但是,也得看征收对象而定,对一般小老百姓征收了也就征收了,甚至连补偿有时候都免了,可是,对达官显贵,这就没那么简单了,这一点现在也是一样。
这米员外很明显有后台,只是还不知道他的后台是谁,有多大。如果自己强行征收他的粮食赈灾,惹毛了他的后台,就算看在赈灾这个堂而皇之地理由上现在没事,保不定后面就会给你打棍子、揪辫子、扣帽子、装袋子了,有的你受的。
杨秋池听了龙师爷地话,心中顿时凉了半截,这官场上的明争暗斗太复杂了,稍不留神就要惹祸。当然,拍屁股走人是最稳妥地,现在马上离开武昌城,将来出事情也怪不到自己。
不过,想起满城的饥民,想起小丫头荟儿爹娘弟弟活活饿死在武昌城大街上,想起无数卖儿卖女的饥民们,杨秋池不忍心就这样坐视不理,至于这案子是否牵扯到建文余党谋反案,那都还是次要的,杨秋池现在考虑的,是这满城数万饥民的生死。
来回走了几步,杨秋池下定了决心,决定在最后迫不得已的时候,采纳龙师爷的建议,强行征收米员外家粮食开仓放粮,至于后面有什么小鞋,现在也顾不得了。
杨秋池挥手道:“就这么定了,先到锦衣卫千户所!”
杨秋池的小黑狗一直在屋里转来转去,现在看见杨秋池要准备出去,顿时欢蹦乱跳起来。
宋芸儿说:“哥,要不要带你的小黑狗?”
小黑狗好像知道他们在说自己,赶紧摇着小尾巴跑了上来,围着杨秋池打转。杨秋池蹲下身,摸了摸小黑狗的脑袋:“今晚主要不是破案,而是赈灾,就把它留在这里陪白夫人他们吧。”
杨秋池告诉白夫人她们说自己外出有事,叫她们就呆在驿站不要乱跑,然后带着宋芸儿、两位师爷还有南宫雄等锦衣卫护卫,一行人骑马出了驿站,发现原来满是饥民的大街上,已经空空荡荡,很显然,都闻讯赶到知府衙门去了。众人更加感觉到事态的严重。趁着夜色,快马奔驰直奔锦衣卫千户所。
到了门口,南宫雄向门卫亮出自己的京城锦衣卫腰牌,称有紧急军务马上要见千户大人。
锦衣卫毕竟不同于地方官衙,知道京城来的锦衣卫称有紧急军务意味着什么,门卫立即将杨秋池等人引到了客厅,随即通报了湖广千户罗大人。
罗千户听说有紧急军务,带着两个锦衣卫副千户急冲冲赶了出来,杨秋池从怀里摸出自己的特使腰牌,罗千户看罢大惊,躬身施礼:“卑职参见特使大人!”另外两个副千户也急忙跟着躬身施礼。
杨秋池问道:“咱们千户所里还有多少锦衣卫?”
罗千户道:“还有五百多人,其他的都派到知府衙门协助维持秩序去了,今晚饥民得到消息说知府要放粮,所以全都跑到知府衙门去了,卑职查问过谭知府,今晚并无放粮的准备,估计有人在搞鬼,卑职正在着手调查这件事。”
“本官今晚也正是来查这件事情,我怀疑有人利用饥民,故意制造混乱,企图引发饥民爆动!”
罗千户一听,脸都变了,他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躬身道:“卑职一切听从大人调遣!”
《大明提刑官》 第二卷 第一百八十五章 山雨欲来
事情紧急,必须当机立断,杨秋池道:“我怀疑咱们武昌府富商朱外与这件事有牵连,但现在还没有证据。你派一个副千户带一百锦衣卫前往米员外家,蹲点守候,不能让他离开,同时防止他转移粮食。你带其余三百名锦衣卫,随我前往知府衙门,纠察此事!”
“卑职遵命!”罗千户答道,指派身后一个副千户带一百锦衣卫前去米员外家,自己和另外一个副千户带着三百锦衣卫跟着杨秋池骑马飞奔知府衙门。
他们接近知府衙门的时候,发现街道上饥民已经越来越多,没办法骑马前进了。往前一看,道路已经被饥民层层叠叠堵塞。就听到人群中不时有人喊:
“喂~!前面的往前走啊!傻站在那里干什么?往前走啊!”
“他妈的,再不放粮,咱们就冲进去抢!”
“抢粮去!胆小鬼滚一边去!”
“是啊,反正他娘的也是饿死,抢粮去!”
“就是!脑袋掉了碗大个疤,砍脑袋总比饿死强!”
……
人群中不时有人鼓噪,人人脸上都满是兴奋。情绪已经有些失控了。
杨秋池在马上站起身,翘首看了看,前面都是黑压压的人群,根本过不去,也看不到衙门前的情况。
杨秋池对宋芸儿说:“你上房去看看衙门前怎么样了。”
宋芸儿点点头。她从驿站出来的时候,她就已经带了自己的夜行装备,当下飞爪上房。沿房梁往前走。
片刻之后,宋芸儿下来了。紧张地对杨秋池道:“好多人,衙门大门紧闭,前面有不少官兵和捕快,都拿着刀枪,还设了栅栏隔开了。我看见饥民中不停有人扔石头砸官兵,官兵也骂骂咧咧地,有一些官员模样的人在高声喊着什么,听不清楚。”
杨秋池转身问罗千户:“还有没有其他道路进知府衙门。”
罗千户摇摇头:“衙门一般只有一个大门。不过好像这知府有一个后门,但在北头去了,要绕好远。估计也被饥民堵住了。”
“翻墙进去!”杨秋池道。
杨秋池等人绕到衙门旁边饥民人比较少地地方,赶开饥民,从街边店铺里连借带抢拿来了一些长梯子架在围墙上。翻墙而过。杨秋池在宋芸儿和南宫雄的保护下,也翻过了围墙。
杨秋池命令南宫雄带领五十名锦衣卫前往知府衙门粮仓,查看粮食是否还在,然后带着其余的人急步来到衙门大堂,里面灯火通明。
一些衙役正在大堂门口站岗。听着外面嘈杂的喧哗,和高喊冲进来抢粮的鼓噪,都面露惊恐之色。见到锦衣卫千户罗大人带着大帮锦衣卫突然出现,以为来了强援,又惊又喜,连忙将众人引进大堂。
大堂之上。坐满了官员,都是布政司参政、参议、经历等,还有知府衙门同知等官员。居中坐着四个人。两个是湖广左右两位布政使大人,另外一位是湖广提刑按察使。这三位杨秋池都见过,剩下一位不认识,后来才知道,是湖广都指挥使武大人。
武昌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局势眼看就要失控,湖广党政军司最高头领全部到齐,数万饥民聚集衙门,令他们坐如针毡。
几位地方各方面最高领袖见到罗千户他们,也很高兴,更多的却是惶恐锦衣卫此刻光临,那是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的。
没等他们说话,罗千户抢先说道:“正好,三司地几位大人都在,连都指挥使大人也在。下官有紧急军务,要与几位大人商议,请随我到后堂说话。谭知府也请进来吧。”说罢,迈步往后堂走去。
罗千户虽然官小,只是区区五品,可锦衣卫是皇上的人,负有专门纠察百官的职权,满朝文武谁不敬畏。罗千户是湖广全省锦衣卫最高首领,现在申明是紧急公务,布政使等人哪敢说过不字,连忙跟在屁股后面来到了后堂。
知府谭大人脸色煞白,跟着走进后堂。听到后面有脚步声,一回头,看见杨秋池等人也跟了进了,他刚才人多混乱,没注意到杨秋池,此刻才看清这个说话没轻没重的偏远小县的县令也跟了进来。
谭知府一愣,心情正不好地时候,见到杨秋池,还以为他又是来找自己麻烦的,不由大怒:“你怎么进来的?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还不快滚出去!”
杨秋池双手抱肩,冷冷地看着他。
谭知府吼道:“来人!把他给我……”
“谭大人!”罗千户急步上前,“这位是锦衣卫指挥使特使杨大人!不得无礼!”
谭知府一听,直吓得魂飞天外。
他也接到了锦衣卫派出了指挥使特使的公文,知道特使是锦衣卫最高首领纪纲的特派员,专门负责建文案,公文上已经讲明,这位特使有皇上授予地先斩后奏的特权,也相当于钦差大臣。
自己赈灾这件事搞得一团糟,眼看要发生暴乱,此刻特使突然来临,显然是针对自己来的,而这特使原来就是下午来过的那小小县令,可自己言语不善,甚至刚才还让他滚。
一想到这些,谭知府面无人色,涨红着脸结结巴巴道:“特,特使大,大人,卑职,卑职,卑职……”想不到该如何说下去。
杨秋池没有看那谭知府,走到两位布政使面前,从怀里摸出那块锦衣卫指挥使特使的腰牌,递了过去。
两个布政使互看了一眼,左布政使钱大人接过腰牌,两人一看,果然是特使腰牌,心中又是意外又是惶恐,原来上午前来拜访的人,竟然是指挥使特使,幸好自己没有过分无礼地地方。恭恭敬敬将腰牌递回给杨秋池,拱手道:“见过特使大人。”
两位湖广省布政使给杨秋池这个指挥使特使以下官之礼参见,这是有原因的。
要知道,锦衣卫指挥使本来是正三品,比布政使低一级,但现在的指挥使纪纲是皇上跟前地大红人,又因为瓜蔓抄事件而升为正二品都督佥事兼锦衣卫指挥使,级别已经高过了布政使。
另外,纪纲又是一个飞扬跋扈而又特别记仇的人。曾有记载说,都指挥哑失帖木儿自持官阶和纪纲相同,在路上不避道,纪纲借故将其捶杀。杨秋池是纪纲派出来地特使,相当于纪纲亲临,再说了,还有皇上的先斩后奏的圣谕,相当于钦差大臣呢。
因此,他们两个从二品高官给杨秋池这个无品的高官以下官之礼参见,也就不奇怪了。
提刑按察使施大人额头冒汗,也在暗自幸庆杨秋池上午前来拜访的时候,自己说话还算得体。连忙拱手施礼。
都指挥使武大人没见过杨秋池,不知道他乌鸦变凤凰,所以没有特别的吃惊,这都指挥使是正二品,比布政使还高,与纪纲同级,而且手握军权。不过,明朝重文轻武,武将的地位是无法与同级的文官相比的,更不能与锦衣卫相比,而且有前车之鉴,当下也拱手施礼。
杨秋池接回自己的腰牌,向四人拱手还礼,说道:“四位大人,卑职怀疑此次赈灾,有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故意放火烧毁布政司粮仓,故意拖延赈灾粮发放,甚至内外勾结,营私舞弊、中饱私囊,更有甚者,还故意制造灾民混乱,企图冲击衙门,引发暴乱,以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
两位布政使一听,吓得冷汗直流,虽然不敢说杨秋池这话是针对他们的,但如果自己的辖区之内出了这等大事,自己可是难逃干系。
这赈灾属于布政使的职务范围,与提刑按察使和都指挥使两位大人牵扯不大,所以他们不是很紧张,静观其变。
杨秋池转头看着身后簌簌发抖的谭知府,冷声道:“谭大人,我现在问你,朝廷运来的赈灾粮呢?”话语冷竣,分明是将谭知府当作人犯审讯了。
谭知府哆嗦着说道:“在,在粮仓里啊。”
杨秋池只是猜想知府衙门的粮仓没有粮,但还不肯定,南宫雄还没有回来报告清查粮仓的情况,当下问道:“那为何不放粮?”
“还,还没清点完毕。”谭知府低着头说道。
“赈灾粮运来多久了?”
这可不敢隐瞒,也隐瞒不过去,谭知府道:“五,五天了。”
“五天?你知道五天中有多少饥民被活活饿死吗?嗯?”杨秋池怒道。
谭知府更是惊慌,腰弯得更低了,拱手道:“卑职,卑职无能……”
右布政使权大人冲上去一脚将谭知府踢翻在地,吼道:“你这厮,我不是吩咐,让你马上放粮吗?为何一直拖延到现在?”走到门口喊道:“来人!”
几名衙役冲了进来。
权大人指着谭知府吼道:“把他给我押入大牢,等这事之后,再治他的罪!”
“是!”几个衙役上来就要抓谭知府。
正在这时,突然外面隐隐传来喧哗之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紧接着,有衙役跑进来报告:“大人,不得了了,粮仓方向冒起了浓烟,好像是走水了!”
《大明提刑官》 第二卷 第一百八十六章 死神的狞笑
“什么?”众人惊呆了,此刻千万别再出什么乱子,衙门前聚集了那么多饥民,如果加上失火,听说粮仓要被烧,最后的希望断绝之后,饥民很可能发疯似的冲进来抢粮食,那后果将会不堪设想。
两个布政使连声吩咐:“快!快调水龙队救火!快啊!”
“是,已经派人去叫水龙队去了!”
“再派人去救火,绝不能让火燃起来!”右布政使跺脚道。
“是!”衙役跑了出去。
杨秋池心想,果然不出自己所料,粮仓里应该是根本就没有粮食,所以才会有人故意放火,一来毁灭罪证,二来引发外面的骚乱,而饥民看见大火之后冲进来,发现粮食没有了,就会引起更大的骚乱,很可能引发暴乱。
虽然自己料到了,杨秋池却更是紧张,衙门没有粮,该怎么办,难道真的要征收米员外的粮食赈灾吗?谁知道他的后台是谁呢!
右布政使对都指挥使说道:“指挥使大人,快下令军队戒备,防止饥民冲进来。”
都指挥使武大人此刻脸色也变了,他虽然是湖广军队最高指挥官,可军队都分散在全省各地,武昌城中可用的军队并不多,能调动的也就数千人而已,而且分守四门,现在集中在衙门的也就两三千人。用这些军队去对抗数万饥民,结果如何。他用脚指头都能想得出来。
正在这时。又有衙役慌慌张张跑进来说道:“禀,禀报大人:外面饥民看见了粮仓方向浓烟冒起,都喊着粮仓失火,要冲过栅栏进来抢粮,与咱们地人推攘起来,已经有好些官兵快班兄弟受伤!”杨秋池心中一沉,自己最担心地事情发生了,怎么办?
两个布政使吓得脸都变了,如果这几万饥民冲进来。那可不光是抢粮的事情,恐怕到时候打砸抢烧无所不为了,到时候自己的小命都难保,惊恐地看着杨秋池。
右布政使惊恐地吩咐道:“快,传我命令,敢于越过栅栏的。杀无赦!”说罢。对都指挥使说道:“武大人,快下命令吧,将那些敢于冲击衙门的乱民立毙当场!”
武大人慌乱之下也没了主意:“好,好,传我命令……”
“慢!”杨秋池喝道,横了右布政使一眼,“这时候只能安抚,如果动强,反而会引发更大的骚乱!甚至引发暴乱!”
“安抚?哼!说得轻巧,怎么安抚?”右布政使冷笑了一声。随即觉得不妥,赶紧又躬身道:“请杨大人指示。”
杨秋池又冷冷地看了看右布政使权大人一眼。先走到宋芸儿身边,低声说了几句,然后才回到场中,朗声道:“放粮安抚!”
“放粮?”布政使等人相互看了一眼,心下里都明白,此刻只有马上放粮,才能安抚灾民。
这时,一群人涌了进来,为首的正是杨秋池的贴身护卫南宫雄,身后的锦衣卫分别押着几个黑衣人。
南宫雄走到杨秋池身边,拱手道:“大人,我们方才抓获了正在粮仓企图放火地贼人!”转身道:“押上来!”
众锦衣卫将那五六个黑衣人押上来,按倒在地。
南宫雄说道:“我们正在粮仓检查,发现一个粮仓有浓烟升起,立即冲过去,发现这几人正在粮仓放火,粮仓已经被引燃了,属下等人将他们制住,并扑灭了大火。”
右布政使问道:“水龙队呢?”
南宫雄眼一横:“没见到,我们的人徒手扑火,还被烧伤了好几个。水龙队连影子都没见着!”
杨秋池走到那几个黑衣人面前,喝问:“是谁叫你们来烧粮仓的?”
黑衣人相互看了一眼,低头不语。
杨秋池来不及审讯,转头问南宫雄道:“粮食呢?粮仓里有粮吗?”
“没有!”南宫雄沉声道,“所有的粮仓都是空的!”
啊!众人都惊呆了,赈灾粮怎么会不翼而飞呢!
杨秋池转头盯着谭知府:“谭大人,这你又怎么说?放在你衙门粮仓里那么多赈灾粮都到哪里去?你总不会说不知道吧?嗯?”
谭知府咕咚一声瘫坐在地上,全身哆嗦得象筛糠一般,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右布政使气冲冲从一名锦衣卫腰间拔出腰刀,一刀向谭知府脑袋劈了过去。
白光一闪,当啷一声,右布政使手中腰刀被一道白光击中,激射飞起,钉在了立柱之上。
宋芸儿手中握着一柄短剑,冷冷看着右布政使。
原来刚才杨秋池已经发现右布政使神情不对,便告诉了宋芸儿注意他,所以,右布政使刀劈谭知府的时候,宋芸儿及时出手,磕飞了他地腰刀。
杨秋池道:“权大人,你这是干什么?”
“他,他私吞赈灾粮,我要将他处死!”右布政使心中惊恐,刚才宋芸儿一剑磕飞了他地腰刀,此右手虎口还兀自发麻。
“处死?谭大人可是朝廷正四品官员,我还以为只有我才有这先斩后奏的权力,原来权大人你也有啊!”杨秋池冷声道。
方才死里逃生,谭知府惊恐万状,声嘶力竭叫道:“他,他是想杀人灭口!”
“怎么回事?”杨秋池冷冷看向权布政使权,随即又盯着谭知府:“你要不如实交代,我将你立毙当场!”
“这一切都是他强逼我干的,前次布政使衙门粮仓放火也是他和武昌府富商米员外两人合谋干的,这一次也是!”谭知府知道,几十万斤赈灾粮在自己的衙门粮仓里不翼而飞,不说别的,单单就这一项,指挥使特使就可以将自己先斩后奏!
“胡说!你敢诬蔑本官!”权布政使色厉内茬地吼道。
“他冤枉了你吗?”杨秋池问,“权大人,你布政使粮仓是怎么失火的?”
权布政使道:“看守取暖不慎失火啊,本官已经将看守抓了起来准备治罪,怎么了?”
“本官下午地时候又到你的衙门里去了,专门看了你衙门里烧毁的粮仓。我问你,你烧毁地粮仓里真的有朝廷拨下来地赈灾粮吗?”
权布政使身体微微一震,随即直着脖子吼道:“当然有!怎么会没有!”
“我已经检查过,烧毁的粮仓是被人故意放火,而不是失火!而且,废墟里根本就没有烧毁的粮食的痕迹!现在又有谭知府共犯人证在此,到此刻你还敢胡说八道!”杨秋池手一挥,冷冷喝道:“将他二人给我拿下!”
南宫雄等几个锦衣卫护卫分别冲上去,打掉两人脑袋上的乌纱帽,扭倒在地,拿过麻绳五花大绑都给捆了起来。
权布政使不住口连声叫冤枉。杨秋池现在可没空审讯他,放粮赈灾是当务之急,急问谭知府:“粮食呢?到哪里去了?”
“都私下里卖给了米员外家米行。是权布政使和米员外商量的,我虽然也在场,可都是他们两人的主意。”
权布政使叫道:“你胡说,我没有!”
“我没胡说,米员外给你的几万两白银还都在你的衙门内宅里呢,杨大人,你可以马上派人去搜!就在他内宅,分两次,每次四万两,一共八万两。我亲自带人给他送去的!”
杨秋池问谭知府:“那米员外给你多少白银?放在哪里了?”
谭知府迟疑了一下,事到如今,隐瞒就等于死,便低声说道:“二万两,大头都给他拿走了。米员外给我的白银就放在,放在我内宅里。”谭知府低声道。
杨秋池对罗千户说道:“你马上带两百锦衣卫,分别到权布政使和谭知府的内宅,搜查看看有没有那么多的白银。如果有,立即将内宅所有人等就地羁押,赃物财产就地封存,谁也不许动。违令者斩!”
“遵命!”罗千户命令那副千户带剩下的一百锦衣卫留在这里,听从杨秋池指挥,自己带着另外两百锦衣卫匆匆走了。
权布政使面如死灰,恐吓道:“杨大人,你冤枉本官,我要到皇上那告你去!”
杨秋池冷笑着对权布政使道:“行啊,不过,姓权的,你虽然位居从二品高位,可你的俸禄有多少你心中有数,如果查出你家中突然出现你几辈子都挣不到的那么多白银,还有人证物证,我看你如何向皇上交代?你应该知道皇上是怎么对付贪官的!”
听了这话,权布政使顿时感到全身冰冷,死亡的恐惧迅即袭满了他的全身。
杨秋池接着冷声道:“不过,你恐怕见不到皇上了,你也知道,本官有先斩后奏的权力,如果你还想顽抗到底,拒不交代,本官查证属实之后,可以立即将你就地正法,再禀报皇上。你如果决心顽抗到底的话,你可以试试看!”
权布政使仿佛已经看见了死神的狞笑。
《大明提刑官》 第二卷 第一百八十七章 抢粮
杨秋池对权布政使和谭知府两人喝道:“你们知不知道什么叫官逼民反?你们将赈灾粮都私吞了,将数万饥民推上了绝路,你要断他们的生路,就是在逼他们造反!”
手一指衙门广场放心:“这些天武昌城里城外,饿死了多少饥民你们知道吗?现在你们听听,听听!外面数万饥民在衙门外如洪流一般,即将发生暴乱!如今你们只有如实坦白,尽快招出粮食的下落,放浪赈灾,否则,本官立即将你们二人枭首示众,安抚百姓!”
一听到马上要砍脑袋,谭知府颤抖着声音叫道:“大人饶命,我知道粮食在哪里!”
“快说!”杨秋池喝道。
“救灾衙门后面几百步远的米员外家的粮仓里!两次赈灾的数百万斤大米都在那里!”
难怪,米员外家粮仓就在衙门后面紧挨着的,这暗度陈仓倒也方便得很。
此刻,衙门外喧哗鼓噪之声已经越来越大,抢粮的呼喊此起彼伏!十万火急,必须当机立断!
杨秋池顾不得客气,以特使身份下命令,先对提刑按察使施大人说道:“米员外与权布政使、谭知府内外勾结,私吞赈灾公粮,放火灭迹,已经触犯王法,请你派人立即前去蜜源外加,那里已经有我派去的一百名锦衣卫控制了米家,你们去将米员外拘捕带来。等一会我要亲自审讯。”
“谨遵杨大人号令!”施大人拱手道,立即阻止人前去拘捕米员外。
杨秋池又对都指挥使说道:“武大人,请你带人将衙门后墙推倒一段,将米员外粮仓的赈灾粮尽快运到衙门前面来,咱们立即开仓放粮。”
“另外,请你派人建一条从这里通向北门的管制通道,等一会饥民领了粮,立即将饥民送到北城门外。另外派人运大量柴火去,在哪里点上篝火供饥民取暖过夜。并开设粥厂放粥赈灾。再派兵维持哪里的秩序。”
都指挥使武大人眼见路汽车指挥有度。镇定自若,心里十分的佩服,抱拳道:“遵命!”正要走,杨秋池又叫道:“等等,武大人,你们带的有弓箭的话,麻烦你马上找人送几张弓和一壶箭来。”
武大人不知道杨秋池要弓箭干什么。也不多问,答应了一声,匆匆带人走了。
杨秋池急步走到二堂书案前。提起毛笔在一张纸上匆匆写了几行字,然后走到南宫雄身边,将字条递给他。然后低(此处原文缺失)
这时候,武大人已经派人送来了几张弓和一壶箭。杨秋池对宋芸儿说道:“云个人,你射箭准不准?”
宋芸儿笑了,拿起一张弓,从箭壶里取了一只利箭搭在弓上,抬头向门外望去。只见二堂大门外通向前厅大堂的走到两边,立着两排立柱,上面挂着大红灯笼。说道:“我要将右边第二只灯笼射下来!”
杨秋池抬眼一望,只见那灯笼距离至少六七十米。这么远射中吊着灯笼的绳索,那可说得上百步穿杨了。
宋芸儿脚下丁字步,凝神,吱吱嘎嘎拉开弓箭,轻忽一声;“中!”
箭如流星,电闪而出,隐隐听到当地一声,那只箭钉在了第二根立柱头上,立柱上挂着地大红灯笼应声而落,跌在了地上,慢慢燃了起来,旁边有衙役跑过去将火扑灭。
“好箭法!”杨秋池赞道,“可以去考武状元了!”
宋芸儿得意地笑了,问道:“哥,你这时候考我射箭干什么?”
“马上叫你射人!”杨秋池说道:“等一会我们到了门外,你听我号令,如果有人敢煽动抢粮,你就给我一箭射死他!”
众人顿时明白,左布政使大人赞道:“大人这一招好!煽动抢粮,本就罪该处死,更何况还有策动谋反之嫌。”
得到了布政使的肯定,杨秋池心中更踏实了,吩咐宋芸儿换一身锦衣卫飞鱼服。让南宫雄和其他锦衣卫护卫也都换上锦衣卫飞鱼服。
南宫雄等人的服装好办,又留下的锦衣卫脱了十多套给他们穿上,可宋芸儿就麻烦了,这一百锦衣卫都是膀大腰圆的大汉,好不容易找了一个稍微瘦小一些的,脱了飞鱼服给宋芸儿套上,还是松松垮垮跟孙库空当弼马温穿官服似的,只得将袖子挽了起来,方便射箭。
杨秋池对左布政使道:“钱大人,走,咱们去宣布开仓放粮!”
左布政使眼看杨秋池将右布政使和谭知府当场拘捕,(此处看不清)颤生怕连累道自己,现在听到杨秋池对自己说要自己和他一起去宣布开仓放粮,才知道自己地问题不大,顿时心中一宽,有些语无伦次地说道:“谢谢,些……不,好的……杨大人,咱们走吧。”
杨秋池拉着左布政使,两人并肩往外走,那锦衣卫副千户带着一百锦衣卫紧紧跟在后面。
从二堂到前厅大堂的路上,杨秋池对左布政使说道:“往常放粮赈灾,每人多少?”
左布政使大人答道:“这个没有定数,根据灾情发生时间,大小和百姓余粮多少而定,又灾区乡官里正统计受灾人口,编订灾民名册,以能够保证饥民活下来为标准。”
“这标准定了吗?”
“应该定了,不过以前赈灾都是权布政使负责,我不大清楚。”
“那你以前管过赈灾放粮吗?”
“当然管过。”钱布政使笑了笑,“天灾人祸时时发生,这赈灾放粮是每个父母官差不多都要经历地,以前经我手放的粮食数都数不清了。”
“很好,这两次朝廷下拨的赈灾粮能够满城饥民放粮用吗?”
“朝廷先后拨了两次赈灾粮,怎么都足够了。”
“那就好,”杨秋池心中有了底,“等会到了前厅,赈灾地具体事务由你安排,我先带人到衙门外将秩序稳定下来。”
“是,是,”钱大人连连点头,他心中也正担心杨秋池指派他去安抚饥民,面对数万情绪激动的饥民,他可想不出办法安抚,直接放粮,又恐怕会引起秩序大乱,饥民失控抢粮。现在特使大人亲自前去安抚,顿时放心下来。
前厅里,那些两级衙门佐官们听到衙门外面人声鼎沸,不时能听到有人叫嚣冲进来抢粮,而几个头头进到后堂一直没有出来,正惊恐不已,看见钱大人等人出来了,这才心安,发现另外几个大人不见了,心中嘀咕。
这赈灾放粮是布政使经常干的事情,轻车熟路,钱大人立即开始组织具体放粮事务。安排一个佐官从三品参政陪同杨秋池出去安抚饥民并宣布放粮。
杨秋池在南宫雄众护卫的保护下,出了衙门,就听到衙门外跟开了锅似的乱成一团糟,一些栅栏已经被推开,众官兵和捕快民壮排成几排人墙,拼命阻挡着饥民的推攮。
人群中不停有人喊道:“冲进去抢粮啊,再不抢又要被烧掉了!”
“抢粮啊!不然就要被饿死了!”
“他们不会放粮地,这些狗官就希望看见我们死了他们才高兴呢!”
“打死这些官兵,狗日的就会欺负老百姓!冲进去抢粮食!”
……
官兵们组成的人墙已经在节节后退,有地地方已经抵挡不住了。官兵和众衙役脸上都是惊恐之色,如同在狂涛巨浪中即将崩溃的大堤。
杨秋池一眼看见衙门旁边枷号示众地高台,急步跑了上去,南宫雄等护卫和身穿锦衣卫服装的宋芸儿紧跟着上了高台。
副千户带着一百锦衣卫挡在高台下面,拔出腰刀警戒。副千户已经知道杨秋池是指挥使特使,如果有什么闪失,自己护卫不周,一样要掉脑袋,所以下了死命令,若有敢靠近者,立杀无赦。
那从三品参政也想跟着杨秋池上台子,可眼见数万如潮饥民,两腿发抖哆哆嗦嗦,想要上去,却迈不开脚步。
杨秋池大声对南宫雄喊道:“开始!”
南宫雄拿着杨秋池写的那张纸条,看了一眼,然后高声喊道:“皇恩浩荡,开仓放粮!”
十多名锦衣卫护卫跟着喊道:“皇恩浩荡,开仓放粮!”连喊了几遍。
南宫雄声音洪亮,那十多个锦衣卫护卫也都是大嗓门,又是整齐划一地齐声呐喊,而且在高处,声音顿时压过了下面人群的嘈杂之声。
人群顿时安静了许多,可就在这时,人群中有人高声喊道:“骗人的!冲进去抢粮啊!”跟着有许多人也乱叫道。
“狗日的骗人,冲进去抢!”
“冲进去,怕死的滚开!”
“抢粮食啊,不然就要被饿死了!”
“里面又在放火烧粮了!”
……
黑压压的饥民中更多人鼓噪起来,秩序顿时大乱。
《大明提刑官》 第二卷 第一百八十八章 开仓放粮
南宫雄将嗓门提到了最大,怒吼道:“煽动抢粮,击毙当场!”
十多名锦衣卫扯着嗓门喊道:“煽动抢粮,击毙当场!“连喊树遍,声震四方。
古代老百姓到底还是畏官的,“老婆孩子热炕头”就是他们的最高理想,如果自己碗中有一碗饭吃,就不会起来造反,只有当你把他最后一碗饭也抢走了,把他活下去的希望全都全都断了,才会起来造反。
现在大家听到真的要放粮了,心中也就有了希望,又听到煽动抢粮,击毙当场的警告,心中害怕,也就渐渐安静了下来。
可这时,刚才那喊抢粮的人又在人群中高声叫道:“放屁!骗人的!他们不敢动手,大家冲进去抢粮啊!”接着一些人也跟着鼓噪起来。
这时候人心动荡,最容易被流言所动,人群顿时又开始乱了起来。
杨秋池大声吼道:“放箭!”
“好!”宋芸儿回答,最先叫嚣抢粮那人相距不远,宋芸儿已经认清了他的脸,不容他躲避,抬手就是一箭。
这一箭流星一般划过人群头顶,准确的命中那人的额头,鲜血飞溅,哼都不哼一声,软软倒下死了。
人群有些混乱,南宫雄又大声吼道:“煽动抢粮,击毙当场!”众护卫跟着吼道:“煽动抢粮,击毙当场!”
众饥民眼见不是威胁,而是说话算话,鼓噪抢粮的,已经被当场射死,众人心中惊叹那个娇小的锦衣卫真是百步穿杨,箭法如神,顿时不敢再说话。渐渐安静了下来。
就在这时,远处有人躲在人群中喊:“杀人了,官府杀人了!他们不放粮,抢……”
话未喊完,宋芸儿又是一箭射出,穿过黑夜,透过前面机饥民人头的缝隙,准确地射进了喊话之人的额头,准确地射进了这人顿时毙命当场!
一连射死两人。众人知道了厉害,顿时都被镇住了,黑压压的人群顿时静若寒蝉。
这时,一个军官跑上台单膝跪倒向杨秋池禀报:“杨大人,粮食已经运过来了,下一步该怎么办?”
“将粮食运到台上来,开仓放粮!”
“遵命!”那军官跑了下去。
前面的人听到了杨秋池和军官地对答,顿时欢呼道:“放粮了!真的要放粮了!”
“大家不要乱。大老爷真的要放粮了!”
“多谢老天爷!”
“老天啊,这下咱们有救了!”
……
人群沸腾了。这一次的沸腾不在是因为无助、绝望甚至愤怒,而是重生的兴奋,生命的希望被点燃的欢腾。
紧接着,饥民们看见衙门前已经开始摆设放粮登记的桌椅,从衙门里不断有粮食送出来到了高台,更加肯定了这次放粮是真的了。那种喜悦的欢腾迅速席卷了整个广场上所有的饥民,都在欢呼雀跃,感谢苍天。
杨秋池眼看着刚才煽动抢粮的人有挤出人群外逃的意思,向南宫雄打了个手势,南宫雄叫道:“煽动谋反之人,哪里走!”腾的一声如大鹏展翅一般落到人群中,周围的人纷纷跌向两边,如同一块石头落如水中,浪花飞溅。
其余锦衣卫护卫已经得到杨秋池事先的安排,早已认清楚方才叫嚣抢粮地那些人,此刻跟着南宫雄跳下高台,抓人去了。只有宋芸儿站在杨秋池身边,杏眼圆瞪,手持弓箭,警惕的小心戒备着。
饥民们看见衙门搬出粮食准备放粮,都心下大定,对这种煽动抢粮的人也是纷纷避让,甚至扭着送到冲来地锦衣卫手中,所以,片刻之间,南宫雄等锦衣卫已经将刚才煽动抢粮的那些人缉捕归案,押进了衙门里。
与此同时,一袋袋大米搬上了高台,人群更是沸腾了,但秩序却没有乱。
此时,左布政使钱大人已经安排好了赈灾事宜,听到衙役报告说外面局势已经稳定,一颗心这才放了下来,心想指挥使特使大人还在外面指挥,自己如果龟缩不出,怎么都说不过去的,这才在众捕快民壮的簇拥下出了衙门口。
杨秋池向钱政使权招了招手。钱大热门在众护卫簇拥下急步上了高台。
众饥民一看左布政使的官袍,就知道是朝廷的大官,说话那绝对权威地,顿时都安静了下来。
前面有杨秋池稳定了局势,钱布政使心中有了底,上前一步高声喊道:“开仓放粮,到成九行,人人都有,决不落空,骚乱者斩!”
簇拥着的衙役学着杨秋池护卫的样子,也跟着高声重复了数遍,饥民们又都欢呼起来,纷纷开始列队。
不过数万人众一时半会哪里列得好队伍。好在知道放粮有望,而且承诺人人有份,都是穷苦人家,也都能相互理解,顿时人心稳定,又听说骚乱者斩,心里害怕。
众饥民眼见高台上那百步穿杨一连射死两人眼都不眨一下的俊俏锦衣卫小伙子,手持弓箭虎视眈眈,如果乱来,她手中的弓箭那可真不是吃素的,再说还有那么多官兵衙役严阵以待,别赈灾粮还没领到,这脑袋先搬家了,所以宁可晚一点领粮,也不敢乱挤,广场上秩序井然,再没有骚乱。
高台上堆了几十袋大米,仍然有大米不断从衙门里运了出来。数名衙门佐官手拿米斗,上了高台,开始放粮。
第一波九个领粮的被放进了栅栏,上到高台,九个放粮官员给每人的口袋里盛米,没有口袋的旁边也预备了空的米袋。饿的实在抬不动的还有官兵一旁帮助。
那九个饥民扛着米袋,激动不已,有的跪在地上一个劲磕头,有的三呼万岁,有的嚎啕大哭。这下字饥民们更是欢喜,掌声雷动,响彻云霄!
此刻,局势已经稳定,知府衙门的六扇大门全部打开,里面热气腾腾摆满了几十口铁锅在熬粥,左布政使多年赈灾很清楚,饥民在饿极了的时候,连生米都会吃掉,因此被撑死的大有人在,所以,已经在衙门里布置了十多口锅,熬好了粥给饥民们添肚子,每人两大碗,足够将肚子撑的鼓鼓的却不伤人。
根据杨秋池的知识,放米速度非常快,领了粮进到衙门里领粥,然后从后门离开,都指挥使武大人派兵在后门已经建立了管制通道,专门用来疏散饥民到城外临时营地。今晚武昌不设防,开城门建立专门通道放领了粮的饥民们出城。
北城门外临时营地已经堆起了数十堆篝火,供饥民们冬夜取暖,同时,这里也设有粥厂放粥赈灾,保证灾民吃饱肚子。另外有官兵担任警戒,维持秩序。天亮之后,灾民就可以各自回乡了。
杨秋池见到放粮赈灾秩序井然,这才长长地舒了口气。左布政使钱大人也是心中大定,连连称赞杨秋池指挥有度,避免了一场即将爆发的重大危难。
放粮赈灾交由左布政使指挥之后,杨秋池带护卫回到衙门里,要继续审讯这起内外勾结私吞赈灾粮食,煽动抢粮谋反案。
这时提刑按察使施大人已经带人将米员外押解回来了,其他佳人全部集中扣留在米家里。所有财产也都封存了。
杨秋池很高兴,不过他还不准备马上提审米员外,吩咐将他先押下去。
正说话间,锦衣卫罗千户也回到了衙门里,一见杨秋池,便兴奋地说道:“杨大人,我们在权布政使这狗官衙门内宅里,果然发现了大量白银,粗略数了数,共有白银八万多两。我已经根据你的指令,派锦衣卫将内宅整个封锁,所有人员看押起来了,所有财产全部封存。”
杨秋池大喜:“太好了,这下子这家伙还怎么抵赖。”心中惊叹,明朝受贿铜钱八十贯就要被绞死,这可是八万两白银,那可相当于人民币八千万元哦。贪污受贿八千万元人民币,就算搁在现在也够枪毙好几次的了。
杨秋池决定先审讯刚才煽动抢粮的。由于大堂用于布政使放粮办公用了,所以,就使用后面的二堂作为公堂。杨秋池让罗千户陪同审讯。由罗千户的锦衣卫充任执堂衙役,金师爷是杨秋池的刑名师爷,搬了张桌子在一旁负责录口供。
宋芸儿也要跟着凑热闹听审,杨秋池说这不是广德,公堂审案可开不得玩笑,她一个女孩子听审,别人轻的会说闲话,重的恐怕要参自己一本,那就不妙了,宋芸儿也知道这道理,软语恳求让自己躲在屏风后面听,杨秋池拿她没办法,只好答应了。
审讯的第一个煽动抢粮的是个大个子,身材魁梧,满脸横肉,两个锦衣卫都有些架不住他,进到公堂里,锦衣卫让他跪下说话,他竟然傲立不跪。杨秋池大怒,先不审讯,吼道:“大胆刁民,煽动抢粮,见到本官居然不跪,给我拖下去先打八十杀威棍!”
《大明提刑官》 第二卷 第一百八十九章 外围审讯
杀威棍或者类似的手段是刑事侦查审讯的基本方法之一,如果被审讯者牛皮哄哄的,甚至很傲慢的时候,首先要打掉他的这种神气,后面的审讯才有效果。尤其对于黑社会和流氓犯罪,更是如此。否则,后面的审讯就很难收到预期效果。
当然,现代社会里刑侦审讯不能使用这种杀威棍,一般采用精神强制法,比如让对方半蹲着回答问题,对穿奇装异服的小流氓,将对方牛仔裤腿剪烂,剪掉对方爆炸头,扯烂花衬衣等等,必要的时候还打刑讯逼供擦边球,比如铐飞机铐,强灯光照射,单腿站立,罚冻等等。
当然,这些方法主要是对付那些小流氓或者涉黑犯罪分子,对其他人一般不适合,很容易造成负面影响甚至导致对方不堪受辱而自杀的严重后果。
两个押解的锦衣卫答应了一声,拖着这大汉就往外走,那人使劲挣扎,嘴里还骂骂咧咧的。杨秋池见那两个锦衣卫拖他颇为吃力,向南宫雄使了个眼色。南宫雄点点头,这汉子是他刚才亲手从人群中抓获的,有点功夫,而且身强力壮,一般锦衣卫还不好对付他。
南宫雄两步上前,叫那两个锦衣卫让开后,棒槌般的铁拳抡起来狠狠一拳打在这人软肋之上。这汉子惨叫一声,跪在了地上。南宫雄又一脚踢在他胃部,那汉子又是一声惨叫,蜷缩在地,哇哇地呕吐了一地,直吐的两眼翻白,差点背过气去。
南宫雄单手揪住他提起来往腋下一夹。走到公堂外月台上往青石板上一扔,叫道:“行刑!”
四个锦衣卫上前将他提到长条板凳上按住,另外两个锦衣卫上前,抡起水火棍一顿暴打,直打得这汉子杀猪般不停地长声惨叫。
八十杀威棍打完,这汉子昏死过去好几次,嘴唇都咬烂了。锦衣卫用冷水将他浇醒,架着拖上大堂,扔在冰冷的青石板地上。
杨秋池冷冷问道:“你愿意给本官下跪了吗?”
这八十杀威棍的确打掉了这汉子的威风。低垂着脑袋痛得直哼哼,努力挣扎着翻身跪在了地上:“大人,小地错了,小的愿意下跪。”
杨秋池问:“好,你是干什么的?为何煽动抢粮?”
那汉子回答:“小的是武昌城外的灾民,逃荒到了城里,实在饿得不行了,官府又一直不肯放粮,才说抢粮的。”
“是吗?”杨秋池走下案台。来到那汉子刚才呕吐的地方,蹲下身看了看地上的呕吐物,冷冷一笑:“你今晚碗饭吃的是鱼和猪肉,你逃荒地生活还很不错嘛!”
那汉子一听,自己的呕吐物揭露了自己的谎言,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杨秋池走回案台,喝道:“大胆刁民。看你油光光的脸就知道你根本不是逃荒饥民,还不从实招来,否则大刑伺候!”
那汉子连忙道:“我说,我说,我是武昌城里街上游荡的,今晚上听说放粮,挤到饥民堆里想冒充饥民领粮食。好拿去卖的。小的知罪了。”连连磕头。
“那你为何要鼓噪抢粮?”
“小的知罪,小的纯粹是想看热闹,听别人喊,也跟着喊,瞎起哄。”
这倒也符合情理,杨秋池心想,还要再问。就听到屏风后面有嘘嘘地口哨声,扭头一看,看见宋芸儿从屏风后露出半个脸。向他眨眼睛,示意让他过去。
宋芸儿一直在屏风后面听自己审案子。这时候让自己过去一定有急事。
杨秋池咳嗽了一声,向罗千户歉意地笑了笑,转身走到屏风后面,问道:“干甚么?”
“哥,这人可能是大户人家的看家护院。”宋芸儿道。
杨秋池咦了一声:“你怎么知道的?”
“刚才他蜷缩在地上的时候,裤腿里露出了一截绑腿,看他样子不像村民,城里人打绑腿的,不是镖师就是护院。”宋芸儿肯定地说道。
这小丫头从小习武,又是官宦出生,对什么镖师、护院之类的武人很熟悉,一眼就看出来了,才打口哨招呼杨秋池过来。
杨秋池赞道:“芸儿好聪明,谢谢啦!”转身回到堂上,惊堂木一拍,喝道:“大胆刁民!还在狡辩,你里面穿的分明是护院教头地服装,还打着绑腿,哪里是什么小混混,还不老实。来人,给我上夹棍!”
“是!”两边锦衣卫上来抓住这汉子就要动刑。
前面那八十杀威棍已经将汉子打得性命丢了大半条,还要动刑的话,可再也受不了了,这汉子惨叫着连连喊道:“别动刑,我招!我招了!”
“快说!”杨秋池喝道:“告诉你,我只要再发现你在说谎,先用刑再说,听清楚了吗?”
“听清了,小人招了!”汉子连声道,“小人是米员外家的看家护院教头。”
杨秋池心中一喜,果然,这米员外有问题,这下好了,不仅内外勾结侵吞赈灾粮,而且还派出看家护院煽动抢粮,企图引发暴乱,自己先前凭谭知府尚未核实的口供,就叫人开米员外家粮仓放粮赈灾,虽说事情紧急,心中不免揣揣,这下子有依据,心中一块石头顿时落了地。
杨秋池问道:“是谁叫你煽动抢粮的?从实招来!”
“说!”两边锦衣卫手中水火棍在地上一顿,齐声恐吓。
那汉子急忙说道:“是,是我们老爷,不,是米员外叫我们来的,他叫我们假装饥民,混进人群中,鼓动抢粮。”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小人不知道。”
“你们一共有多少人参加煽动抢粮?”
“大部分的护院家丁仆人都参加了,大概有几十个。”
“刚才被我们放箭射死地那两个煽动抢粮的,是不是你们的人?”
“是,是米员外家的男仆。”
杨秋池想了想,又问道:“散布今晚知府衙门要放粮的消息的人,是不是你们?”
“是,是米员外让我们到处说的。去年发生蝗灾之后,年前饥民一开始逃荒,他就让我们到处散布说只有武昌放粮,其他府县都不会放粮。”
这下明白了,米员外搞得鬼,故意散布消息才将方圆几百里地数万饥民都招了来。
按照正常赈灾,朝廷拨发赈灾粮要转发到灾区各府县,当地饥民就近领粮,这样一来方便赈灾,免了百姓奔波之苦,二来避免大量灾民集中一地,出现意外。
这米员外故意散布消息让饥民汇集武昌城,结合今天的举动,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杨秋池继续提审了其余煽动抢粮的人,除了个别地确是饿极了的饥民之外,其余地都是米员外家的家丁或者仆人。有的一上来就老实交代了,有的还想硬气一点,结果被暴打一顿杀威棍之后,便也老老实实交代了。
这些人的交代与前面那大汉的能够相互吻合印证。金师爷给他们一一录了口供,有了这些证据,杨秋池心中踏实多了,但这些都还只是外围人物,这件事情的真相远没有被揭开。
接下来,杨秋池要提审南宫雄等锦衣卫抓回来的那几个在粮仓企图放火的黑衣人。
根据南宫雄介绍,这些人都身有武功。杨秋池先让刚才提审的那个大汉等米员外家的家丁护院对这几个放火的进行了辨认,结果都不认识,说明不是米员外家的。
杨秋池首先提审其中最小的一个。这种人一般反侦查、反审讯的经验相对要少一些。
这少年还不到二十岁,脸色煞白,进来之后哆哆嗦嗦跪下磕头。果然,杨秋池一哄二骗三恐吓,还没用刑,这少年就交代了,他们原来是长沙府一家惨淡经营的镖局的镖师,这少年就是少镖主。
镖局子经营不下去差不多要解散的时候,来了一个中年人,给了他们五百两银子,让他们来武昌城蒙面放火烧粮仓,许诺事成之后再付五百两。
一千两银子那可相当于现代的人民币一百万元,对一个小小镖局而言,算是一笔巨款了。少年的爹也就是镖头一时贪财就接下了这一笔生意,带了几个心腹镖师来到武昌,蒙面潜入布政司衙门,烧了衙门的粮仓。
那中年人果然守信,支付了五百两剩余款,并让他们在武昌城等一些日子,说还有一单生意。
今天那中年人又让他们来烧知府衙门粮仓,没想到刚刚开始放火,就被锦衣卫发现了,他们寡不敌众,悉数被抓。
杨秋池将其他人包括这少年的老爹一一提审之后,查证他们所说情况能够相互印证。
杨秋池询问了委托他们的那个中年人的相貌特征,得知这人有个特征比较明显,就是他的一只眼睛是斜视,当他面对你的时候,你根本搞不懂他是不是在看你。